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今天夜晚,這個碩大的別墅之中,我也不知道我撒了多少謊,更不知道臉上這懷不知何時烙刻在臉上婉轉的笑意在臉上掛多久,而我卻知道等花鳴雨將所謂的新郎‘請’出來時,我臉上的笑意卻不知爲何忽然間就這麼消失了...
記得中學時期讀到魯迅的文集,他是這樣談論悲劇和喜劇: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茶几前,伴隨着眼前這兩個大家族的當家人和那個一直都帶着冰冷笑意的老者,茶杯中的茶水漸漸也都順着赤痛的嘴角滑到了咽喉深處。這裡的氣氛本來還算是融洽,而當花鳴雨輕喊一聲將所謂的新郎‘請’出來時,在座的這六個人中,除了我面色之中展露出了遮掩不住的驚愕之外,其他五個人臉上的表情除了喜悅之外再也露不出一絲多餘的情感了...
“新郎來了...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茶杯之中最後一滴茶水順着咽喉滑入了食道,而還未等我將空空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便順着這股輕喊將頭扭了過去。看着花鳴雨臉上夾帶着十分含蓄的竊喜緩緩推着一個黑色的輪椅出現在了這個大廳,我本來還十分平靜的臉上瞬間便帶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驚愕:
靜靜坐在輪椅上的這個男孩,體格嬌瘦,細長的臉頰山帶着一個黑色的眼鏡。上身穿着一身黑色的禮服,打着一個紅色的領結,只是不知爲何雙腿的被一張藍色的毛毯遮掩着,而那一頭烏黑的濃髮剛好將右側臉頰上那一大塊像是被大火燒燬的面容遮去一半。
雖然我不知道他之前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故,但我卻可以從那半邊完好的臉頰上認得出,他便是牆上那幅小女孩生日照上角落那個毫無喜色的男孩...
“林夕,快來看看新郎,後天的婚禮上就該你請他出來了...林夕?...林夕...”
剛將這個已經是個廢人的男孩推出來,臉上帶着十分親和表情的花鳴雨便先對我開了口。在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千絲萬縷的情感。
而不知爲何,在看到眼前這個新郎的瞬間,我腦中再也流露不出一絲的同情了,而那股本應該出現的憤怒這一刻我也沒有感覺出來,有的只是掙扎之後無盡的沉默。而就在這時,也許是大伯的某個眼神一下子刺激到了我沉默的神經,疼了一下之後,我臉上又帶上了那一懷抹不去甜蜜的笑意,輕輕將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而後緩緩站起了身。迎着頭頂天花板上的吊燈,略帶歉意地開了口:
“...對不起,剛纔我是在想,祺博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不好意思...”
在吐完這口像是早已熟悉了味道的謊言之後,我平靜的臉頰上再也找不到兒時說謊時的不自然了。我想,這也即將演化爲我的一種本能吧...
“林夕,你是不是也覺得祺墨有點嚇人...”
還未起步,便聽到旁邊那個臉上帶着莫名笑意的花昀承忽然冒出了這句像是挑撥的話語。而我這時只有又帶回了那張虛僞
的面具,帶着極其卑微的笑,傻傻地擡起了垂放在褲間的右手抹了抹汗跡已乾的後腦勺,而後傻傻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我卻知道他是一個堅強的男孩,我十分願意做他的伴郎,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們以後將會是好朋友...”
這句十分平靜的話語剛落地,我便接過了花鳴雨的位子。靜靜地站在了花祺墨的身後,雖然我知道眼前這個面無表情形如一攤‘泥漿’的男孩不會成多大氣候,但我卻知道他是花昀承的親侄子...
“哈哈,好!祺墨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爲他感到欣慰了...”
面前這個花昀承臉上一直都帶着十分含蓄的虛僞,靜靜地站在了紫域斌的身邊,兩隻毫無皺褶的大手輕輕地貼在了前衣襟上,滿是歡喜的眼睛看了看一旁一直賠笑的那兩個老者,留有半寸鬍鬚的嘴角此時怎麼也合不上了。
而就在這時,一旁帶着和善表情的紫域斌卻緩緩收起了略微皺褶老臉上那懷喜悅,留下了一股淡淡的歉意,用手輕輕整了整身上的衣裝:
“既然事情都這麼愉快的決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弟妹還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嗯?...呀,要不是域斌提醒,我還不知道現在已經馬上凌晨兩點了...瞧我這腦子,看來是真的老了...鳴雨,你去看看羽天將車都準備好了沒?”
擡起手脖看完手錶的花昀承此時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用那隻帶着手錶的左手拍了拍自己已夾帶白髮的後腦勺,而後像是命令一樣呼喚着身邊站着的花鳴雨。
“韻承,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要是老了,我豈不是快要掛牆上了...哈哈...”
