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和唐若璇嚮往走的時候,大山沒有注意到,董潔卻發現了。
她和大山十多年相處,早有了就這樣相依相伴到老的默契,此番大山在人前介紹她是女朋友,她心裡歡喜,然而並不像尋常女孩子羞的臉紅紅低着頭不吭聲,他們倆個的情份,也不需要這般忸怩作態。
照樣笑盈盈坐着,聽着大山一一介紹同學給她認識,也有那生性好頑鬧的一口一個小嫂子或者弟妹的亂叫,一邊嘻嘻哈哈自我介紹。
董潔也不介意。這些個學生,個個都是天之嬌子,這個時代考大學,名副其實的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北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省市的高考狀元。這幫人縱是開玩笑也極有分寸,她反而很享受這種熱鬧鬧的氣氛。
落落大方的跟大傢伙點頭打招呼,然後看到白了一張臉的張燕。
張燕的離場,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張燕喜歡哥哥,她一早就有了這種感覺,雖然篤定大山不會變心,張燕註定只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單相思,有時候想想,心裡也不是一點不介意的。
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對哥哥就此死心呢?然而女孩子對初戀總是念念不忘的,尤其是她的哥哥,俊秀能幹又多金,而且不是靠着長輩餘蔭,完全是自己實打實一手創下了一番基業,多像書中描寫了千百次的白馬王子呀,實在太容易讓女孩子動心了。
想的幾乎要皺眉了,董潔忍不住在心裡笑自己。剛被介紹說是女朋友,這就開始生了獨佔欲了,哎,要不得要不得,太小心眼了,她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是最好地最適合的那一個纔對。
收回目光的時候,就看到康康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忍不住衝她頑皮的擠擠眼睛。送她一個燦爛笑臉。
大山坐在董潔右手邊,她左邊坐着另一個男生,康康走過去拍拍人家肩膀,示意兩個人換下位子。
“小潔。你真的是李悠然的女朋友?”
董潔也學她一樣,附到她耳邊說悄悄話,“不是。”
“啊?”
董潔委屈的抱怨,聲音裡卻帶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哥哥明明說好了將來要娶我的嘛。準確地說,我的身份該是未婚妻纔對,女朋友?唔,這個詞好像不夠準確呀。”
“喛。你還這麼小……”
“所以,康康姐要慢點變老纔可以,要一直這麼年輕漂亮。將來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康康先是點頭。回過神,忍不住大力推了她一把。“什麼叫慢點變老?你結婚的時候,我會變地很老嗎?”
笑着鬧着,服務人員流水般端了菜上來,都是學生難得吃到的好料,民以食爲天,都是半大小夥子,也不客氣,筷子齊動,連女孩子也被感染的大口吃菜。一連吃盡幾盤,肚子有了打底的,才捨得放緩速度,倒了酒慢慢吃喝。
席間,各抒已見,針貶時弊,一個個比較敏感地話題被提起來,大家都以極大的熱情參與討論。這一代的大學生,對國計民生對腐敗對民主對一切一切話題感興趣,喜歡思考也勇於辨論。最後他們就社會主義制度優越還是資本主義制度優越的問題,爭論不休。只有董潔一個置身事外,她既爲他們年輕地熱情激動,心裡也有隱隱的憂慮。
改革開放到現在,積級的向上地一面大家都感受到了,但同時,整個社會暴露出來地各種各樣地弊端也越來越多。大山訂了幾份報紙,單單是今年,已經聽他說,全國各地發生了數起大學生的罷課遊行活動。
她看看坐在身邊一左一右地哥哥和康康兩個,與其他人一樣充滿理想式的熱情。自己掐了手指算,印象裡,明年三月四月就開始不太平了,似眼下這般,肆無忌憚高談闊論的日子,哎……
漫長的暑假開始了,大山終於不需要跑來跑去疲於奔命一樣的忙。
董潔忙着做時裝,大山處理公司的事務,有了餘暇,他常常開車去學校。一些同學放假沒有回家,有人是爲了省下路費,也想趁着假期打些短工賺錢;另有一些人,被一種激情一樣的理想鼓舞,留在校園裡,一邊如飢似渴的找書讀,一邊聚在一起談人生談理想揮斥方酋、指點江山。
