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作爲阿南先生的寶貝,你怎麼會連他辭職的事都不知道”劉珊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黑色的眸子像可怕的黑洞,好像要無情地把我吞噬掉。
“什麼什麼阿南阿南,他辭職了可是,昨天,我還”剛剛硬裝出來的尊嚴像突然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球,被擊落的四分五裂。
“是啊,阿南辭職了,今天一大早就遞交了辭職報告,人家現在已經是三成公司的銷售部副經理。”劉珊珊明亮的臉上掠過一塊烏雲似的,臉色暗淡下來,她有些酸溜溜地說道。
“什麼三成公司”
“看來你這個寶貝在人家心目中的地位不算高嘛,這麼大的事都不向你彙報。”劉珊珊伸出白嫩的手朝我肩膀拍了一下,又變得笑靨如花,帶起一陣香風從我的身邊走過去。“對了,我認爲如果不是鍾妍的人脈關係,阿南這輩子也不會幹上三成銷售部的副經理。他們兩人的關係可不一般啊”
劉珊珊的話語像飄過來的醋溜白菜的味道濃濃地灌入我的耳朵裡,而偌大的公司又剩下我一個人。
我呆愣着向阿南的辦公桌看去,果然上面只剩下一臺電腦,所有的材料和私人物品都不見了。
三成公司,我心中默默的念着這個最不願提起的名字,腦海中立刻呈現出邱海華的影像來,怎麼會這麼巧阿南爲什麼會突然到三成公司而且還是銷售部經理他怎麼會得到三成的賞識,他憑什麼會到三成幹銷售部經理難道真是鍾妍的作用那,我算什麼這麼看來,阿南說要娶我的話完全是欺騙我被騙了,可我還在做着嫁人的千秋大夢。
我一腦門子的心思,恍恍惚惚地從公司裡走出來。
“喲,你這兩天干嘛去了”這時,許嬸一手提着一個紅色的水桶,一手拖着一個藍杆的拖把,從拐角處拐過來,一見到我熱情地問。
“嗯,我......我不在這個公司了。”我強打起精神,勉強說道。
“啊你也不在這裡幹了怪不得這兩天沒見到你,唉,這個公司是不能呆下去了,”許嬸瞪大眼睛看了我一會,然後有些神秘地湊到我的跟前,小聲說道:“我聽說今天那個叫方阿南的也辭職了,人家被一家大公司專門請去當什麼經理。”
“啊”
“人家專門請的,高工資,還當官了呢”
“是,是呀”我覺得腦袋裡彷彿就灌滿了鉛,沉重得很。
“這個破公司,破老闆,我看早晚得關門留不住人”許嬸狠狠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又用拖把拖掉,繼續說道:“哎,你到哪個公司了是不是也是被人家請去的”
“我”我臉一紅,低下頭,說:“我哪有那個本事......我是被老闆開除了。”
“唉,這個天殺的雞子老闆他就看你老實,欺負你我告訴你,這個社會做人可不能太老實”許嬸通的把水桶往地上一扔,憤憤說道。
我本能地回頭向公司方向看了看。
“噓,別讓人家聽見。”我把食指放在嘴脣上,善意提醒道。
“嘻,愛聽見就聽見”許嬸雖然嘴硬但聲音卻低下來,她瞅瞅四周無人,繼續說道:“我是沒找到別的地方,要不然我也走我也幹夠了”
“你也可以辭職啊”我傻傻地說。
“唉,我命不好”許嬸像被觸到傷心事了似的,低下頭,難過地擺擺手,一言難盡的神情,“如果不是因爲唉,我這麼大年紀了,幹嘛受這種窩囊氣”
“對了,許嬸,你認識宋佳佳嗎”我突然心念一閃,想起宋佳佳來。
許嬸猛地擡起頭,臉上肌肉因爲過度緊張而抽搐了幾下,身體也微微發顫。
“你說,佳佳”她哆嗦着聲音,不確認似的反問一句。
“是啊,是宋佳佳。”我點點頭,對許嬸說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宋佳佳難道,你也聽人在背後說什麼了”許嬸的臉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像是風中蕭索的樹葉。
許嬸的反應讓我大爲驚訝,我在心中思忖片刻,小心說道:“嗯,我現在跟宋佳佳是同事,我們坐對桌,關係挺好。”
“哦,你現在是佳佳的同事呀太好了老天爺保佑,終於有佳佳的音信了”一行渾濁的淚順着皺紋的紋路悄然流了下來,她兀自摸了一會眼淚,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蒼老的臉頰竟然活泛起來。“小蘇,好姑娘,你告訴我現在佳佳在哪兒,她還好吧”
