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潔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夢裡糾糾纏纏都是惡夢,醒來只留下滿心的驚悸,半點不記得做了些什麼夢。
肚子很餓。一個地方坐得久了,涼氣似乎順着身體爬呀爬,一直爬到骨子裡,因爲太不舒服,反而蓋過了飢餓的感覺。再後來,半昏半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模模糊糊中潛意識還在提醒,要起來活動活動,運動會產生熱量。可是,一顆頭千斤似的重,四肢又酸又疼,竟是有心無力。心理上的清明,終於抵抗不了生理上的不適,身體和所有的思緒只留下唯一的感覺叫做不舒服,慢慢的,連這不舒服的感覺也變的遲鈍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忽然驚醒,看見有模糊的光線透過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扔到她面前,然後是男人的抽氣和叫罵聲,只是聲音太遙遠,又像隔着水幕,有一陣沒一陣像失真的幻覺。
真的是幻覺吧?又或者做了一個夢?那光線很快消失掉,隨着一起消失的,還有她強撐的最後一點清醒的神智。
……
一夜未眠的大山,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請人告訴所有的村裡人,找到董潔的人,賞萬元鉅款。
天剛矇矇亮的時候,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山村。
錢的力量是無窮的,所有人立刻走出家門。老人們湊在一起,討論着孫志強可能的藏人處,四處尋人的男男女女低聲嘀咕着那廝的膽大包天,一邊咋舌一邊企盼自己能夠幸運地中這個大獎。連孩子也不甘寂寞,全體出動四下撒開了網。
孫志強夜裡沒敢進村,鑽進村人進山打獵蓋在樹林裡的簡陋的茅草屋中躲了一夜。趁着天光不亮地時候摸回了昨夜一個兄弟的家。跟人要了碗熱水趨寒,順便拿幾個窩窩頭吃。
忽聽得門外有動靜,他立刻躥到後門,做好隨時準備落跑的動作。便聽到有人在門外,用欣喜的語氣說:那個姓李的娃娃說了,誰能找到那女娃,就有萬元賞金可拿。
孫志強不及多想,翻過牆荒不擇路的逃了。一萬元哪,這絕對會是一筆讓所有人動心的鉅款,有錢能使鬼推磨。以已度人,他那幾個朋友肯定會頭一個翻臉。
他膽子雖大,也不過是沒有多少見識的山裡人,眼見得萬元鉅款與自己擦肩而過,最終要成全旁人。心裡又恨又急。摸到藏董潔的地方,有心帶着她躲進更遠的山裡去,可他手上地傷疼的他使不上力。單是搬開外面的遮蔽物已經痛的他想罵娘,肚子上烏青一片——昨天挨的一腳可不輕,隔了一夜還能給他帶來困擾。權衡下,他現在可沒體力帶着另一個人躲過追捕,被發現了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沮喪地打消這個主意。
手邊只有三個窩窩頭,粗糙的玉米麪做的窩窩頭,又冷又硬,原本揣在身上是爲了給董潔吃,現在想想以後再找吃地可就困難了。便不想拿出來。可是,那女娃已經兩夜一天沒吃東西了,真要餓出個好歹他的錢可就一點指望沒有了。猶豫了再猶豫。終究扔給了她一個窩窩頭,聽着人還有動靜。而天光已經大亮,不敢多停留,立刻找地方躲了起來。
人多力量大,有人發現孫志強在村子附近出沒過,他既然不肯離開,那麼人一定就藏在附近。搜遍了所有房屋,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的董潔終於在村外一個廢棄的地窯裡被找到了。
已經處於深度昏迷狀態的她被安放於最近的村民家中。等到大山聞訊趕來,屋子裡已經瀰漫着濃厚的中藥味,燒的熱熱的炕頭,上面鋪了好幾層被褥做成臨時軟墊,燒得滿臉通紅的董潔靜靜地埋在被子裡。
大山紅了眼眶。但見她一張小臉憔悴許多,縱是昏迷中,眉頭也皺的緊緊的,口中偶爾發出細小地呻吟,身上的溫度摸上去燙手地嚇人。舊日出山時她發燒的惡夢立刻襲上心頭,她近年來身體大好,再不像兒時容易發燒,只是燒到這樣程度,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不由得又驚又怕。
急急強喂她吃下退燒藥,學了從前楊善明老人的樣子,用燒過的針刺她耳後穴位,又在手指刺了兩下,放出幾滴血。已經有人捧來稀粥,無奈董潔她牙關閉得緊,費了半天勁,只勉強灌下小半碗,其中還有大半灑在脣外用布抹了去。
大山心裡就打算立即送醫。昨天發現董潔失蹤,他就託了村人去縣城打電話給楊善明,請老人務必立刻來一趟西平縣醫院。電話裡只說董潔病重,以老人對她的關心,接到電話定會立即動身,屈指算算,現大已經到了縣城醫院了吧?或者已經和等在那裡的村人會合了?
