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衆長老,遠不像他們看上去的這般年輕。數千年裡,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通過古字訣,反溯自身。
返老還童,維持青春。但回溯並不能跟永生劃等號。蒼老,仍然在他們身上悄然積累。
現如今,陸宇之等人遭受殷上人死氣襲擊,過往歲月間累積的這些衰老,也隨之一同劇烈爆發出來。
所造成的後果則是,這死字訣的效果,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好。仙舟三人滿頭華髮,頃刻間被霜染。
一道道深邃的皺紋,迅速佔領了面龐。名爲腐朽的氣息,在他們體內涌現。
“古!”醒悟過來的陸宇之強行鎮定下來,用略微顫抖的手,迅速在虛空中書就了一個古字符。
目標不是未知之敵,而是他們自己!
“古”的力量籠罩下,肉身急速的衰老,纔得到了一定的緩解。但治標不治本。
眼前散發出回溯之力的,並非是那真仙篆字真跡。不過是拙劣的仿造罷了。
回溯過往狀態的幅度,遠比不上自身老去的速度。而周遭肆虐的死氣風暴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再這麼下去,恐怕在場四人都要很快化作森森白骨!
在死氣風暴和古之篆字雙重力量的影響下,李凡跟胥公定也倏然轉醒。
神情驚怖,不知所措。
“快走!”陸宇之苦苦支撐,對着李凡吼道。李凡本就黑白相間的長髮,已經徹底變得雪白一片。
不過他看着封印圓球消失的方向,有些掙扎:“可那灰色棋子……”
“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陸宇之眼中也有不捨,不過依舊嘶吼道。
“啊啊!”發泄似的長嘯聲中,木劍虛影出鞘,暫時減輕了死氣的傾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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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閃動,帶着四人從可怖的漫天死氣中逃離。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際,百花跟殷上人才慢慢顯出真面目。
陡然間控制爆發如此大規模的死氣風暴,對初吸收陰陽珠的殷上人而言,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受控制似的,一黑一白的眼睛中,漩渦越轉越快。殷上人只得閉眼平復。
而百花,則是按照李凡的叮囑,打出一道道金光、將剛剛搶來的圓球封印起來。
“也不知,剛剛跟聖師同行的那三人究竟是誰?”
“他們打出的那些字符,似乎跟星海中殘存的真仙之力如出一轍……”
“不過話說出來,聖師的演技當真不錯。如果不是他主動傳音讓我們配合,幾乎連我都要被其騙過了。”百花神情微妙,手中封印法陣不停。
此封印陣法極爲精妙,不過有李凡的指點,百花勉強也能完成佈置。……殘界長城之外。
逃出生天的仙舟一行人,還是一臉的驚魂未定。縱使逃離了死氣風暴的範圍,但他們體內仍然有少許的死氣殘存。
在時刻不停地削減他們的壽元。
“先回仙舟。”陸宇之此刻已經變得衰敗至極,如同七八十歲的人間老叟,似乎快要達到了生命的盡頭。
就連這短短四個字,都是他耗盡了力氣才能說出。其他幾人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裡去。