“她現在在泰和玩具公司,嗯,”我心頭像被針紮了一下,但看到許嬸滿懷希冀的眼神,猶豫了一下,說道:“她,她挺好的,日語說的挺好專門跟日本客戶打交道。”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佳佳天生就是說日本話的料,上大學也是學的日語,人也長得小巧玲瓏的,就跟電視上的日本人似的”許嬸就跟個孩子似的興奮地叫起來。“我們家佳佳果然出息了,這太好了,這些年的苦沒有白受。”
許嬸說着,擡起衣袖又抹起眼淚來,弄得我心裡潮溼溼的,很不是滋味。
“許嬸,宋佳佳是你親戚嗎你有時間去看看她好了。知道泰和公司怎麼走嗎從這裡坐上46路車就到了。”我努力裝出輕鬆愉快的樣子,說道。
“啊,”許嬸一雙含淚的眼睛驀地閃出一絲亮光,但隨即又消失了。“不,不去了,只要知道她過的好,就行了我不去了,年齡大了招人煩了。”
“許嬸,不會的,宋佳佳人也不錯,她不會煩你的嗯,你們是什麼關係啊”猶豫了一下,我問道。
許嬸聽見我的問話,突然變得慌張起來,她驚慌失措般看着我,然後痛苦的縮了縮脖子,蒼老的頭顱深深地埋下去。
片刻之後,從心底深處響起一聲幽幽的嘆息。“唉,作孽啊,她是我的孩子。”
“啊”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我猛地後退幾步,呆住了。
“不是親生的,”許嬸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捋了捋額前的頭髮,用落寞的語氣說道:“是我在公園裡撿的,養了她十八年,知道不是我親生的以後,就離家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那您沒找過她嗎”
“這麼大的一個城市到哪裡去找,再說,這個孩子的脾氣可倔了,我怕硬找到她,她又跑了,我就悄悄打聽。後來我聽說她在宏發公司上班,正好這個大樓招聘保潔員,我就來了,想總能在這個樓裡看一眼她吧,看上一眼也好放心呢,可來到這裡她已經走了”
眼淚再次順着許嬸的臉頰流下來,她停下來,不再說什麼,只是用乾枯的手一把把的抿着淚水。
看着這樣一個難過的母親,回想起宋佳佳語氣中流露出對待她的態度,也一時無語。我難過地杵在那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阿南去三成當銷售部經理的事像草原上集體遷徙的野牛,又黑壓壓地縈繞上心頭,我已經顧不上替許嬸難過了,自己還繞在亂麻裡扒不開呢。
我得離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角落,理理亂七八糟的情緒。
可是,許嬸一把抓住我,久旱盼甘霖一樣,眼巴巴地瞅着我,問道:“小蘇,你既然跟佳佳在一起,那你知道現在她結婚了嗎她一切都好你能跟我說說她的現狀嗎”
“呃......”我一時語塞,腦海中宋佳佳那張清秀柔弱的臉竟然和山本狡詐的眼睛融在了一起,我猶豫了一下,敷衍道:“嗯,對於她的情況我瞭解的還太少,總之看上去還不錯吧我也剛去公司兩天,不是太瞭解。”
“唉,這孩子太倔了,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不過,已經把她給拉扯大了,只要她過得好,能在這個世界上找碗飯吃,我也算是了了心事了......”許嬸提起水桶慢慢蹣跚走開,竟然連個招呼都沒有跟我打。
“你真不想跟她見個面嗎”我心下不忍,在背後追問。
許嬸就驀地站住了,片刻之後,緩緩轉過身,眼睛裡閃過一絲希冀的光,但隨即就熄滅了。
“算了,她如果想見我,早就來找我了,這些年我一直在這熬這份工作也是爲了在等她,當時我讓她一個同學給稍過話,可是她一直沒來她還恨我見不見也沒什麼關係......”
我就不知說什麼好了,許嬸的憂傷像天邊飄過來的一塊含有濃濃水汽的烏雲,連同我本來就抑鬱的心情一起沉甸甸地壓在我的頭頂上。
我想我確實該離開了,我不是光芒四射的太陽,我無法刺破重重烏雲。從嘴角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我準備要跟許嬸告別了。
可是,許嬸又突然把水桶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兩隻手慌亂而焦灼地從衣領中掏出白色紗巾,一邊快速地解着一邊又朝我這邊靠近,她把解下來的紗巾放在粗糙的手摩擦了一會,然後擡起頭,目光堅定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