已經是午後時分,董潔這情況不適合移動,況且山高路遠,此時動身,路上還得露宿一夜。大山想了又想,終究不敢強行趕路出山。
接待他們的這戶村民很興奮,無論如何,人家在這裡歇腳,看他出手爽快,將來一定不會虧待自己,於是越發伺候的盡心盡力。
大山顧不得避嫌,更不願假手他人,自己用溫水把毛巾浸溼,一遍遍給董潔擦身降溫,一邊心裡把佛祖如來一一求遍,只求上蒼保佑,她的溫度可以儘快降下來。
房裡房外圍滿了人。董潔已經找到,先前承諾的一萬元是不是就會兌現了?一萬元啊,那得多大一堆錢?話說有好幾個人一起發現董潔藏身的地窯,當時便有人興奮的大喊,於是附近更多人圍了過來,爭着搭把手把她送到這裡。那麼,這一萬塊錢該算誰的?怎麼分?先找到人的想獨佔,出過力的也堅持有自己一份,利字當頭,又不是小數,頓時有了矛盾。眼下那女娃似乎很危險,跟着一起過來的人把他們關在門外,嚴禁喧譁,只說錢一定會如數送上,要商量只管別處商量去,不能在這裡吵着病人。
眼瞅着天上掉下來一筆橫財,興奮過頭的村人把這間房子嚴嚴實實圍了起來,尤其是有利害關係的那些人和他們的家人,誰也不肯離開半步,吃的東西都是家裡做好了、送過來蹲在人家門口吃的,看那架式,晚上說不定也要在這裡守夜了。
大山不管這些,他只專注於照顧董潔。所有想得到的辦法都用上了,看着她的下巴迅速尖了下來,溫度一點降低的跡象都沒有,一顆心如放在油鍋裡反覆煎熬……
又是一天,當太陽高高掛在天空的時候,熬的兩眼都是血絲的大山,終於等來了救命的醫生。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帶着各自的警衛員——換了便裝,還有楊善明和另外兩名醫生,揹着藥箱,在幾位村人的陪同下,打着手電筒連夜趕了過來。
此時,董潔呼吸已經極其微弱,偶爾會出現抽搐症狀,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中,從昨天到現在,只喂進去小半碗水,粥湯一類食,一點都喂不進去都吐了出來。問明白情況,楊善明臉繃緊了,立刻洗淨了手,同行的兩位醫生把其餘人趕出了房間,關上門,開始檢查並搶救病人。
陳老爺子是個急脾氣,困獸一樣在門外轉圈子,總算記得不能干擾醫生救人,他壓低嗓子追問:“怎麼回事?接應我們的人路上說得不清不楚,聽說小潔被人綁架了?誰那麼大膽子?老子嘣了他!”
大山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一般涌了出來。從董潔失蹤時起,他的精神就高度緊張,尤其是剛剛過去的一夜,他自己一個人守在昏迷中的董潔身旁,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一顆心幾欲裂開,這時見到親人,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
“哎呀,你別急着哭,先告訴我是哪個混蛋做的缺德事?我饒不了他!哎呀,你倒是說話呀!急死我了!”
丁老爺子緊緊抱住大山,衝陳老爺子搖手,制止他繼續追問。“好孩子,沒事了,爺爺們都在這裡,大家都陪着你。小潔不會有事的,你楊爺爺可是非常有名的專家啊,他一定會治好小潔。聽話,不哭了,嗯?”
他的警衛員找來一把椅子,“來,坐下等,醫生和專家在屋裡照顧小潔,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裡去。”丁老爺子把大山按到椅子上坐好,攬過他的肩膀,一隻手輕輕拍撫,“這纔過去幾天,你可瘦多了,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吧?閉上眼睛養會兒神,養足精神纔有精力照看小潔。有什麼不痛快的,爺爺們給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