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附近有條小溪,他們儘快趕去,儘快趕回來,箱子還在路上,玫瑰姑娘卻不在了。
她的人雖然已不在了,可是她說的話還是同樣有效。
箱子裡黑暗而安靜,已經被輕輕的擺了下來。外面充滿了生死一線的危機,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箱子裡,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現在他們就正緊緊的擁抱在箱子裡,呼吸着對方的呼吸。
直等到他們能開口的時候,玫瑰就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他會有箱子要運來?”
楊大波道:“我看得出他是個很講究的人,而且喜歡用禮物打動人心,他的人還沒有到,已經有箱子送回來了,何況他的人已回來了?”
玫瑰道:“他的人是昨天回來的,你怎麼知道他的箱子要等到今天才到!”
楊大波道:“跟着他在海上走了那麼些日子,大家一定早就快弊死了,好容易等到船靠岸,就算找不到女人。也一定要喝個痛快,喝醉了的人,早上一定爬不起來。”
玫瑰道:“所以你算準了箱子一定要等到這時候纔會送上岸。”
楊大波笑了笑,道:“我當然也是在碰運氣!”
玫瑰的聲音更溫柔,道:“你也算準了擡箱子的人不會知道我的事,一定會服從我的命令!”
楊大波當然算得很準,這種事風公子自己若是不說,又有誰敢說?一個驕傲而自負的男人,要是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背棄,他自己是絕不會說出來的。他寧可讓別人認爲是他拋棄了那個女人,寧可讓別人認爲是他負了心。
玫瑰道:“可是你怎麼會知道箱子能平安送到這裡,一路上連問都沒有人問?”
楊大波道:“因爲我看得出這裡的人都不喜歡管閒事,尤其是這種小事!”
玫瑰嘆了口氣,道:“你看得不錯,這裡的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代價的!”
玫瑰忽然問道:“我聽說你在找一個叫做風流劍仙的人?”
楊大波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認識這個人?”
玫瑰道:“不認識,甚至從來沒聽說過。”
楊大波的心在一點點沉下去。
“你找這個人幹什麼?”
楊大波沒有回答,他的眸子在黑暗裡一閃一閃的。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玫瑰知道他一定有着某種心事,很重很重的心事……
箱子被送來的時候既然沒有人問,以後當然更不會有人問。風公子既然正在追捕他們,現在當然也不會回來。箱子已被打開了一條縫,他們還是緊緊的擁抱在箱子裡。
他們並不急着想出去。
天色已昏暗,雞蛋殼裡終於有兩隻小雞孵了出來。一隻公的,一隻母的。
風少爺住的地方,當然絕不會像雞蛋殼。華美的居室,精雅的器皿,夕陽正照在雪白的窗紙上。
“他不在的時候,全不會有人闖進來?”
“絕不會!”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人敢闖入風少爺的屋子,連他老子都沒有。他一向是個孤僻而自負的人:“所以他最喜歡照鏡子。”
“爲什麼?”
“因爲他唯一真正喜歡的人,就是他自己。”屋子裡果然有面很大的鏡子,青銅做的,這個島上的一切都是幾百年前的樣子,連鏡子也不例外。
“這是他自己磨成的,他自己認爲這無疑已是天下第一明鏡。”
鏡旁懸着一柄劍,劍身狹長,形式古雅。
“這就是他的劍。”
他要去殺人時,卻將劍留在屋裡。他殺人已不必用劍。
楊大波還沒有開口,忽然聽見牀下有人在鼓掌。掌聲很輕,卻比雷霆還令人吃驚。
楊大波赫然回頭,就看見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從牀底下伸了出來。
“無能!”楊大波剛叫出聲,劍光一閃,一柄精光四射的長劍已架上了無能的脖子上。
好快的劍!
掛在明鏡旁的劍已出鞘,到了玫瑰手裡,她的出手之愉,連楊大波都嚇了一跳。
無能當然比他嚇得慘,一張臉已嚇得發白,勉強笑了下。
玫瑰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無能道:“替人說媒求親,是和尚的拿手本事!”
“你準備讓誰成親,替誰作證?”
“替兩隻小雞,一隻公的,一隻母的。”
玫瑰也笑了。就在她開始笑的時候,無能已游魚般從劍下溜了出來,一溜出來,就立刻躲到楊大波背後,道:“你這隻小公雞要是不肯娶小母雞,和尚第一個不答應!”
楊大波笑而不語。
夜色已深。屋子裡有燈,卻沒有點着,也不能點着。
楊大波道:“你怎麼會躲到牀底下去的?”