尤其是李凡,只能微微搖頭,表示自己已經虛弱到極點、再沒精力使出遁術神通了。
四人中唯有南宮烈狀態相對而言好一些。他幫攜着衆人,一邊朝着仙舟飛遁、一邊釋放求救信號。
一盞茶時間過後,鍾道恭帶着七名仙舟長老匆匆趕到。爲了防止是調虎離山的計策,即便事關四名長老的生死安危、他們也沒有傾巢出動。
前來支援的鐘道恭他們看着奄奄一息、被腐朽衰敗氣息籠罩的四人,神情嚴肅。
不過也知道救命要緊,沒有立刻追問事情緣由,而是先將四人帶回救治。
通過【古】字符真跡,以及諸多延壽法寶的努力,終於使得幾人暫時擺脫了危機。
三日後。李凡立於小院,神情有些恍惚。
“只剩下大約十年壽命了。”
“出去一趟,就折損了一半!”陸宇之聞言,苦笑一聲:“我的情況,也跟你差不多。不到半百之數……”南宮烈跟胥公定的臉色,同樣也是難看至極。
出了這麼大的事,長老會肯定要仔細調查的。他們將自身遭遇如實講述。
鍾道恭好生安慰了他們一番,併力圖用各種方法爲他們延壽。但都收效甚微。
“哼!”小院中安靜了少許,忽的南宮烈猛地一拍院中石桌:“咱們遭受大劫,順帶連四枚灰色棋子都被搶奪……”
“簡直是奇恥大辱!他鐘道恭理應立刻率衆前去,不說討回公道。最起碼將兇手的具體情況打聽清楚。”
“現在可好,都過這麼久了,他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一問起來,說的倒是好聽。什麼需從長計議……我呸!我看就是他們看到我們幾人大限將至的下場後,怕了!”南宮烈發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滿。
陸宇之皺了皺眉頭:“不過鍾長老說的倒也沒錯。那死氣風暴,的確太過詭譎、可怖。哪怕我這幾天回過神來不斷思索,也沒有找到能夠正面與之對抗的方法。我們四人遭受重創,仙舟短時間內,可不能再受到同等的打擊了。”李凡也點頭贊同:“雖然無奈,不過的確是這個道理。這死氣出現的太過突然,明顯就是衝着我們手中的灰色棋子而來。”
“別忘了,現在仙舟中還有一枚。說不定,那未知的敵人會隨時打上門……”李凡的一席話,讓在場幾人瞬間沉默了。
仙舟,向來是以大局爲重。一時恩仇,跟仙舟整體利益孰輕孰重,他們還是能夠分辨的。
“敵方來勢洶洶啊!”陸宇之長嘆了一聲,眼中滿是擔憂。爲了應對這未知大敵,不久後仙舟召開了全體長老聯合會議。
李凡作爲事件的親歷者,也出席了。鍾道恭首先做了總結性發言:“對方,定然是衝着那灰色棋子而來。現在,我們手上的那枚灰色棋子,已經失去了一些對其他棋子的感應。應該就是被對方擄走的那四枚。”
“不過,疑點有二。”
“其一,他們是如何清楚的鎖定陸宇之長老一行位置的。”
“其二,他們又是用什麼方法,屏蔽我們灰色棋子感應的。”
“至於那用來襲擊的死氣風暴……”
“經過查找仙舟記錄,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些可能。”鍾道恭的話,頓時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見道升輕咳了一聲,開口解釋:“死氣與生機,對立依存。經歷大破滅,絕大數區域陷入沉寂的至暗星海內,從理論上來講、是不可能會存在如此龐大的死氣的。”
“所以我們推測,這死氣的來源,應當是某處修仙世界。”
“而能將死氣消耗性的當做進攻的武器,他們手中所掌握的死氣數量……絕對難以想象。”見道升的語氣有些沉重。
仙舟長老聞言,很快就紛紛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星海大劫,諸界早已經破滅許久。他們又從哪裡能蒐集這麼多死氣?”
