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的,這個論點和我剛纔所說的‘人類都是活在他人眼中’的論點互相沖突,因爲這代表着就算真的只剩下獨自一人,人類也還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人性仍然能夠爆發出閃亮的光輝——但是,那真的只是人性嗎?
在繼續講述人性之前,我們先來問一問,爲什麼這些事情對於我用來舉例的那些人來說是存在意義的呢?
——對於出征在外的士兵來說,活下去並回到故鄉重新和妻女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已經變成了他的信念乃至執念,每次去看妻女的照片都是對自身信念的加深;對於每天記錄自己日常的人來說,每次寫日記都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對今天自己所經歷的那些事情的回放自省,能夠更好的對自身爲人處事進行修正;對於遠離文明社會額落難者來說,每次自言自語都是在提醒自己身爲人類的事實,保留自身的人性以防被獸性徹底侵蝕,變成生存只是爲了生存的野獸。
而他們所做的這些事情說到底,就是在不斷的純化他們的心靈:士兵對回家的執念隨着每次觀看照片的舉動變得越來越深,寫日記的人逐漸將自己的爲人處事脾氣性格全都調整到自己所希望的模樣,落難荒野的倒黴蛋堅守住自己身爲人類的天性道德……這其實已經不僅僅算得上是人性的光輝了,他們正在做的事情甚至已經開啓了他們從凡人逐漸向着神明躍升的路途。
……或許會有人覺得每天寫寫日記就從人變成神實在是太過輕易了一些,而成神也的確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在沒什麼回報的情況下日復一日堅持不懈的做着某些事,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
——人與神之間的差距雖然很大,但也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大,不然的話爲什麼會有凡人庸碌數十載一朝頓悟七步而登仙的傳說(小·說·背·景·板)?
不過我們要講的並非是這些已經算是有了幾絲神性的人,而是那些從來都是在爲利益而奔波的芸芸大衆——相比起已經磨練出一絲神性的那些人來說,普通人非常輕易的就會被外界資訊所影響,會因爲豐厚的回報以及他人的讚譽而去做某件事,也會因爲高昂的代價以及他人的嘲笑而對某件事望而卻步。
曾經提到過,人類的靈魂本身就是因爲外界資訊的匯聚而誕生,自然也會被外界的資訊嚴重影響——那爲什麼神靈不會如此?
——按理來說,後天升格而來的神靈曾經也是人類,靈魂同樣是外界資訊匯聚而生,應該也會有這種弊病纔對。
其實這個問題非常簡單,神靈的確同樣可以被外界資訊所影響,甚至像是凡人那樣可以被欺騙,只不過對於神靈來說自身秉持的信念無條件的排在最高序列,哪怕自己的生命都沒有祂自身的信念重要(除非信念是‘不想死’的神),區區謾罵非議或是誇獎讚譽更是無關緊要,再加上神靈的計算力以及心智都強到離譜很難被欺騙誘導,這才讓神靈看上去是完全不會被外界資訊影響的存在——實際上,如果外界的資訊有關於神靈秉持的信念,那麼祂們纔是最急的那個。
這就像是所謂的道統之爭,區區頭顱拋就拋了,只有傳承繼續延續纔是最重要的事情,還會因爲思想的衝突與其他學派打生打死上演全武行,努力吹噓自己的思想纔是最牛嗶的其他都是渣渣——這其實都是神靈仙人可以被外界資訊所影響的一種體現,區別只是外界資訊對於自身信念的影響有多深而已。
就像是那些一心修煉不理塵世的修真者,如果沒人打擾他們修仙的話,甚至能隨便找個山洞貓個千八百年都不來動彈的,就算出來也大多是因爲修煉遇到了瓶頸尋找機緣突破,突破之後就重新回去宅着修煉——而要是有人打擾他們修仙,阻他們的求道之路,他們絕對會瘋了似的衝出來幹掉那些膽敢阻礙他們繼續修行的‘惡徒’。
wωω_ttKan_¢ Ο ——除非開打之後發現自己拚命也打不過對方:畢竟只有活着才能繼續修仙,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雖然這些修真者的行爲很容易讓人分不清他們究竟是莽還是慫,但是他們寧願付出一切也想要繼續修仙的心意都是真實的——所謂的‘一切’可並不僅僅包括自身的生命,力量、感情、思想、自我、過去、未來、現在、因果、命運……只要不關乎他們秉持的信念,那麼這些東西對於仙神來說都是隨時可以捨棄的。
這也是道統之爭的根本原因——看重感情的仙神看不慣某些仙神爲了力量或是其他什麼東西放棄與家人的感情乃至將家人獻祭換取力量的‘邪道’做法,而那些崇尚力量的仙神又覺得那些看重感情的仙神寧願放棄一身修爲也要陪在家人身邊的行爲匪夷所思……諸如此類的思想衝突多到無以計數,而仙神們又都是信念重於生命的存在,因爲思想衝突打起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這點便與那些凡人截然不同,哪怕是那些真的把信念重於自身生命的凡人,在很多時候都會因爲各種考量放棄與那些行爲和自己信念相悖的人爲敵,而是選擇顧全其他那些所謂的‘大局’,妥協於整個社會的大環境當中。
或許這對羣體來說是正確的決定,還會被某些人滿意的爲其冠上‘成熟’的‘讚譽’,但這很明顯是在消磨那些秉持正義的人的一腔熱血,最終重新變回了原本‘麻木不仁不懂反抗一味妥協隨波逐流的貧民’——有多少革命是因此而失敗的?