無能道:“因爲和尚知道這地方的主人雖然不喜歡喝酒,卻喜歡吃醋!”
楊大波道:“和尚不笨!”
玫瑰道:“和尚聰明得要命!”
無能道:“混蛋卻不太聰明!”
楊大波道:“哪點不聰明?”
“你本來可以叫那兩個笨蛋把這口箱子送回那條船上去的,那麼過不了三五天,兩隻小雞都可以回家了!”
楊大波怔住。玫瑰的手冰冷。他們立刻發覺,這的確是他們能逃離這地方的唯一機良機一失,永不再來。
無能又在嘆氣:“兩隻小雞,一頭禿驢,要是全都老死在這裡,那到是……”他忽然閉上了嘴。
他們都聽見門外有了腳步聲,好像是五六個人的腳步聲。腳步聲竟是往這屋子走過來的。門縫裡已有了燈光,而且越來越亮。
楊大波竄過去,掀起了那口箱子的蓋,用最低的聲音道:“再躲進去!”
等到玫瑰竄進箱子,他自己才躲進去,輕輕的放下箱蓋。就在這時候,門已開了。他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也聽見有人走了進來,一共是五個人。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很兇:“這箱子是誰要你們搬到這裡來的?”
楊大波的心一跳。
他聽得出這是小倩的聲音,小倩這個人並不要命,問的這句話卻實在要命。
“是玫瑰姑娘。”回答這句話的,當然就是剛纔擡箱子的那兩個人其中之一。
“玫瑰姑娘?”小倩在冷笑:“你們是聽風少爺的?還是聽玫瑰姑娘的?”
沒有人敢答腔。
“你們知不知道玫瑰姑娘已經不是風少爺的人了?”小倩的聲音更兇。
楊大波的心在往下沉。他實在不懂,這件本來已明明沒有人追究的事,爲什麼會被這小丫頭髮覺?這丫頭自己剛從死裡逃生,爲什麼又要來管這種閒事?
楊大波簡直恨不得把她的嘴縫起來。
“擡走。”小倩又在大叫:“快點把這口箱子擡走!”
“擡到哪裡去?”
“從哪裡擡來的,就擡回到那去。”
這句話說出,楊大波立刻知道自己錯了。
這麼可愛的一張小嘴,他怎麼能縫起來,他實在應該在這張小嘴上親一親,就算多親兩親,都是應該的。箱子是從船上擡下來的,再過十來個時辰,船又要走只要這口箱子被送回船上,他們的人也跟着船走了。
“那麼過不了三五天,兩隻小雞就全都可以回家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小倩這是在幫他們的忙,這個鬼靈精的小丫頭,一定早就知道他們躲在箱子裡。他心裡充滿了歡悅和感激,他相信玫瑰的感覺一定也一樣。他忍不住去找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裡。箱子裡雖然很黑暗,可是他不在乎,因爲他就算摸錯地方也沒關係。他真的摸錯了。錯得厲害,錯得要命,活活要人的老命。他摸到的是個光頭。
跟他一起躲在箱子裡的這個人,竟不是玫瑰,是無能。
楊大波徹底無語了。
他的手剛摸到這個光頭上時,無能的手己點了他三處xue道,最要命的三處xue道……
玫瑰呢?玫瑰在哪裡?
箱子已被擡起來,小倩還在不停的催促:“快,快,快。”
楊大波簡直急得要發瘋。看到箱子被擡走,玫瑰一定也會急得發瘋,可是她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擡箱子的兩個人也不知吃了什麼藥,一擡起箱子,就走得飛快。
無能居然握緊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裡,輕輕的拍着,就好像把他當做個孩子,在安慰他,要他乖乖的聽話。
楊大波卻只希望能聽到一件事,聽到這和尚的光頭,忽然像個雞蛋殼般被撞得粉碎。
可惜擡箱子的這兩個人不但走得快,而且走得穩,就好像在他娘肚子裡就已學會擡箱子了。
無能輕輕的嘆了口氣,顯得又舒服,又滿意。
“這和尚真是我命中註定的魔星,一看見他,我就知道遲早要倒黴的。”罵人的話,楊大波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大江南北、古今中外,各式各樣罵人的話他也只不過全都懂得一點點,加起來也只不過有六七百種。他早已在心裡把這六七百種話全都罵了出來,只恨沒法子罵出口。
擡箱子的兩個人忽然也開始罵了。
“就是這口活見鬼的箱子,害得我們想好好吃頓飯都不行。”
“真他媽的活見了大頭鬼。”
“我們倒不如索性到個沒人的地方,把他扔到海里去,也免得它在作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