董潔不喜歡干涉大山的生活。他擅長交際是好事情,她喜歡哥哥多些朋友。有的時候他們也能成爲她的朋友,有的時候不能,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會有什麼不快。愛情同樣要給彼此一個舒適的空間,親密無間的感覺當然很好,但那更多是心理上的,並不是說生活上也一樣要毫不避嫌。當着對方的面剔牙,摸腳,不注意姿態,蓬頭垢面什麼的,再美好的感覺也會給破壞掉。
雖然,咳咳,她從小到大,好的不好的模樣就沒有大山沒見過的,尤其是病中無力打理時最狼狽,有時候羞愧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臉色發青發白像沒有血色的鬼?而且披頭散髮。她小小的心靈也曾經爲了這個想像傷透腦筋。
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往往希望能把自己最好最溫柔最美的一面給那個人看,她也是個女孩子啊,喜歡這個人,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有一份最普通的少女情懷,希望自己在他眼裡最美的那一個。
丁睿來信了。
軍事類院校,尤其是大一的軍校生,假期基本上都被佔用了。比如,去年的寒假,丁睿就沒有回家,而是下部隊實習,今年暑假,也要參加部隊統一組織的軍政訓練,假期因此大大縮水,回家也呆不了多長時間。
很久沒有見面了,丁睿問他這個暑假有沒有空閒,是不是可以抽幾天時間去長沙,兄弟兩個好生聚聚。
大山動了心,就與董潔商量:已經八月了,巴黎之行前,餘下的時間足夠他們出一趟遠門。正好從前送去揚州雕琢的玉件那事也來了消息,告知已經完工,於是就做了決定,先去揚州取了東西,然後再去長沙,與丁睿好好玩兩天,就當給自己一個輕鬆的假期。
人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草長鶯飛的三月天,是揚州最美的時候吧?他們沒趕上,三伏天出門,一路上一動一身汗,倒是吃了一番苦頭。
進了揚州,就找了一家正規的旅館歇下。
“哥,我們在揚州歇兩天吧。”揚州夏天比北京還熱,而長沙素有火爐之稱,一想到長沙這個時候比揚州更熱,董潔就覺得恐怖。
大山算算日子,“也好,難得來次揚州,正好見識一下江南風光,剛剛在車上,從窗外瞧着那景色就與咱們北方大不一樣……”鮮花、綠草、樹木、小橋、流水無不給人一種清新舒暢的感覺,很值得佇足流連一番。
這兩年,大山先後派人去了幾次新疆,手裡屯積了大批的高品質玉石。如今玉石越來越貴了,價格漲的飛快,同一年,春天和秋天去就不會是一個價錢。雖然積壓了大筆資金,這筆買賣仍然合算的很。揚州的玉雕名聲在外,大山也有意尋找高明些的匠人多雕一些精品。
前次送來的玉石,品質好,玉雕師傅愛玉識玉,也用心雕琢,準備送與長輩們的壽星老笑得一團喜氣,其餘有雕成雙魚形的,也有簡單的玉牌形狀,背後刻了平安或者健康的吉祥詞。大山付錢取了東西,又與雕玉的大師仔細商量大半天,下了新訂單,只待回京,便派人送來玉石。
大明寺是揚州頗有名的一處景點,因集廟宇和園林風光於一體而素有“淮東第一觀”的盛名。庭院開闊,古木參天,香菸繚繞。院內的檜柏,黃楊,怕有百年曆史了。大雄寶殿內法相莊嚴,經幢肅穆,法器俱全,正中坐於蓮花高臺之上的釋迦牟尼大佛,大佛兩側是他的弟子迦葉和阿難,東首坐着藥師佛,西首坐着阿彌陀佛,佛壇背後是“海島觀音”泥塑羣像,古意盎然,很是質樸。殿前,煙霧嫋嫋,香火撲鼻,善男信女,或跪拜、或進香,別有一番景象。
董潔也買了香,很虔誠的學了別人的樣子進香,祈禱家人健康。
生命太短暫,而那些華麗的願望都太重,怕實現不了,所以她只是一味地默唸“健健康康一定要健健康康”。這樣小小的願望什麼神靈都不忍心拒絕吧?她不貪心。
從揚州轉去長沙,丁睿已經等在車站了。
因爲軍事訓練,他變黑了,似乎也比從前瘦了一些,可是精神非常好,一身合體的綠軍裝,看上去完全是個帥小夥了。只是一說話,他那張嘴立刻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哈哈,大山,小潔,我可想死你們了,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這軍校規矩太多,除了正餐,難得吃到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