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才回覆過來。“……唔”,頭仍舊悶悶地痛,我睜開眼,天已經亮了,但並沒有晴,看到的仍舊是滿眼的灰白色。我扭動着胳膊,掙扎着挺起上身——雪花已經結在睫毛上,在冰晶的模糊中努力辨識着自己的位置:破爛的吉普車,折斷的樹幹,散落在地上的帆布……除了我,不再有一個活物,就連陳強的屍體也不見了。我心裡一顫,但隨即也平靜下來,我還在原地,沒有一命嗚呼。“毅他們呢?”我猛地一使勁兒,想爬起來,但腦袋裡又是一陣眩暈……“去救古媛!”這是我混沌的腦子裡唯一的清醒念頭。
我爬起來,一溜歪斜地跑到倒塌的布棚子處,一把掀開破碎的帆布片,尋找着自己的舊揹包——呼,還好,它就斜躺在幾塊石頭上,下半截兒被雪水浸溼了一片。還好,揹包裡的東西都有塑料袋分開包裝,不會被水泡壞。
我趕緊蹲下身子,把揹包扯過來仔細檢查,物品沒有損失,缺了口的工兵鏟仍舊結實地綁在一邊。我起身把包重新背在背後,整理下衣服,蹬了蹬腳上那雙開口無數、纏滿繃帶的舊大頭鞋。我要開始自己的追蹤之旅。
運氣還算不錯,昨晚到現在並沒有再下雪,那兩匹巨馬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仍舊清晰。我順着馬蹄印,沿着破碎的土石山路向山下跑去。
嗖嗖的冷風捲着雪粒子鑽進我衣服的每一處空隙,幾乎要凍僵身體,而我的腦子裡面卻如同沸水開鍋一般翻騰着這幾個月來古媛和我的經歷:我們一起曠野上行走,一起淌過處處危機的沼澤,一起在廢棄卻偶有殭屍出沒的村鎮裡尋找食物和水,甚至一起設置圈套圍捕老鼠來充飢,相互依賴,相依爲命,在在末世裡拼命生存的同時,也相互爲對方驅趕着更可怕的寂寞……
時間彷彿凝滯下來,周圍的景物都是一動不動,只是我順着地面上的痕跡不斷前進,唯獨風的呼號提醒着我要抓緊再抓緊,也許一刻的停頓,都會造成最大的遺憾。
腳下的路面崎嶇不平,並且已經結了冰,我跑起來是一出溜一出溜的。“撲哧~~~~~撲通!”,我又一次滑到在地,身子被慣性帶起連着向左側打了幾個滾兒,重重翻進了路邊的一處凹陷。
“哇……真疼……”翻倒的過程中,身上裹着棉衣,損害不大,但臉挫在地面的碎石上,劃出了兩三處大口子。我躺在坑裡定了定神,重新分清了東南西北,這才摸摸臉上的傷口。實在是太冷了,血液居然結成了冰渣渣凝在臉上了。我撐起手臂,想從坑裡爬出來,但剛剛蜷起左腿,又是一陣鑽心的痛,左腳腕不能動彈了,“應該是扭傷了……”心裡一陣鬱悶,“屋漏又逢連夜雨!我怎麼就這麼倒黴!”我大聲的叫出來,隨即這聲音就被呼呼的寒風吞沒了。
我掙扎着頂起上身,用右腿做支撐,翻身側躺在坑裡,伸手努力向上緊緊扣住一塊兒冰冷的岩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把自己從坑裡扯了出來。我又一打滾兒坐了起來,用手搬動左腿檢查了一下,骨頭應該沒事,確定只是扭傷,腳踝處一跳一跳地痛。正在我坐在地上糾結的時候,遠處閃過一條亮光。緩緩由遠及近。“是車燈!”我心裡一陣緊跳,“是毅嗎?”
亮光閃過最近的一處彎路,能聽到模糊的發動機的聲音。這是一部軍用挎鬥摩托,車上坐着的兩個人都是軍大衣、棉帽和風鏡。車子嘎一聲停在我的面前,駕車的小個子擡起風鏡,露出那雙熟悉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果然是毅。後坐上的大個子閃身下車,也摘下風鏡,正是那個維族人巴哈爾。他把步槍甩到身後,俯身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硬生生從地面上揪起來。左腳一點地,整條腿就好像串電一樣痛。我身子一歪,趕緊抓住巴哈爾的肩膀。
巴哈爾一撇嘴,冷笑着說:“你瘸了一條腿還跑得這麼快……”
我哪裡顧得上理這些冷嘲熱諷,倚在他的身子,三步兩步跳進了摩托車的挎鬥裡。
“挺自覺啊。”毅扭頭看着我冷冷地說。“我們去附近的軍隊聯絡點整備了一下,回來就發現沒了你……臉上掛彩了啊。”
“謝謝!”我把腿架好,嘴裡嘟囔着說道。
“……沒事”毅仍舊冷冷地回答,“你是非武裝人員,應該得到保護。”
這時,巴哈爾又翻身坐上車後座,毅落下護目風鏡,轉動手把油門,車子又飛奔出去。
車子順着蹤跡繼續向前,大約半小時過後,拐進一處巨大的山坳裡。
毅降低車速,在這裡轉了兩圈兒,緩緩停下來。她熄滅發動機,一跨身跳下機車,厚重的皮靴輕輕踩在雪地上。她整理了一下斜背在身上的駁殼槍子彈皮夾,環視四周黑漆漆的山峰。
“聯絡點的哨兵說,這裡最近時有那些所謂的黑騎士出沒。雖然沒有之前沒有正面接觸,但從我們剛纔的遭遇戰來說。這些大傢伙戰鬥力超強,來歷不明,有殭屍的特點。”巴哈爾從摩托車後面背起揹包,走到毅身後說道。
“嗯,它們體液的樣本已經由黨飛送回基地化驗了。”毅低頭檢查槍套中的槍械,“不知道結果如何。哨兵懷疑這山坳裡的地下河就是黑騎士的巢穴。我們就來一探究竟吧。”毅“卡汀”一下把駁殼槍的子彈推上膛,擡起了頭盯住正面的一座小山峰。
“你等還是跟?”巴哈爾端起八一式輕機槍,扭頭看着我。
“……跟!當然是跟着!”我一蹦一跳的翻出挎鬥,扯下揹包上的工兵鏟,一下砍斷一旁一棵小枯樹做手杖攥在手裡。“走吧,大兵!”我覺得很少沒這麼氣鼓鼓了。
三個人警戒着,慢慢逼近那座毅確定的小山丘。
山丘不高,也許是一百多米。巴哈爾擡槍指向山體中部,藉着槍口處的強光手電光柱,隱約看到那裡有一處巨大的裂隙。
“應該就是那裡。”巴哈爾說道。
“嗯!”毅沒停下來,徑直向山上爬去。
“你行嗎?”巴哈爾伸手過來要拉我。
“我自己能行!”我上前兩步,擡起左腳踩在略高處的岩石上,發覺傷處已經沒那麼疼痛,腳腕兒也可以活動開來。我藉着手杖的支撐,歪歪扭扭地跟着毅向上爬。
巴哈爾無奈的搖了搖頭,跟在了最後面。
我們來到了山丘的裂縫處,一股一股的潮氣涌出來。這時,雲霧散開,太陽已經投出第一絲光芒,只是照出洞口伸出嶙峋陰森的怪石。我們背對着陽光,再次走進了陰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