庫克州長絕沒有想到中國人會將軍艦直接停靠本港,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脅,雖然澳大利亞並沒有什麼防衛力量,但這可是大英帝國的海外領土,是女王陛下庇護的自由之地。
而在中國鉅艦的休息室再見到蘇老大,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下午時分,還覺得他是砧板上的魚肉,現今卻是情勢急轉直下,整個布里斯班,都籠罩在中國戰艦的炮火陰影下。
品着香茗,蘇老大面色鄭重,道:“庫克先生,在昆士蘭自由之土,發生如此惡劣的野蠻事件,不得不讓人對您領導的政府的能力表示懷疑,我也很難相信昆士蘭政府能給予公民和海外勞工安全的生存環境。”
庫克州長已經做好了被非難的準備,嘆息着道:“我完全理解蘇領事的憤怒,我將會完全站在蘇領事的立場,同卑劣的暴徒作戰。”看了眼一身戎裝悠閒的品嚐咖啡的李成謀,說道:“李將軍,希望這不會變成貴國和昆士蘭之間的問題。”
李成謀笑道:“當然,此次皇家海軍的職責只是保護海外僑民,對於本地事物我們不會進行任何干涉。”
庫克船長心下稍安,隨即正色對蘇老大道:“對於蘇領事的要求,我認爲完全合情合理,請給我適當的時間進行處理。
剛剛就自身的損失,蘇老大提出了三點要求,第一條便是賠償他以及所有華工在暴動中蒙受的損失;第二點,徹查他以及華工與海外通信自由受侵擾一事;第三點,嚴懲在布里斯班施暴的暴徒。
蘇老大微微點頭。
庫克州長又道:“那麼,在進行必要的補給後,貴國船隊是不是可以離開布里斯班港口?畢竟,這很容易造成誤會。”
蓬萊號等艦船停泊在蘇老大所擁有的二號碼頭區和船塢內,進行補給和適當的“檢修”,倒也並不違反昆士蘭法律,除非昆士蘭政府發出明確指示,拒絕這支艦隊在布里斯班靠岸,現今庫克州長卻沒有這個勇氣,他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不過他已經急電香港,希望得到大英帝國中國海艦隊的支持。
大英帝國在遠東的中國海艦隊已經更名爲亞細亞艦隊,艦隊司令部設在新加坡,在香港一帶的活動漸漸減少,算是作出了適當的戰略性後退,此舉在英國政界軍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非議,而反對同中國發生摩擦的英國自由黨在兩年前的大選中敗北,與此不無關係,由此多少可見英國政壇的風向標。
現今英國兩大政黨爲英國保守統一黨和英國自由黨,自由黨前身便是輝格黨,保守黨前身則是託利黨。
一般來說,託利黨及其發展而來的保守黨維護貴族利益,和女王更爲親近,自由黨則更多的代表自由資產階級利益。
在對外政策上,自由黨領袖、前英國首相威廉?尤爾特?格萊斯頓早年反對侵華,現今則主張“光榮孤立”政策,不願意英帝國捲入地區紛爭。
而現今英國首相、保守黨黨魁比肯斯菲爾德伯爵則是英國殖民帝國主義的積極鼓吹者和衛道士,大力推行對外侵略和殖民擴張政策,主張對華強硬,他的名言“沒有永恆的朋友,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則成爲後世許多政治家的座右銘。
在比肯斯菲爾德伯爵擔任首相之後,英帝國亞細亞艦隊達到了史無前例的規模,在其全球的各分艦隊中僅次於本土的海峽艦隊和地中海艦隊而躍居第三大艦隊,其新型艦隻的數目甚至超過了地中海艦隊,實際戰鬥力只怕也超過了地中海艦隊。
所以,對於中國海軍的不期而至,庫克州長更相信這僅僅是中國人的一個姿態。
