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井貴之死了,吉本真說他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表面上並沒有人懷疑什麼,也許他們甚至懶得懷疑。
即使周圍死亡環伺,空氣中哪裡都飄着淡淡的屍臭,可是在這個空間裡,他們觸目能及的屍體還是很少,因此森本美季和麻生純還是留下了傷感的眼淚。
黑暗的樓梯間充滿了淡淡血腥味,一攤血跡佈滿了白色的牆,程曉羽找了張毯子來把新井大叔全身包裹起來,替他遮擋住那些陰暗的光線,他本來覺得自己應該麻木,可還是無法阻止鹹澀的淚水滴在新井大叔的身上。
屍體被他和松浦亮平丟進了充滿屍氣的電梯井,聊以安慰的只是多了張毯子。
其他人都從電梯井前離開了,只有程曉羽和蘇虞兮還站在這裡,程曉羽對這樣平凡而又溫暖着堅守品質的人,沒有辦法不崇敬,雖然新井是個陌生人,卻是一個值得相信的陌生人。
程曉羽又一次紅着眼眶對蘇虞兮說道:“大叔是個好人,好人不該這樣。”
蘇虞兮說道:“雖然這是件很悲傷的事情,但我們還是必須得活下去才行。”
程曉羽有些哽咽的說道:“可是,可是”程曉羽本以爲自己歷經生死早該看得很淡,可新井的屍體被拋下電梯井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難以抑制的悲傷,這一幕就像是一出無聲的黑白電影,就算演的是喜劇,也流露出一種讓人絕望的氣息。
蘇虞兮握住程曉羽的手道:“其實對大叔來說,應該是種解脫,他揹負了他揹負不起的責任,他也缺乏帶大家走出困境的智慧,
而這個時候,公平恰恰是最無用的。他的靈魂因爲死亡才能得到安寧,他這樣的人才夠資格去往天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新井貴之的死,也是她所促成的,可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不得不去做而去做它,是成熟;不得不去做而把它做好,是勇敢。犧牲一些遙遠崇高的東西以換得眼前的轉機,是一種智慧,這裡面含有人生真正的悲壯。
雖然蘇虞兮不覺得自己悲壯,但是她覺得她正確,如果這裡面有人能活着出去,那個人必須是她的哥哥,之所以不是自己,是因爲程曉羽和自己從理性上判斷,程曉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只是蘇虞兮想到這個判斷心裡是愉悅的,也幸好這個判斷符合她的期望,她有點可惜程曉羽沒能更胖一些,因爲脂肪是人類生存的關鍵因素之一。
蘇虞兮當然清楚脂肪的水解是在脂酶的控制下進行的。人需要經常喝水,保持充足的自由水分供應,才能讓脂肪的水解過程正常進行。而喝水還會間接促進脂酶的合成。所以沒有充足的水,胖子和瘦子一樣都會餓死,並不能比瘦子多抗多久。
因此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水纔是最重要的,它優先於食物,胖子要想比瘦子活的久,就必須有水,
蘇虞兮這幾天悄悄攢了三瓶多水和一些手信店的乾糧,開始已經趁機放到了弱電井裡。
蘇虞兮覺得河口元出乎她意料的果斷,她早就猜到了事情的走向,在沒有法律和道德制約的空間裡,人性失控幾乎是必然的。
她想到接下來,應該就輪到她和程曉羽了,任何一個聰明人都知道,要想活下去,時間和食物同樣重要,要想多節約出食物,就必須儘早。她握着程曉羽的手說道:“哥,等下我們要被趕走的話,你不要和他們爭吵,我們默默的走就行了,什麼都不要都沒關係。”
程曉羽有些詫異的看着蘇虞兮,他並不是不聰明,有些時候可能只是更多的懷着善意,見蘇虞兮這樣說,他腦海裡的思緒翻江倒海起來,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又忍不住問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新井大叔不是摔死的?”
蘇虞兮點頭。
程曉羽本質上只是個半文青,算不上熱血青年,不會在力量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去想討回公道這種事情,因爲他深刻的知道,公平這種事情,只有在有實力的情況下才能得到。
他大概猜到了是誰,他想要爲大叔復仇,只是目前來說,他並沒有好的方法,武力值不成正比。
雖然猜到了可能,但程曉羽依舊滿心疑惑,他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麼要這樣做,但蘇虞兮似乎沒有和他多談的。
此刻前途迷茫,他的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只有一個念頭,“現在我該拿什麼保護我的妹妹?”