“哈哈哈,寶順說話還是這樣幽默啊,爲了不讓你這個老大哥掛牆上,我怎麼也要在年強好幾十歲啊...哈哈哈...”
伴隨着花鳴雨漸行漸遠的身影,眼前這個幾個老者卻像小孩子一樣開起了玩笑。我臉上也隨着他們的節奏掛上了附和的笑意,而令我感到最不安的是,身前這個一直都安靜坐在輪椅上的花祺墨卻未露出絲毫的表情,活像一個蠟像...
不知又過了多久之後,一個身穿傭人裝的老女傭接過了我手中的輪椅,而後留下一個淺淺的背影帶走了這個‘恐怖的活死人’。而身邊這四個老者之中,除了那個身上散發着老鬼氣息的老者沉默之中帶着附和的笑意,那三個人像是找回了兒時的樂趣,一句句富有內涵的玩笑隨着憨厚的笑聲漸漸消逝在了空氣之中...
“爸,羽天都安排好了...”
聽到這句遲來的話語之後,大廳中那些久違的氣息漸漸濃烈了。一個個面帶和善的表情,握別。情景雖然沒有生離死別那麼悲壯,但卻不失虛僞的風度。而臨近離開這棟別墅之前,花昀承的一句話,卻將我內心那最後一絲牽掛完全勾出來了:
“林夕,今晚你見過新郎了,見過新娘沒?”
“......”
呆呆地看着眼前花昀承
這張微微皺褶的老臉,我也隨着他帶上了虛僞的驚訝,陪上了一懷不知名的笑,輕輕用手抹了抹右耳,傻傻地站在了大廳門前。
這時不知爲何,見到我傻傻地站在大廳門前,身邊的大伯臉上卻帶着十分溫順的表情,看了看花昀承又看了看我,而後隨着紫域斌的腳步帶着血池向別墅外邊亮着車燈的汽車方向走去...
這時也許是看出什麼的花昀承,一把將那隻帶着手錶的大手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你看我,真的是老了,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鳴雨!鳴雨...”
猛然回頭在沒有看到花鳴雨後,眼前這個花昀承臉上便露出了極其兇狠的怒氣,大聲的呼喚着花鳴雨。而還未等第三聲喊出來,這時只覺得那一股十分熟悉的茉莉花香先飄到了我的鼻尖。
“爸,人我帶過來了...”
隨着大廳外雨打花瓣的細語花鳴雨這句像是早有預備的話語緩緩飄到了我的耳邊,而我卻未順勢回過頭,不知是害怕自己禁不住帶她離開這裡,還是害怕我回過頭之後無法正視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時,身邊這位像是得到了某種玩物,臉色一下子舒捲開來的花昀承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帶着微微竊喜的語氣開了口:
“林夕,怎麼不看看你的老朋友啊?沒事的,早晚都會相見的,男人就該拿得起、放得下。我個鳴雨就先回去了,你們兩個好好聊聊吧,女孩爲了見你幾天都沒吃飯了...”
說完這句像是在暗示什麼的話語之後,花鳴雨便隨着他父親花昀承的腳步緩緩走出了這條被燈光照亮的長廊,而這時別墅周圍都變得是那麼的安靜,安靜的幾乎可以聽到那顆已經失去控制的心跳...
凌晨的夜空今晚卻看不到一絲的星光,零星的細雨隨着淒涼的晚風飄蕩在這個混沌的世間,沒有依靠、沒有溫暖、沒有牽掛...
“奇少爺,時間已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還未等我收拾好心中那片凌亂的思緒,眼前面色十分憔悴素顏出面的荼然先用這聲十分輕微的話語打破了這片安和的寧靜,留給我的卻是一片有一片數也數不盡的‘秋風落葉’...
不知手中那塊跟了我五年之久的手錶秒針撥動了多少下,我臉上又漸漸浮起了那一片淡淡的笑意:
“嫂子,爲了我這個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窩囊廢委屈自己不值當...後天我會按時到這裡,記得那時打扮的漂亮一點...”
說完這句十分平靜的話語之後,我也不知道我的眼角是不是積滿了熱淚。而當我鼓起勇氣準備轉身離開這裡時,荼然忽然用那隻柔弱的小手抓住了缺了小指的左手。這一刻,我是多想轉過身去一把將她摟到懷裡,安撫自己這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可我的軀幹卻一直被一股莫名的‘繩子’牽絆着...
等我脫下這層‘皮’,解開身上的繩索準備轉身的瞬間,荼然的那隻小手忽然卻鬆開了,剩下的便是那一個極其幽弱的身影和那兩道怎麼也擦拭不幹的淚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