但是,蘇老大接下來的言論顯然令他失望了。蘇老大道:“庫克先生,在布里斯班的騷亂沒有完全平息前,帝國海軍不會離開海港區,而且,我們希望得到庫克先生及昆士蘭政府的協助,在布里斯班和金皮租借亦或購買土地,建立中國人的安全區,我們希望庫克先生能切實同我等合作,保障中國商人和勞工的安全。”‘庫克州長感覺得出蘇老大態度的轉變,現今的他,更多的是作爲中國領事說話,而再不是以前旅居布里斯班的中國商人。
“蘇領事,李將軍,我希望你們清楚,貴國海軍軍艦在未得到昆士蘭政府同意下,擅自停泊在昆士蘭港口,完全可以說是非法入侵。”庫克壓抑着心底的憤怒,語氣漸漸強硬。
李成謀放下了咖啡杯,語氣和他的人一樣,給人硬邦邦的感覺:“州長閣下,你們對華人的殘害,是嚴重的挑釁行爲,而且,已經驚動了大皇帝陛下,如果閣下一意孤行,我不敢保證事態的發展能在您或者我的預期中。”
聽到這位帝國海軍將領提到了“中國皇帝”,庫克州長的一口氣立時就泄了,看來中國海軍的行動並不是孤立事件,而是經過中國皇帝批准的行動。北京的那位帝王,神秘而威望卓著,是任何西方政治家都盼望能與之會晤的人物,雖然許多西方政治家對他並沒有好感,覺得他危險而咄咄逼人,但不得不說,隱隱的懼怕中,許多討厭他的政客同樣以獲得他的接見而引以爲榮。這位君主對時事的評論無時無刻不在牽動着整個歐洲的神經,每句話都可能代表着未來世界大勢的風向標。
現今,中國艦隊到達布里斯班,又意味着什麼?
庫克州長告辭時,還在絞盡腦汁的思考這個問題。
……瀕臨碼頭的新倫敦大道,出現的藍白軍裝的中國海軍給本地人帶來的感覺是新奇的,從中國軍艦靠港第二日,每到中午時分,便是中國海軍士兵上岸時間,散心遊歷,每次三小時,按時歸隊,每次上岸十幾人爲一隊,均有校官帶領,嚴禁任何士兵個人行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糾紛,而在布里斯班本地的報紙上,中國軍艦也變成了昆士蘭州政府邀請的正常訪問,這是昆士蘭政府公佈的信息,以免造成市民的恐慌。
與帝國海軍走在一起,來喜心裡洋溢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今日他與高掌櫃作爲嚮導,成了其中一隊上岸士兵的導遊,這隊士兵由第三編水手正頭目、副軍校鄭文恆帶領,鄭文恆是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濃眉大眼,生龍活虎,他是福建長樂人,和高掌櫃是同鄉,在異域之地,自然很快熟絡起來。
高掌櫃此時也頗有感觸,前些時日也是這個時辰吧,本已以爲必然葬身於暴徒的圍攻中,今日,卻與來自本土之甲兵在這布里斯班同行,遠遠白人們或好奇或警惕的觀望,更令人不得不嘆息,帝國兵威之盛,只有他們這些原本的海外棄民纔有切身的體會。
此時一間商鋪裡,禮帽掩蓋了面目的鮑里斯,正嫉恨的看着這隊耀武揚威的中國士兵,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現今的他已然成了通緝犯,東躲西藏的度日,而中國人的軍隊甚至大搖大擺出現在布里斯班大街上,他很想衝出去把這些中國人殺光,但從報紙的渲染中他知道,中國海軍的戰鬥力已經列於世界三甲行列,造訪布里斯班的中國蓬萊號更是號稱中國的皇家珍珠號,甚至擁有比今年在倫敦下水,令所有英帝國公民都自豪無比的超級戰艦“皇家珍珠”號更恐怖的攻擊力。
現今的他只能東躲西藏,但他州政府內部的朋友跟他說,一切都會結束的,從新加坡來的密電,大英帝國亞細亞艦隊已經作出反應,定然會將中國戰艦從布里斯班驅逐。
所以現在的他,只能等。
不僅僅鮑里斯在等,羅斯小姐同樣也在等待回中國的一日。
這幾日丈夫都在計算田產物業價值,羅斯小姐知道,這件事完結後,她就會和丈夫一起回中國生活,這裡的財產,會被來自北京的一個商行收購,同時帝國政府也會委任正式的外交官來布里斯班赴任。