不提這些可以引申出很多問題的話題,重新讓話題回到前幾章剛開始所提到的東西——自我認知缺失上面。
既然人類的靈魂是由外界資訊所聚合而成,那麼人類的自我認知又是如何塑造的?
——沒錯,和身爲資訊聚合體的靈魂相同,人類的自我認知同樣需要外界資訊的反饋來進行塑造。
假設你走在街上,忽然遇到了自己的父親,你感到有些意外的向着自己的父親喊了一聲‘爸’,但是你的父親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你在喊他,完全沒有對你的喊聲做出迴應——甚至你在喊了幾聲沒有得到迴應之後就拉住他的手當面問他爲什麼不理你的時候,你的父親還感到非常莫名奇妙的反過來跟你說‘我不是你爸啊?’,這時候你會做出什麼反應?
我想,大多數人都會覺得自己認錯人了吧?
——但是……如果你沒有認錯呢?
當你原本的所有人際關係都好似失憶了一般忽然變得不認識你了,和你進行交流的時候都是在面對陌生人之時所做的反應,甚至就連你回到家都被父母妻兒當成入室盜竊的竊賊趕了出去,身份證件上除了自己的照片是對的,其他的各種出生年月姓氏名字家庭資訊居住地址全都和你印象中完全不符,你會感覺如何?
——我想,這時候你仍然不會放棄,覺得是他們聯合起來在搞你,這只是個惡作劇,等到第二天就會重新恢復原樣。
但是如果好幾天之後那些人都沒有恢復原樣,並且仍然只記得那個身爲‘陌生人’、‘入室盜竊的竊賊’的你而不是同事同學哥哥兒子的你,你是不是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不過這時候你仍然不會懷疑到自身身上,只會有些驚悚的認爲自己是不是被某些超自然的大佬選中了,要進入什麼危險的‘遊戲’當中——小說裡不都這麼寫的嗎?
然而你在等了很長的時間之後仍然沒有如預料當中把自己招進什麼危險遊戲或是超自然世界當中的引導者的時候,你就會開始懷疑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了——真的是其他人出了問題或者是自己在某些大佬的控制下出了問題嗎?
真的……不是自己患上了什麼精神病,曾經的生活都是自己的臆想嗎?
陷入迷茫當中的你無意識的買了一張車票,坐着火車前往了那個你從來不曾去過也沒有確認過只認爲是自己在遊戲中的人物設定的、記錄在身份證件上的家庭住址。
到達站點,並非路癡的你通過手機導航以及問路找到了‘自己’所住的房間,半路上還有些你完全不曾見過的陌生人面帶微笑的向你點頭問號,你在對現狀感到越來越迷茫的同時也強撐精神的對那些陌生人的招呼做出迴應——等到你走進了某個小區、走進了某棟樓的樓道,找到了門牌號和你身份證件上所記完全相符的那個陌生的、貼着在過年時候貼上之後就沒有拆下來過的審美充滿鄉土味道的卡通十二生肖的防盜門的時候,你忽然感到了些許緊張。
——因爲這對你來說是決定自身命運的時刻:如果在敲門之後從門後走出來的人對你表現出了無比熟稔的態度,並且一舉一動都表現正常沒有任何僞裝痕跡的話,那麼要麼證明你真的被某些大佬改換了人生軌跡,要麼證明你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精神病人。
在防盜門前踟躇了一陣,你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緩步走上前去曲指敲了敲那個防盜門。
伴隨着因爲相隔着防盜門而不是非常真切的腳步聲以及某個陌生的、但很顯然屬於女性的聲線困惑的喊出‘誰啊?’的聲音,防盜門被人從內部開啓了,從中走出了一名眼圈微微有些發紅的女性青年。
這名女性青年剛想說些什麼,擡起頭之後卻忽然注意到了你的樣貌,原本想要說的話頓時嚥了回去,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你的臉,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着‘老公’二字。
‘怎麼了靜子?怎麼不……’
與此同時,在房屋內部的臥室忽然傳出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有兩名同樣陌生的老人從臥室中結伴走了出來,卻在看到你的樣貌之時話語戛然而止,直愣愣的盯着你的樣貌。
同時被三人愣然的注目着,你感覺微微有些尷尬,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便只得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或是誰先眨眼誰輸的遊戲那樣與他們互相對視着……
——活像個智障。
再然後,那名女性青年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接撲到了你的身上,緊抱住你帶着哭腔嗚咽着‘你這混蛋怎麼纔回來!’、‘知道把我們母子丟下我們有多擔心你嗎?’、‘我還以爲你不要我們了……’之類的話,而後面站着的那兩名老人當中的那名老嫗也潸然淚下,另外那名老爺爺也面帶欣喜笑容的重複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三個字。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你卻無法體會到那種失蹤的丈夫/兒子在完全找不到線索、甚至以爲對方已經回不來的情況下突然完好無損的回到家中的欣喜氛圍——因爲不論是撲到你懷中的女性青年還是兩名老者,對你來說都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然而這一切都讓你心中對自身的懷疑逐漸擴大,甚至腦海當中偶爾會劃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把別人當成了自己?’的念頭——你已經徹底絕了這是某些超自然存在的謀劃的念頭,因爲這所謂的超自然存在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你也從未捕捉到對方的蛛絲馬跡,這個超自然存在一直都只存在於你的臆想當中。
——在這種情況下,相比起超自然存在讓世界變成了這種模樣,你認爲自己得精神病的可能性反而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