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靜謐的密林中,突然出現人的聲音,還是挺嚇人的。“我”渾身顫抖了一下,嘴裡嘟囔了幾句,大意就是讓山神和參把頭有怪勿怪之類的。
我當然是沒幹過挖人蔘的事情,但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跟挖參人有關的故事。從另一個“我”的表現來看,他明顯也不是老手,甚至是個外行。
首先,挖參人進山挖參的時候,肯定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意圖說出來,連“人蔘”這兩個字都不能說。
因爲在世人的眼中,人蔘是有靈性的植物,上千年的人蔘長成人形,據傳也有修道成仙的機會。
如果直言不諱的在山裡說自己進山就是挖人蔘的,有些年頭的人蔘,會想辦法躲開。
職業挖參人會稱呼人蔘爲“棒槌”,或許也是盼望着人蔘能像個棒槌一樣蠢,以免挖參的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
其次,挖人蔘需要系紅繩這一點確實沒錯。可是“我”如果真的是行家,進山初始就會拜過山神和參把頭,臨時抱佛腳肯定是沒用的。
擡起頭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人影,“我”只是稍微猶豫了片刻就從包裡拿出了鏟子之類的工具,蹲下來開始挖參。
“你這人怎麼不聽勸?這人蔘不能動,否則你會有滅頂之災,甚至三代之內都災禍重重。”那聲音又出現了。
“我”頭也不回的應了一句:“你當我傻啊,這個人蔘賣出去,我就能蓋上房子,娶上媳婦,下半輩子吃喝不愁。”
我的心裡直犯嘀咕,這個傢伙不但是個挖參的外行人,而且還有點缺心眼兒啊。他根本沒察覺說話的人是誰,就敢這麼說?
“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你一定會後悔的!”那聲音這次帶着一絲憤恨。
“我”已經完全沉浸在挖參的喜悅之中,根本沒有在意暗中那人的提醒。
當人蔘被挖出來的時候,我都看傻眼了,這隻人蔘的品相也太好了,足足有手腕粗細,都已經快要長成人型。
傳說中長成這種程度的人蔘,都已經開啓了靈智,怎麼會那麼容易被發現?“我”這個外行人,竟然也能輕而易舉的將其挖掉。
說實話,剛開始我看到人蔘這麼容易被挖的時候,還以爲這隻人蔘最多上百年,可是現在看起來這隻人蔘應該都已經生長了上千年。
“發財了,這次發財了!傳說都是真的,這裡真的有上千年的人蔘!”
“我”一陣歡呼,小心翼翼的把挖出來的人蔘包起來,喜滋滋的往山下跑去,全然不顧身後的連聲呼喊。
看着那個完全陌生的傢伙離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那我現在是以什麼形態出現的?
“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我在心底又安慰了自己一句。
但我的心裡還是越來越不安,剛纔我“附身”在那個傢伙身上,還能跟隨他的行動,用他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
離開了他之後,我總覺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可能被風吹走。偏偏我又不能動,只能看着那個傢伙離開的背影乾瞪眼。
又過了幾分鐘,那個傢伙又回來了,人蔘已經被包好,放在了他的懷裡。這個時候,我纔看清楚他的長相,眉眼間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但我肯定是沒見過他。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有點奇怪,一身粗麻布的衣服,小腿上有着纏腳腰上纏着腰帶,看起來比我爺爺平時的穿着更“復古”。
他又回來幹什麼?爲什麼一直盯着我看,難道他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
“我想了想,不能就這麼走了。剛纔是你在跟我說話吧,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他一本正經的問道。
我愣了愣,這未免有點太后知後覺了吧?
不過……他這是在跟我說話?開什麼玩笑,之前跟他說話的可是個女人,跟我沒關係。我現在的情況很特殊,根本不可能開口。
“我是好心提醒你,人蔘你已經挖走了,現在後悔也晚了。看在你也算是把我放了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三代之後,讓你的後人請家仙,否則你可就要斷子絕孫了。”
依然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就是在我身邊發出的,莫非我現在又附身到那個女人的身上?
那個傢伙聳了聳肩:“請家仙?那還不如直接把你捉回去,雖然我周大勇不信鬼神,但會說話的黃皮子我倒真是第一次見到。”
黃皮子?我更疑惑了,他這是遇到了黃大仙,爲什麼我沒看到?我能附身在黃皮子精身上?
說話間,他三步兩步走了過來,但是他顯然不是衝着我來的。在走到我面前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徑直穿過了我!
