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
靜靜坐在這個停車場老闆特意準備的房間沙發上,感受着周圍微涼的空氣,細看着窗外那些拿着水槍、抹布忙着洗車、擦車的孩子,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中學時自己的樣子。
記得中學畢業前一月,大家在忙着備考的同時,有的還在忙着整理同學錄。多少年之後,衆多同學之中,唯一一個讓我記憶猶新的同學並不是中學時陪我一起走過痛苦期而摯友,而是那個曾經告訴我這句話的人:
和氣致祥,喜神多瑞:疾風怒雨,禽鳥慼慼;霽日光風,草木欣欣。可見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
雖然當時知道他是引用《菜根譚》中的一句話,讓我從悲傷中走出來,笑着面對人生。而直到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再次回想起這句話,我卻看到了另外一層含義。當我經歷了這黑色的半個月時,我再次回想起了這句話,卻又看到了與之前領悟完全相反的一面。同學送我的這句話一個字都未變,而我卻在這幾年中發生了改變。或許他在幾年前便看到了幾年後,或許是他想用這句永恆不變的文字記錄着我的歲月里程。
玻璃窗外的水槍不知工作了多久,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門還未全部推開,便聽到了一聲抱怨中夾帶着竊喜的話語:
“臭婊子,真是認錢不認人,一萬塊錢,老子艹了她三次,還嫌多...不過,夠緊的,水也多,夠騷,夠浪......”
“老八,今晚有事找你做,這是你需要的東西。”
一直靜坐在空調旁邊沙發上的血池未等門前這個小個子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看着門前這個似乎明白了血池意思,呆呆站在門前嘎然間便一聲不吭的老八。我緩緩站了起來,臉頰上順勢帶上了一張和善的面具,淡淡的笑意也隨勢掛在了嘴角,輕輕拿起了血池放在桌面上的那個鼓鼓的信封,轉身向門口方向走去:
“老八,這個你先拿着,進來坐下,血池會告訴你今天晚上的事...”
俯身看着眼前這個僅僅到我腰間的小個子,黝黑的臉上記錄着這些年監獄的生活,未刮的鬍鬚、滄桑的雙眼似乎已經將這個小個子的年紀顯露了出來。迎着眼前這個小個子驚訝之中略微夾帶不屑的神情,我輕輕地掩上房門,依舊帶着甘甜的笑意轉身向屋子裡面的沙發方向走去。
還未等我邁出已經擡起的右腳,此時身後這個像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許多年從基層慢慢走上來的小個子換了一種疑惑中帶有嘲笑的口吻又打破了房間掩上房門後的寂靜:
“血池,這個小白臉是誰啊?之前我怎麼沒見過,他這小細胳膊,到時真的打起來,我可不負責保護他。”
聽到身後這個小個子這句微微帶有炫耀的話語,我臉上此時依舊帶着十分和善的笑意,轉身瞬間將右手展開
,朝着血池的方向微微擺了擺,示意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
放下擡起的右腳,緩緩轉過身來,將要眯成一條線的雙眼看不到一絲的怒氣,有的只是抹不掉的謙遜。再次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小個子,矮小的身材卻夾帶着強壯的肌肉,雖然穿着一件嶄新的黑色短袖,但是我還是能夠從露在外面肌肉的線條猜測得到他腹部的韌性。
輕輕將帶着黑色指套的左手撫到了微麻的右耳垂邊,賠上一臉自然舒捲的和善,十分平和微微張開了還餘留紅顏容淡淡怡香的雙齒:
“我剛剛出道,以後還要靠你多帶帶我見見大世面,呵呵...”
還未等我這句謙遜的話語落地,此時眼前這個小個子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之後,邁開了腳下的步子,向血池所坐的方向走去,這時門前只剩下了我這張依舊謙遜和善的傻笑。
“血池,晚上...”
