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在宮中肯定有人說話不好聽,你可別跟人一般見識知道不?”
就我這事落進下石看笑話的肯定多,不說別的就說二公主黨人數就不少,再加上韻王一派,還有我的宿敵藍星之流,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嘲笑、打擊我的機會。
炎渝橫我一眼:“看情況,你怕我給你惹麻煩嗎?”
“看什麼情況?”我嗔了炎渝一眼:“你這脾氣啊一點就着,我不是怕你惹麻煩,只是怕你吃虧,你自己說不過人家,平白搞得自己生氣。”
炎渝臉色稍緩和,我再接再厲道:“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不管說什麼,就只當沒聽見。”轉眼去看左宣跟遲暮,雖然他們發脾氣的可能性很低,但聽了不好的話,心情肯定會受到影響,我不得不都打下預防針:“你們也是。”
“小渝脾氣火爆就算了,公主還不放心我們嗎?”左宣好笑的搖搖頭。
“我主要是怕你們聽了不好的話生氣。”我悠悠嘆息一聲:“其實這些話我在跟你們說,也是跟我自己說。”
“公主放心吧!”左宣看着我深邃的藍眸閃耀:“到時咱們一直在一起,互相監督安慰。”
入宮赴宴的人很多,也沒有正宴跟自由酒宴之分,宴會安排在了皇宮空地最大的御花園,女皇攜鳳後與就近受寵的貴君出席。
宴會的主題是爲我慶賀,女皇說完賀詞後宴會開始,前宴結束之後女皇便攜鳳後、貴君離開,沒有女皇在宴會就便得自由隨意,各種各樣的人接近我說着各種各樣的話。哪怕我一臉的生人勿近也阻擋不了他們靠近的步伐。
跟我預料的一樣,很多人說出的話非常刺耳。炎渝好幾次想發飆被我攔住,我對於他們說的話毫不放在心上,大概是看我根本沒反應。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次數多了那些人便也失去了興致,怏怏離開。趁着這個人數齊全的機會,抓緊時間與想勾搭上的人聯絡感情。
終於解脫出來,我這才發現,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雖說許多人跟我不對付,但左宣跟炎渝在朝中還是有很多要好的官員,說好的在一起,這樣的自由宴會也抵不住羣友相邀的交流。
不過左宣跟炎渝就算了。遲暮呢?他是絕對不可能被人拖着喝酒聊天的,我左右看了看,沒看到遲暮的身影,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公主,你在找暮嗎?”一道還算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轉過頭,看到紫捷跟倩音,我驚喜一笑:“紫捷、倩音,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公主。”紫捷跟倩音也同樣笑着,朝我微微一禮。
許久不見倆人。但現在我卻無心敘舊:“紫捷你剛剛問的話,可是看到遲暮了?”
“嗯。”紫捷微微蹙眉點點頭:“剛剛我們跟暮聊了一會兒,他說來找你。可走到一半被女皇身邊的王公公帶走了。”
“女皇身邊的王公公?帶走了?”我心“咯噔”跳了下:“多久之前?”
“就在剛剛,我們看到他被帶去,看到公主好像在找他,便過來告訴公主了。”
“可有看到往哪個方向去了嗎?”我有些焦急,也不知女皇找遲暮幹嘛。
紫捷跟倩音對望一眼,略一思索,倩音道:“那個方向應該是去後花園。”紫捷思索着點點頭。
“你們幫我再稍打聽一下,我去後花園看看。”跟倆人交代一聲,我悄悄離開宴會場地。悄悄往後花園走去。
後花園指的是御花園的後園,那裡若無女皇允許私人不得入內。但是不管如何我都得去看看,畢竟女皇對遲暮做過那樣的事。我擔心女皇對遲暮不死心,就算女皇已經對遲暮沒有了那種心思,但……
遲暮是女皇救回養大,女皇對遲暮不僅有救命之恩,還有養育之恩,十幾年的感情是一個很大的籌碼。說實話,我,不是很自信。
屏息站在後花園一處高大茂密的樹叢後,我靜靜看着不遠處涼亭裡,面對面坐着的女皇跟遲暮。
只見女皇不知說着什麼,遲暮緩緩跪了下去,女皇站起身抓起茶杯,神情略顯激動與憤怒的一把將茶杯擲在了地上,居高臨下的冷睨着遲暮不知說了句什麼。
遲暮低垂着頭不發一言,渾身散發着濃濃的哀傷與決絕,右手緩緩撿起了地上的瓷片,擡起左手腕,我看形勢不對立馬從樹叢裡走了出來,沒等我開口女皇便發現了我,擡眼向我看來。
我與女皇對視着,快步往涼亭走去,走到涼亭外微微一禮:“兒臣拜見母皇,母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遲暮渾身一僵扭頭看我,清冷的眼眸中閃過詫異與驚喜,我眼神淡淡的看向遲暮,遲暮愣了愣,咬緊了下脣,輕輕垂下眼去,遮住眼中的害怕、哀傷、委屈與忐忑。
“剛剛不知行禮,現在再來這套虛的,免了吧!”女皇淡淡瞟我一眼優雅坐下,端着威嚴的姿態冷冷道。
我站直身不緊不慢地走入涼亭中,看了遲暮一眼再淡淡看向女皇:“宴會太過熱鬧,兒臣便到這附近靜靜,不知母皇竟宣了兒臣的側夫到此,時候也不早了,不知母皇跟暮要談的可都已談完?若是談完了,母皇可許兒臣帶着暮回府?”
