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魏仁浦帶頭反對支援蘇州,可一轉眼,魏相公徹底改變了主張,變臉之快,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什麼狗屁宰相,就是一幫見錢眼開的東西!”任天行大罵,趙二跟着點頭,趁機一筷子夾起竹鼠尾,塞進了嘴裡!
彈性十足的肉皮在舌尖綻放,趙二滿足地深吸口氣,他越來越迷上竹鼠了,真香!
任天行見趙二把竹鼠尾夾走了,氣得咬牙切齒,他急忙夾起一條後腿,放在嘴裡大嚼,又抓起滿滿的一杯葡萄酒,灌進了嘴裡。
“好酒好肉啊!”任天行道:“聽說和這路酒,要用夜光杯,我那正好有一套,回頭送你,對了,你吃過海魚嗎?上百斤重,全是比豆腐還嫩的好肉,直接切片生吃,配上濃烈的美酒,不比竹鼠差啊!”
趙二沒搭理他,而是悶頭繼續吃,儘可能將肉塞進嘴裡,當腮幫鼓成倉鼠模樣,他用手裡的酒杯,倒了些香氣濃郁的湯汁,小口喝下,暖心暖胃。
趙二對任天行道:“我可提醒你啊,以後少吃生的東西,我師父說了,在生肉裡,會有一些奇怪的蟲子,吃進肚子裡,會有很可怕的後果的。有的進入腸道,就造成腹部腫脹,進入了肝臟,就會面黃肌瘦,最可怕的是進了腦袋,人就會發瘋,變傻……嚴重的能要命呢!你一個海賊頭,沒死在別人的刀下,反而死在了吃的東西上,多倒黴啊!”
任天行唬得張大嘴巴,原來生肉還有這麼大危害?難怪他見到的一些倭人奇奇怪怪的,有的肚子腫脹如球,有的骨瘦如柴,還有些腦子抽風,把牙齒染成了黑色,跟鬼似的,原來都是吃生魚的下場,看起來,自己要管住嘴巴了。
任天行又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現在想吃也沒有,你們把我關在這個院子裡,怕是再也沒機會橫行海上了。”
趙二白了他一眼,“我要糾正你的錯誤,首先,把你放在這塊,是保護你,不是軟禁;其次,你馬上就要出海。”
“幹什麼?”
“護送魏相公去蘇州!”
任天行沒有聽清,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我說魏相公要去蘇州,探望義民,鼓舞大家的鬥志,你要陪着魏相公過去,保護他的安全,聽明白沒有?”
任天行轉了轉脖子,突然掄起巴掌,猛拍腦門!
“我沒有聽錯吧,大周的宰相,居然要去蘇州,他不怕危險啊?”
“怕又怎麼樣,蘇州百姓要歸順大周,我大周總不能虧待這些子民吧!”趙二喝乾了最後一點湯,拍拍屁股,囑咐道:“你跟老夫人交代一聲,隨時準備出海。”說完,趙二一溜煙兒走了。
……
魏仁浦要去蘇州宣慰商民百姓,葉華看到這個消息,簡直興奮地轉了三圈。支持分很多種,有默默支持的,有真臂高呼,搖旗吶喊的,也有這樣,拿實際行動支持的!
老魏這一次,夠意思了!
“你知道嗎,這世上有兩件事最難,一個是把我的想法塞進你的腦子,一個是把你的錢揣進我的口袋。”葉華笑呵呵道。
趙二忙道:“師父,這一點都不難,你想要錢,我現在就給你,至於想法,我腦袋裡都是你的想法。”
“呸!”
葉華啐了他一口,“你真聽不明白,還是假聽不明白,我說的是改變一個人的想法!”
趙二憨笑道:“弟子怎麼不明白?師父是把魏相公拉下水了!”
葉華用力揮拳頭,成就感十足!
改變人是個緩慢的過程,最容易的就是郭幸哥這樣的小孩子,很容易把想法灌輸給他,想趙二這樣,就稍微難了一點。
等到柴榮那個年紀,就相對困難了,即便葉華下了很大功夫,柴榮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信任葉華,但卻不是無條件聽從。
至於更老更頑固的,就像是政事堂的這幾塊料,改造起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們都有自己的學識見解,而且還都站在了文官的頂端,擁有頂尖聰慧的大腦,越是聰明的人,就越容易固執己見。
葉華跟這幾位相公,磨合的時間不短了。
他通過威脅和利誘,讓諸位相公跟他站在一起,幹那些離經叛道的事情,這幾位也都不同程度,配合了葉華。
只不過事情結束,他們就立刻翻臉,很快跟葉華站在了對立面上。
說是利益不和也好,說是文武之爭也罷,其實最關鍵的還是兩種治國理念,兩種行事風格。
思想的衝突,是最無解的。
五年一個代溝,葉華的念頭來自一千年之後,這中間能有多少代溝?