還未等我隨着眼前這個已經走到血池旁邊準備坐下的小個子走回到茶几旁的沙發前,這時坐在空調前的血池幹了一件正中我下懷的事情。由此看來,有些人成就的高低,能力佔一部分,而眼力也佔一部分。
未等血池眼前這個小個子開口說完那句已經夾在齒縫的話語,坐在沙發上的血池此時忽然站起身來,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而後用這聲滿是歉意的話語打斷了一旁滿臉震驚小個子的話語:
“奇少爺,對不起,下人不懂事,請你不要往心裡去,等回去之後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
話語剛落,我便已經坐在了茶几旁的白色沙發上,臉上依舊是帶着謙遜的和善,笑着將茶几上擺着的三個茶杯倒滿了茶水。整個過程我沒有擡頭去看眼前這兩個人,因爲此時我應該可以斷定今天晚上這個小個子已經沒有理由不竭盡全力去辦理那件事了。
輕輕將手中的紫砂茶壺放在了茶几的玻璃上,臉上依舊帶着這股此時讓人看起來有點冰冷的謙遜,緩緩將那兩個茶杯推到了他們兩個人所站的位子:
“沒事的,第一次見面這些都是難免的。我也是剛剛回來,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們這些長輩指導。這是信仰上好的毛尖,坐下來一起品品吧,也算是我敬前輩的。呵呵...”
說完這句口吻平和的話語,我微微擡起頭看了看一旁站着的血池,直到他隨着我的眼神坐下之後,我又轉臉看了看此時對面傻傻站着的這個長着大嘴卻啞口無言的小個子。
“奇少爺,對不起...剛纔...剛纔是我...”
還未等眼前這個小個子將口中這句吞吞吐吐早在我預料之內的話語說完,我便輕輕地端起了茶几邊沿這杯香飄四溢的信陽毛尖,臉上這懷香醇的笑意隨着茶香瀰漫在周圍:
“坐下喝點茶吧,剛纔那可是體力活...”
直到聽到
我這句帶有幽默的話語之後,眼前這個小個子才輕輕地坐在了身後那個白色的單座沙發上。看的出來眼前這個外號‘老八’的小個子是一個貪財的主,可今天不知爲何就在他坐在沙發上的時候,輕輕地將早已塞進褲袋裡面的這個鼓鼓的信封又拿了出來,穩穩地放在了茶几之上,還陪上了一懷尷尬的笑...
眼前這個小個子的一言一行都記在了我的腦海裡,一邊品茶一邊用七竅送我的那層紗網過濾着、分析着,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給這個小個子做一次簡單的側寫。
等我輕輕地將手裡木質茶杯放在茶几上時,一旁坐在空調旁邊的血池也像是等到了什麼信號,微微扭過臉看着旁邊這個神情未定的老八,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情感:
“這是你晚上要做的事,到時你知道該怎麼做。”
話語間血池輕輕將一張寫着字的白紙順着茶几推到了老八的茶杯邊沿,而我此時又輕輕地端起了手邊的茶杯,用眼睛的餘光盯看着眼前這個小個子的一言一行。
小個子微微擡起頭,夾帶着恐懼的眼神偷偷地瞄了瞄我,而後便輕輕地將那張白紙拿到了眼前。大概二十秒之後,小個子便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打火機,在我和血池面前將將這張記錄着某件秘密的紙張點着了。看着一點一點墜落在垃圾簍中的灰燼,我臉上依舊夾帶着甘甜的愜意細細的品味着脣邊的香茗。
眼前這個小個子最終還是夾帶着那一個似乎舍不下的信封離開了,而從血池的話語中,我才知道,這個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小矮子卻是看守所、轉運站、監獄出了名的刺頭。從十五歲就開始在少管所,在那裡,開始時因爲個頭小,所以經常受到欺負,但按照他們的行話,即使被人打得滿腿淤青,也從不‘炸貓’也沒有‘扎針兒’,被打的再狠從來沒有吭過聲。在少管所呆了兩年放了出來,之後沒過一年便又因爲聚衆鬥毆被送了進去,這次再回去,第一天就將監室中的‘大哥’打吐血了,後面的事血池沒說,只知道從此在少管所裡便沒人敢主動惹他了。也許是習慣了看守所的滋味,從少管所剛放出去,又因爲嫖娼、襲警被送到了看守所,之所以大家叫他老八,也許是按照他們行話說是‘八進宮’。在看守所中,也是那裡的行話,前幾次‘磕板兒’都被牢頭的下手打的滿身淤青,直到一天夜晚,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半塊磚頭,硬生生將牢頭的一根手指砸的血肉模糊,之後血池只說被關進了他們口中的‘總統套房’(關禁閉),等他出來之後,有了第一個小弟。後面爲何又被送到監獄,我也沒問,血池也沒再說,只是一味的品嚐着手中這杯不知蓄了幾次水的香茗。但我還是能看的出來,血池是在等一個人,而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將茶杯放在蒼白的嘴脣邊沿時,血池總是不經意的看一眼左手腕的手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