隨後他終於停了下來,在我旁邊半米不到的地方,有隻黃皮子,像個人一樣後肢着地,站在地上。
自稱“周大勇”的傢伙伸手抓住了黃皮子,把黃皮子抱在懷中。我似乎能感受到黃皮子非常不情願,卻根本沒有反抗,就像是一塊木頭一樣被拎走。
“你要幹什麼?快放開我,你現在帶走我也沒用,我救不了你!”黃皮子開口了,果然是那熟悉的女聲。
現在想起來,周大勇可能早就發現了黃皮子的存在。而且正如他所說,他並不信鬼神,所以並沒有把黃皮子的警告放在心上。
“我說過,我不信鬼神,也用不着你救我,你只要不再嚇我就夠了。”周大勇笑道。
眼看着周大勇帶着那隻會說話的黃皮子漸漸遠去,我急了,這是什麼情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荒山野嶺是幾個意思?
突然,一陣風吹過來,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四周爲溫度驟降,光線也暗了下來,天空中出現點點繁星,已經天黑了?
下一刻,我的面前多出了個黑影。我的心裡又是一抖,仔細看過去,那黑影有些眼熟。
“果然還是失敗了!”對方開口了,他的聲音狠狠的擊中我的內心。
這個聲音我絕對聽過,我的心裡隱隱有了猜測,卻又不敢肯定。
“爲什麼覺得有雙眼睛在盯着我?”那人再次開口。
話音一落,他猛然間轉過頭來,看清楚他的臉之後,我整個人都愣住了。這個人,竟然是……竟然是我爸爸?
二十歲之前,我完全沒有關於“爸爸”的印象。只是在爺爺去世時,我見過靈貓上人的分身變成了我爸爸的摸樣。
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黃芩老太讓我看到這幻境,應該是有她的目的,她想告訴我些什麼?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驟停了。那個看起來跟我爸爸一模一樣的人,眼神犀利的盯着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意念開始動搖,如果他真的能發現我,那隻能證明我如今的經歷並不是幻覺。
好在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難道是錯覺?罷了,一切都是天意,眼下只能重新佈局了!”
這個疑似我爸爸的人並沒有發現我的存在,他嘆了口氣,說了幾句亂七八糟的話之後,沒有在原地逗留,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毫無預兆的,視線中又出現了光亮,看情形這是新的一天,剛剛出太陽,晨露很濃。
那隻黃皮子又回來了,盯着之前挖掘人蔘留下的痕跡看了看:“遭了遭了,那個人已經來過了!周大勇這個傻子要遭殃了!”
說完這句話,黃皮子表情複雜,搖着腦袋緩緩離開。老實說,在這之前我很少見到黃皮子,在我的印象裡黃皮子是中陰險狡詐的動物,最喜歡偷吃農民的家禽。
然而黃皮子和民間故事以及某些不負責任的影視作品中的象形並不相同,絕對不像想象中那般面目可憎,相反看起來還很可愛。
不知道爲何,我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隻聲音很好聽的黃皮子如果幻化成人形,應該也是很漂亮的吧?應該不比狐仙差。
“剛纔那一幕幕,你都看清楚了吧?”在我思緒混亂的時候,黃芩老太的聲音浮現在腦海中。
我渾身一震,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剛纔我看到的那位……”
“關於那位,我知道的有限,接下來你仔細看吧。這影響了三代人的恩怨,是時候結束了!”黃芩老太打斷我的話,沉聲道。
緊接着,我覺得自己的腦仁兒一陣刺痛,一個接一個的場景,如同走馬燈一樣充斥着我的腦海。
周大勇帶走了黃皮子,雖然沒有把黃皮子當成家仙來供奉,卻也養了家仙近十年。
十年後,周大勇有了溫柔賢惠的妻子,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但是一夜之間,周大勇靠着賣人蔘蓋起的房子毀在一場大火之中,家破人亡,只剩下一個兒子被黃皮子救了出來。
黃皮子在廢墟之中垂淚,再也沒有出現過。周大勇的兒子吃百家飯長大,一生坎坷,晚年重病纏身,死的很悽慘……
黃皮子曾經說過的話應驗了,周大勇因爲挖了人蔘,禍及三輩人。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的重孫竟然就是農家樂的老闆周強!
也就是說,周大勇那個晚年重病纏身的兒子,就是周強的爺爺。正是因爲幫他爺爺治病,一家人才會窮困潦倒。
之後周強的父親也重蹈覆轍,靠着周強請來家仙,情況才慢慢好轉。只可惜因爲一些瑣事,周強又得罪了家仙,後果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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