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有些嚇人,還有讓我看不明白的溫柔。
等我走近了才知道。他並不是在看我,而是通過我看到了別人,我明白,是我的生母。
眼皮不眨的景海峻。緩慢而費力的擡起手臂。氧氣罩的嘴扇動着說:“你回來了?我沒有辜負你的囑託,她長大成-人了。”
“……”
抓住了那只有些溫暖的大手,眼眶一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有一絲血緣關係養大我的男人。躺在病牀上,那麼脆弱無力,高大的男人蒼老了許多。
“別哭,我按照你說的娶了個女人。生了個女兒。也是時候下去陪陪你了。”呼吸急促起來的景海峻,嘴上揚,笑起來。
“爸。”這句爸。脫口而出。是我沒有想到的乾脆。
聽到我的話,景海峻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看到了些亮光,轉瞬即逝,“太像了,太像她了。”
“謝謝你還記得我媽媽。”我喉間有些酸楚。
“哎,都怪我啊,年紀大了就是沒用,景家垮了,我的壽命就到頭了。”緩慢的轉動頭部,景海峻看着天花板,長嘆口氣。
景家能堅持到現在,我付出的太多,景家垮臺,倒也是有我的原因。
心裡有些愧疚,我想要彌補:“爸,我來照顧你吧。”
當初他給我的錢,卡上還有一些,我打算拿出來給他治病,也算是盡力了。
“不用,咳咳咳。”景海峻激動的從牀上彈起一半,又重重跌落回去,“算爸求你了,回到言慕凡身邊吧,哪怕當個妾,救救景家救救我,也算是報答我二十三年對你的養育之恩啊。”
我緊張的起身給他舒緩,聽到後面這句話,像把生鏽了的鈍刀,一下下朝我身上捅着。
到底不是親生的啊,在發達社會給人做妾都能講得出口,要不是看在你病的份兒上,我的小暴脾氣……
我慢慢坐回椅子,胸口有些悶悶的疼。
斟酌了一下,我委婉的拒絕道:“您說得對,養育之恩我得報答,您給我的那張卡上的錢,我基本沒動,可以用來投資,重新創業,一定能……”
“放屁!”沒等我說完,景海峻怒喝一聲。
這聲音底氣十足,不禁讓我心裡有些懷疑,生了大病的人本該虛弱。
頓了一下,景海峻便又恢復到剛纔虛弱的樣子,拼命咳嗽起來。
而門被猛地推開,景向衝進來,與景海峻的視線相對,下一秒朝我發難:“你還要不要臉了,說了不讓你來,你偏進來,看把我爸氣的,你走!”
捂着嘴咳嗽的景海峻,連忙難受的揮動着手:“別、別對你姐這樣,她也是我的女兒。”
這話好感動。
真的,我都要快流淚了。
景海峻你怎麼不去演戲啊,奧斯卡小金人指定是你的。
當然,也可能只是我的懷疑。
我抱着胳膊:“我確實不是你女兒,他說的很對,我就不打擾了。”
拉開門,我轉身走出,門外的盛天澤看到我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走了十幾步,沒有人出來追我,我返身回去,站在門口,聽這裡面的談話。
旁邊的盛天澤板着臉,走過來,幫我放哨。
屋子裡,景向略大的吼聲響起:“爸,你這是做什麼,爲什麼要這樣,我們不用求她,只不過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言慕凡甩了她才正常!”
“閉嘴!”景海峻呵斥着,聲音壓低的說些什麼,我聽不見了。
我站直了身子,對盛天澤說:“你們黑-幫也玩兒宮心計嗎?”
“計謀要有,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那都是玩兒。”握緊拳頭揮舞了一下,盛天澤老大的派頭說着。
我沒有實力,我玩兒不起。
凡事講究證據,眼前的事物未必可信,我直接來到前臺覈實。
“護士,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重症監護室202號房的病人,病情如何,我是他的女兒。”我拿出身份證遞過去,才發現已經不是之前嚼舌根的護士,是另一個女護士。
這個女護士倒是沒說什麼,敬業的調出了病情表,擡頭說:“您好女士,景先生的病情保密,我們也不知道。”
我說了聲謝謝,擡腳便往大門外走去。
身後的盛天澤沒有問我問題,反而攬住我的肩膀,哥們兒似的欣賞口吻:“你真讓我沒想到,能發現他們的苦肉計。”
“是不是苦肉計,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是個傻瓜,更不想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至少……以後不會了。”
我快步的走出醫院,頭也不回。
恩情還是一次性還清的好,我可不想再被心裡的感情羈絆,讓我出賣自己的肉-體甚至靈魂。
吱嘎一聲,低調的黑色勞斯萊斯張揚的擦着我的腿停下。
哎呀,我這暴脾氣,正氣兒不順的時候,就來個沙袋,真棒!