女皇淡淡看我片刻,眼神犀利,不知思考着什麼,再淡淡瞥了遲暮一眼,悠悠開口:“六兒,你可知母皇爲何那麼討厭你嗎?”
我心沉了沉,即使心裡早已對母愛沒有任何期待,雖也知道女皇討厭我,但真的親口聽到她說,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
我輕輕哼笑一聲,含着如常的笑看向女皇雲淡風輕道:“兒臣並不想知道原因,因爲母皇的兒女太多,因爲我們生在皇家,天家無情,什麼血脈親情是最廉價的東西,在母皇心裡,兒女不過是可利用的工具,而我這個工具,母皇太難掌握。”
女皇勾脣一笑悠悠道:“你,倒是看得透徹。”女皇站起身走到涼亭邊看向外面的繁花淡淡道:“其實朕很不喜歡冬天的花,都說春暖花開,花不是應該在溫暖的天氣裡綻放嗎?冬天太過寒冷,又何必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苦苦支撐?如此逆反?”
“那是因爲它本就是冬花,越寒冷越是綻放。母皇又如何能說它是苦苦支撐?冬花在冬天綻放又豈是逆反?”我輕輕一笑淡淡道。
女皇轉身定定看我嘲諷一笑:“不苦嗎?”
“何苦之有?”我毫不退讓的回望着女皇。
“所以說是逆反了。”女皇輕輕哼笑一聲,看向遲暮道:“起來吧!”
遲暮深深一禮緩緩站起了身,低垂着頭靜靜站立,女皇看着他面色淡然:“你們走吧。”
我有些想不到女皇會就這樣放我們離開,微微擰了下眉,行禮:“兒臣告退。”
我跟遲暮退出涼亭,女皇像是突然想起般道:“代母皇向你父親問好。”
我頓住,轉身,略帶探究的看了女皇一眼,微微垂眼:“是。”
“你知道,爲何朕討厭燁兒嗎?”女皇忽然問了一個讓我十分意外的問題。
我微微蹙眉,疑惑的看着女皇,她爲何會在這種時候提到藍燁?難不成她發現了什麼?
女皇輕輕一笑冷漠的看着我悠悠道:“你跟你父親很像,你們就像毒藥,一旦飲下便讓人戒不掉,一生爲此義無反顧。這,也是一種本事,輸了,也只能說技不如人。”
女皇突然轉了話題,這話聽得我雲裡霧裡,我仍舊只是疑惑的看着女皇,女皇慵懶地側靠在涼亭的樑柱上,定定看我帶着感嘆道:“你們長得可真像,差一點我都要忘記了的。”
我心“咯噔”跳了下,我清楚的知道了她說的,我父親指的是文睿,不是一開始我以爲的花瑾。
“以前,我以爲他不過是早了一步而已,現在,我知道了,有些東西……”女皇看了遲暮一眼,再看向我道:“不是早晚的問題。”
女皇周身圍繞着淡淡的憂傷,我縮在衣袖裡的手暗暗攥緊,心裡不免有些緊張起來,我突然明白了女皇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女皇早知道我生身父親是文睿的事,那麼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女皇喜歡花瑾,而花瑾喜歡文睿,那她知道文睿沒死她會怎麼做?
女皇冷傲一笑,緩緩伸手到涼亭外,將觸手的花朵摘下,輕輕把玩,垂眼淡淡看着手上的花朵道:“花還是春天開的好,就像萱兒。”
我面無表情的看着女皇,攥緊的手緩緩鬆開,微微一笑:“是啊!大皇姐很好。”
女皇擡眼看我,眼神帶着詫異、犀利與探究,勾脣一笑,意味難明。
我微微頷首一禮,轉身,跟遲暮一起離開。
沉默的走在返回御花園的小徑上,兩旁是一人高的不知名的花樹,我走在前,遲暮走在後,幽靜的小徑只有我跟遲暮,氣氛壓抑。
女皇的話敲響了我心中的警鐘,讓我心中的情緒複雜難明,說不清是怎樣的滋味,那種感覺不上不下,胸口卡着一團說不清是悲哀還是氣憤的東西非常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