兩人沉默着慢慢走回負一樓,差不多正是吃中飯的時間,於是他們朝日料店走去。
麻生純端着一大鍋粥走進來,水谷九郎跟在後面,河口元制止了準備分粥的麻生純,站起來說道:“儘管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因爲我們失去了一位公平且正直的領導人。但是我還是想要說,接下來食物分配的責任必須要確定,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推選我來管理,我知道大家都不信任我,但同樣的我也不信任你們,所以爲了我們彼此的安全,我建議我們從今以後用民主的制度來決定誰能吃,誰不能吃,誰可以多吃一點,誰只能少吃一點。因爲每個人都必須對這個集體的生存有所貢獻,才能分配到食物這才正確對不對?比如我們的上等人喜多川先生,在這之前幾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過,可他依舊能分到和我們一樣的食物,說實話我很有意見,我想各位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喜多川義人,擡起頭來剛準備辯解,看見河口元是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想到新井貴之死的蹊蹺,也就不敢在出聲。
河口元的一番話也引起了騷動,衆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小山兩兄弟責無旁貸的第一個跳出來支持河口元的說法,大家不得不覺得河口元說的很有道理,食物關乎每個人的生存,當然不能由哪一個人說了算。
河口元見喜多川義人沒敢插嘴,大家都沒有反對,繼續說道:“既然大家都都對我的提議沒有意見,我就繼續說說我對今後的看法。當然喜多川先生你不要緊張,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對於以前的事情,我想我們都不需要在計較,我今天要發起的提議是,華夏人有資格分享我們的食物嗎?那邊的程先生和他的妹妹周小姐,他們作爲華夏人既沒有在日本交過稅,又沒有爲我們的土地做過貢獻,憑什麼分享屬於我們日本人求生的食物?況且程先生和這位周小姐每次吃飯都要單獨吃了,行蹤也很讓人懷疑,說不定他們自己早就囤積了大量的食物。所以我建議讓他們離開負一樓。這樣我們節約下來的口糧夠我們日本人多生存兩三天了,大家要知道或許這兩三天,就能救我們的命了。我想問你們同意我的提議嗎?”
河口元的話剛落音,水谷九郎第一個大聲說道:“我不同意,你這違背了人道主義精神,在災難面前不管是什麼人,都是平等的,都擁有分配食物的權利。”
河口元環顧了一圈,又看着和程曉羽關係最好的喜多川義人說道:“有一位水谷先生不同意,除此之外還有誰不同意的嗎?”
巨大的沉默,喜多川想說自己不同意,但卻沒有勇氣,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他都不敢去看那邊站着的程曉羽。
不能不說河口元的計策很成功,聲東擊西,先敲打喜多川,在孤立程曉羽和蘇虞兮。
這個時候除開河口元的同黨,其他人覺得河口元似乎說的很有道理,在生存面前人都是自私的,河口元替他們找了一個藉口,他們只需要不出聲就行了,就算是壞事,也不是我做的不是嗎?
水谷見狀大聲喊道:“不過還剩下九天而已,大家堅持一下共度難關,一定能等到救援的!不能這樣做啊!”
聽到水谷的吶喊,不屬於河口,良心尚未泯滅的人似乎有些意動,河口又說道:“雖說十天會有救援,那萬一救援遲了兩天、或者三天呢?我們大家一起死嗎?更何況你們怎麼知道這兩個華夏人自己沒有藏着食物?等把大家的食物消耗完了,在吃自己的?要不然他們兩個爲什麼總要躲着吃?”
聽到河口這樣說,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水谷九郎氣的說道:“那我的那一份給這兩位年輕人,我不需要食物,反正我年紀大了,死不死無所謂。”
河口元看着水谷嚴肅的說道:“水谷先生,那些食物可是我們大家的哦!你沒有資格說給誰就給誰,u看書ww.uuknsu.cm必須所有人同意才行。你可以選擇不吃,但我想大家不會同意‘你的那一份’這樣的說法。”
水谷九郎無奈的轉身離開,似乎不願意在這裡多呆。
程曉羽看了一眼這有些陰森的日料店,兩盞昏暗的應急燈所照射的範圍非常的狹窄,大多數人都隱藏在黑暗的陰影裡,絲毫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他覺得渾身戰慄遍體生寒,他想大喊你們會後悔的,可他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因爲蘇虞兮叫他什麼都別說。
河口元這時笑了一笑,對站在門口的程曉羽和蘇虞兮說道:“現在你們必須離開這層樓了!少數服從多數,這就是民主主義的基本原理,這就是民意!知道嗎?你們華夏人一定不懂民主是什麼!”
程曉羽剛打算嘲諷兩句,蘇虞兮卻拉着程曉羽掉頭就走。
後面傳來河口元的聲音充滿曖昧的聲音:“不要覺得我們邪惡,這不過是生存競爭而已,當然你們要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是可以拿來交換食物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