我一腳踢上去,拍着窗戶,“喂,看着點,路這麼寬,技術差就別開車出來丟人現眼!”
車窗緩緩而下,叼着煙的言慕凡,也出現在我眼裡。
他看向我,伸出手拍了拍我踢的位置,“這車,要重新打蠟、上漆,你付錢。”
光天化日,撞我的腿還讓我付錢?
我直接倒在地上,正打算來個碰瓷兒,盛天澤這貨倒是眼疾手快,安穩的把我扶住了。
我臉色發青的對他說:“謝謝你哈。”
“不客氣。”盛天澤溫柔的說。
溫柔你妹啊!
你知不知道影響了我多少計劃啊,賠錢我沒有,你替我拿啊?
再說,我都不想看見言慕凡了,你倒好,直接把我扶過去了。
看着我蔫了吧唧的模樣,明顯取悅了言慕凡,他打開車門,霸道的從盛天澤的手中想把我拉過去,但沒拉動。
這兩個人竟然暗中較上勁兒了。
“哎喲,你們兩個我都不先看見,麻煩消失好麼,我想靜靜!”我掙扎着,他們倆同時撒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怒吼着。
煩躁的情緒蔓延。
聽話的盛天澤沒動,言慕凡可從來不是個乖寶寶,一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一甩我像個麻袋一樣被他扛在肩上。
“跟我回家,有些事我們重新談談。”
霸道不容拒絕的口吻,夾雜着尼古丁的香氣,讓我有那麼一秒鐘的迷醉。
也只是一秒。
“放我下來,盛天澤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來啊,把我搶回去。”
下一秒,我就爲自己腦抽的話感到痛苦。
“你堅持住,我快贏了。”一本正經的盛天澤,用力的拉着我的雙腳。
疼的我臉都要抽抽了,這兩個人真是……
還沒等我在心裡吐槽什麼,言慕凡意外的放開了手。
丟掉菸頭,言慕凡閉了閉眼,說:“你走吧。”
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看他那模樣,應該是想起了自己已經結婚的事實。
呵呵噠。
我彎着腰揉着被拉痛的腳踝,在盛天澤的攙扶下打了個出租車。
臨上出租車,我控制不住的回頭看了他一眼,正巧與他心疼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眼神裡,帶着心疼和無奈。
盛天澤喊我:“景色,上車啊。”
我坐上車,一路上腦子裡全都是言慕凡的那個眼神。
這段日子,我拼命想忘記他,但白天黑夜,只要我睜開眼睛卻全都是他。
回到店裡,盛天澤輕輕的勾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樣子,說:“我們一起去買菜吧,想吃什麼我做給你。”
“好,謝謝你。”我仰起臉,看他認真的眼神,勉強的笑了一下,並沒有拒絕他拉着我手的動作。
喧鬧的菜場,入口。
長得帥就是容易吸引目光,年齡不限。
各路大媽大姨們紛紛的圍了上來,喊着:“快來看啊,電視上的男明星來了。”
噗,我不客氣的笑噴了。
清了清嗓子,我立刻攔在了盛天澤的前面,腦袋上冒出了個好主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難得一見的大明星盛天澤是也,想要簽名的來找我,一個人五元,想要合影的十元,想要摸摸臉蛋的五十元!揮淚大甩賣啦!”
我吆喝着的時候,看到盛天澤的臉色,從紅到青,在熱情的大媽大姨給我塞錢之後,那臉色再由黑轉白,真是讓我的心情大好啊!
手裡握着鈔票,兩隻胳膊上全都是免費贈送的蔬菜和肉,我笑的見牙不見眼。
“哎,長得帥就是好啊,看看我就沒有這個待遇。”我還不忘記誇誇還沒緩過神來的盛天澤。
他擡手擦了擦臉頰,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我喜歡你。”
“哦,我知道啊。”
看着菜,我腦子裡在想晚上吃火鍋還是水煮魚呢?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盛天澤肯定的道。
“哦?”我擡眸看着他,等待着他接着說。
等了半天,他都深邃的看着我,讓我渾身毛毛的。
“你幹什麼啊,有什麼話好好說,大不了今天的進賬我分你——十分之一?”我肉疼的說。
盛天澤擡起胳膊,五指張開,在我頭頂像是如來佛祖鎮-壓孫悟空的那一幕場景,嚇得我脖子一縮。
落在我頭上的手,溫柔的揉了揉我的頭髮,沒有再說什麼。
眼神堅定而執着,讓我不合時宜的想起了許三多的眼神。
“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盛天澤再次牽起我的手,溫柔的讓我有些慚愧。
暖男是每個女孩都渴望的,但我真的能迴應盛天澤的這份堅定而執着的感情嗎?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