“完全不符合常理!”鍾道恭嘆了口氣:“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恐怕這些死氣,是對方從遠古、星海尚未遭受劫難時候,就積累下來的。”
“對方很可能跟我們一樣,是從古存活至今的文明。”
“能夠預判性的,躲過真仙篆字的攻擊;對真仙造物的灰色棋子十分了解,打了我們措手不及。從始至終,對方都沒有露面……”
“從他們的種種表現來看,這未知文明,比我們仙舟只強不弱。”鍾道恭語畢,會議隨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一衆長老皆是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李凡打破了寂靜,他感嘆道:“沒想到,這看似死寂一片的星海,竟然除了仙舟、大啓之外,還有其他璀璨文明存在。”仙舟長老們,目光齊齊匯聚在李凡身上。
見道升眼睛微眯,開口問道:“李道友,這襲擊你們的未知敵人,是否可能,就是你的家鄉大啓呢?”這也是仙舟一衆長老內心都有的疑問。
此刻見道升問出,衆人也緊盯着李凡,想要聽他的回答。
“大啓?”李凡顯然沒有想到見道升會這麼問。
“怎麼可……”先是下意識的否認。不過很快,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皺眉陷入了沉思、話語陡然止住。
良久之後,李凡再度開口,輕聲說道:“首先,我能確定的一點是,我身上絕對沒有大啓方面的監視手段。我也絕不會是大啓方面的內應……”
“我拿不出什麼證據。但諸位跟我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想必也清楚我的爲人。”李凡頓了頓,傲然道:“說句諸位不太聽的話,若我當真是大啓間諜、目標是那灰色棋子的話。當初在幫忙重建仙舟防護法陣的時候,憑我獨步星海的遁術,我就可以直接將其竊取、逃離了。”
“遠不用如此大費周章。”會議中更加安靜了。衆人沒有反駁。絕大多數算是默然了李凡的說法,不過仍然有幾人,看着李凡的眼神透露着些許懷疑。
李凡的自辯還在繼續:“況且,我們遇襲的時候,正打算繼續前往殘界長城深處,蒐集更多。如果我當真是內應,爲何不等找到更多,然後再通知動手、一網打盡?”
“事成之後,我又何必再返回仙舟?”
“當時其他三位仙舟長老全都虛弱至極,若沒有我的遁術幫忙、恐怕他們早就身隕。讓他們就此人間蒸發、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不好麼?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李凡越說,心中似乎就有怒氣生成。
他冷哼一聲:“若不是,我在生命的最後、跟仙舟的接觸,已然把仙舟當成了歸宿,也不會跟諸位廢話這麼多。”
“我若想走,你們誰能攔我?”仙舟長老們,無一人能出言反駁。畢竟那木劍虛影,能夠無視幾乎所有的限制力量,的確匪夷所思。
鍾道恭這時候連忙出來打圓場,他呵呵一笑,安撫道:“李道友不必這般激動。我們絕對相信道友,但對道友背後的大啓,知之甚少。自然會產生懷疑了。”李凡的怒氣稍爲平歇。
他思忖了片刻,慎重的回答道:“大啓內部,派系林立。我也僅是對師尊這一脈的研究比較熟悉……”
“不過,的確沒有聽說過,大啓內誰有如此龐大死氣。”
“況且,我這張臉,在大啓也算有點名氣。若對方真是大啓之人,絕不可能敢對我出手!否則,就算我死,我師尊也饒不了他!”李凡十分確信的說道。
鍾道恭微微點頭,暫時停止了詢問。
“關於此次受襲的始末,我提出了一些猜想。說出來,與大家討論。”
“灰色棋子,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的躺在仙舟密藏裡,從來沒出什麼變故。如今卻突然遭受襲擊……”
“排除有人故意泄密的可能後,或許是一次聚集了太多的棋子,從而引起了注意。”鍾道恭朗聲道:“這未知文明,或許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灰色棋子的蹤跡。但苦於沒有灰色棋子在手,無法通過感應搜尋。”
“但我們蒐集的過程中,數量的聚集,使他們找到了痕跡。因此暴漏遭受襲擊……”在座長老們,聞言全都陷入了沉聲。
聽上去有些離奇,卻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如果我猜測屬真,那麼當前我們需要擔心的,就是這未知文明對仙舟的襲擊了。”鍾道恭的語氣忽的一變。
“灰色棋子之間,能夠互相感應。那枚化作仙舟外角質裝甲的,無疑就能始終爲對方提供仙舟的大致定位……”
“這對我們來說,顯然是無法接受的。”仙舟長老們,此刻紛紛色變。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此事。”
“要麼,將角質裝甲剝離、與仙舟分開。將灰色棋子乾脆捨棄。”
“要麼,找到能夠屏蔽灰色棋子間感應的方法。”鍾道恭總結道。仙舟長老們面面相覷。
一時間陷入了爭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