在侍女的陪同下站在這艘鉅艦的甲板上,眺望遠方海天一色,看着近在咫尺能將她整個人吞下去的巨大炮口,羅斯小姐比誰都清楚丈夫那拳拳愛國之心從何而來,而她,只想和丈夫平平安安的生活,她只希望這場糾紛快些結束。
跟隨丈夫在南洋生活過,所以她很難理解澳大利亞一些自高自大的白人至上主義者的思維,在東方,中國人才是這片海域的主宰,南洋一地的荷蘭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包括許多英國商人,都是在中國人的庇護下才能在這一帶自由貿易,免受海盜侵擾。懸掛着中國國旗的商船,幾乎在南洋通行無阻。就算是大英帝國,因爲真正在其控制下,只有馬六甲、文萊到香港的海域通道,在南方爪哇等地,影響便遜於中國人,到了那一帶海域,英國商船也多喜歡在中國總督轄地註冊船隻,以掛上中國國旗維繫安全。
白澳主義的信奉者們,已經被澳洲的金礦矇蔽了雙眼,只怕已經很難想象外面到底是怎樣的世界。
如同羅斯小姐擔心的那樣,當大英帝國亞細亞艦隊的力量投送到布里斯班時,澳洲東海岸的局勢變得陡然緊張起來。
英國海軍亞細亞艦隊幾乎精銳盡出,兩艘萬噸級別的主力戰列艦加之數艘護衛艦聯袂而來,黑壓壓的艦隊在落日餘暉下,炫耀着日不落帝國的榮耀。
兩艘主力艦其中之一是蹂躪級別的“怒吼”號,排水量9330噸,全長96米,寬19米,火炮裝備305毫米雙聯裝炮臺,全鐵殼護甲,水線護甲310毫米,甲板760毫米,儘管其已經服役超過六年,但卻是英國第一艘具備近代戰列艦基本要素的軍艦。
如果說怒吼號的裝甲多少有些落伍,那麼不屈級的不屈號則可真正說得上是重甲巨炮了,其排水量超過13000噸,是英國最新式艦船,被稱爲“鐵甲堡”,四門406毫米的主炮分裝於艦船中部的兩個巨大旋轉炮塔裡,其也是現今各國海軍中口徑最爲巨大的火炮。而船艦中部35米長的要害部位上,更有超過600毫米厚度的厚重裝甲保護,幾乎可以說得上堅不可摧。
這艘日不落帝國的鋼鐵堡壘沒有進入海峽艦隊序列而是被派來東方服役,或許也預示着英國保守黨政府風向標的轉變。
雖然日不落帝國的艦隊突然而至,但中國人好似早有準備,三艘戰艦早已經離開海港,靜靜的漂浮在距離港口數十海里遠的海面上等候,顯然英國艦隊的異常調動,還是引起了南洋中國人觀測站的警覺和注意。
不屈號上,打出了旗語,要求中國戰艦離開大英帝國領土。
布里斯班,電報嘀嘀的響聲中,北京和倫敦一前一後,幾乎都第一時間接到了來自布里斯班的消息,同時間的北京,英國公使已經向外務部提出最強烈的抗議。
倫敦一座幽深的官邸中,比肯斯菲爾德伯爵正與幕僚們討論中國人的真正意圖。
比肯斯菲爾德伯爵頭髮花白,眼神卻極爲尖銳,是一位精力旺盛更有些偏執的老人,他敲打着長長的菸斗,對一名剛剛認爲中國不可能有膽量和勇氣與大英帝國開戰的幕僚近乎諷刺的語氣道:“永遠不要低估敵人的雄心,因爲你的敵人未必和你一樣懦弱。”
這位略顯尖刻的老人,實則這段日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購買蘇伊士運河股票一事上,今年夏初埃及總督伊斯梅爾帕夏遇到財政危機,意欲出賣他持有的蘇伊士運河股票,早就想控制這條運河的英國人自然聞風而動,現今比肯斯菲爾德正在尋求銀行貸款支持,以購買這筆超過45%份額的運河股票。
此時,中國人卻突然在澳洲挑起事端,比肯斯菲爾德伯爵不得不將目光投注到遠東之地。
對於統治遠東龐大帝國且不受權力制約的中國皇帝,實在不能不令人擔心,如果這是一個戰爭瘋子,只怕全世界都會被他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