根本不可能指望着相公們一下子就跟上葉華的腳步,無論做什麼事情,都理解支持,跟葉華結成死黨,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那麼容易改變,他們也白活這麼多年了。
長久下來,一點點積累,水滴石穿,水磨工夫,這一次魏仁浦不但支持了葉華的主張,還拿出了更大的行動配合,實在是讓葉華喜出望外。
終於見到了效果!
這幾位相公,堪稱大周最頑固的堡壘,把他們攻破,讓他們改變,整個大周,纔會徹底走上不同的道路。
葉華一直等待的時機來了!
興奮之下,葉華主動出城三十里,去迎接魏仁浦。
“無事獻殷勤,你小子是來給老夫提前送殯的是吧?”魏仁浦黑口黑臉道。
葉華沒有生氣,反而陪笑道:“魏相公放心,我已經調集了一百張牀子弩,給了任天行的部下,武裝他們的戰船,有這些人保護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老魏長出口氣,“還算你有良心……對了,裝備牀子弩,是不是也裝備了火藥?”
“那是自然啊!沒有火藥,牀子弩怎麼發揮威力?”
聽說有火藥,老魏的臉都變了色,“你可千萬囑咐他們,要小心謹慎,別把火藥弄炸了!這要是在海上爆炸了,別說屍體了,就連衣冠冢都埋不了。”
咱魏相公的臉色蒼白,很顯然,他是真怕了。
葉華看得有點心疼。
“要不,讓我去蘇州,你意下如何?”
“也……不好!”
魏仁浦真想答應,可話到了舌尖兒,又改變了。
老魏搖了搖頭,“蘇州那邊,不能光想着賺人家的錢,還要安撫,這樣生意才能長久,你已經攬下了撈錢的活兒,再去探望就不合適了。還是讓老夫去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老傢伙滿臉悲壯,彷彿慷慨赴死的義士,可下一秒他就變了口風,衝着葉華擔憂道:“聽說扶搖子在江南呢,能不能請他給我算算,此行有沒有風險,要是危險……”
葉華聽不下去了,“魏相公,你看這樣行不,我立刻出兵攻打泰州和揚州,把人馬推動長江一線,這樣你就安全了。”
“好啊!”
魏仁浦眼前一亮,興奮道:“老夫早就想教訓南唐了,侯爺,你——什麼時候出兵?”
“我隨時都能出兵。”
“那……你怎麼沒動作?”
葉華譏誚道:“魏相公,你昏了頭了,沒有聖旨,我敢隨便出兵嗎?”
魏仁浦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這樣,我立刻上書,請求陛下降旨,李弘冀小兒,居然要跟大周平起平坐,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不給他教訓,我大周的臉面往哪裡放?”
好嘛,不愧是老牌宰相,連罪名都想好了。
魏仁浦在楚州休息了兩天,揮筆寫下奏疏,又寫了一份檄文。歷數南唐的罪孽,痛罵李弘冀,弒父害民,禽獸不如。
讀完了老魏的檄文,簡直讓人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跟李弘冀同歸於盡。
不得不說,術業有專攻,葉華實在是沒有本事寫這個。
“冠軍侯,你負責打仗就行,只要能拿下揚州,老夫的命就保住了。”魏仁浦是再三交代,這才離開楚州,前往海州,登船南下。
等到了海上,魏仁浦完全換了一副面孔。
他繃着臉道:“任船主,聽說你幫過韓熙載,送韓相公一家迴歸中原?”
任天行點頭,“的確有此事。”
不知怎麼回事,提到了韓家,任天行就有些情緒低落,五味雜陳。
老魏在這方面,可比葉華精多了。
“任船主,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成家沒有?”
任天行一口老血噴了出來,這是大周的宰相嗎,怎麼成了說媒的!任天行只能老實道:“海上漂泊,還沒有成家。”
魏仁浦笑了,“任船主,老夫給你保媒怎麼樣?”
任天行立刻警惕起來,什麼意思,莫非要用女人拴住自己?
“是這樣的,我聽冠軍侯說了,當年你義薄雲天,保護韓小姐回家,纔跟韓相公有了淵源。如今你可願意娶韓姑娘爲妻?”
換成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女,任天行也不會答應的,只會認爲老魏居心不良。唯獨這位韓姑娘,任天行思念了好幾年,怎麼能拒絕。
“我,我一個海賊水寇,年紀又大了,配不上人家的。”
老魏把臉一沉,“這傢什麼話?你現在是大周的節度副使,不是水賊!再有,年紀算什麼?英雄好漢,看得不是相貌。早發跡未必是好事情,就像我們那位冠軍侯,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勞,別人加官進爵,他什麼都撈不到,天天白忙活!”老魏笑呵呵道:“你放心吧,這個媒人我當定了,等我從蘇州回來,就去給你提親!”
“哎!”任天行答應了一聲,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魏相公,真是個好人,比葉華可強多了。前些時候,自己還跟趙二一起罵人家,實在是不應該。
“魏相公放心,有姓任的在,一定保魏相公的安全!”任天行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魏仁浦微笑頷首,心裡頭比任天行還高興,忍不住嘆道:“哎,爲了這條老命,我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