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浩瀚,沒去過,絕對無法想像。
每一次蔡鴻鳴開車行駛在這片黃沙之上,總有種被衝擊心靈的悸動,那是一種無言的感覺,就像你看見或者聽到讓你感動的事,渾身顫動起了雞皮疙瘩一樣,無法訴說。
又是一年秋天,又到了高原牧民賣牲畜的時候。
這時候的牛羊在春夏吃得飽飽,長滿了肥膘,賣出去最值錢。
過了這個時節,天氣轉冷,牛羊本來長膘的身體爲了抵禦寒冷,會日漸消瘦下去,再賣就不划算。這些都是牧人家的小心思,不值一哂。
番薯和水稻收割後,西都勝境裡面的田地重新深耕一遍,施上早已堆滿角落的用牛和鴕鳥糞肥等雜料沃熟的肥料,然後蓋上塑料大棚,準備種蔬菜。如今才十月份,離春節還早,剛好可以種一季蔬菜。若是種生長快的菜,可以種兩季。
現在大家都在幫忙蓋塑料大棚種菜,蔡鴻鳴本來想自己去牧民那邊收牛羊的,可計東說有個戰友剛好也在藏區那邊,就跟着來了。
“在前面路口左轉。”計東在車上指揮道。
蔡鴻鳴聽了,就開車往岔路駛去。
這沙漠卡車雖然是向拓拔牛買的二手貨,但質量很好,經久耐用。用了這麼久也沒出什麼毛病。蔡鴻鳴想着回頭是不是再買一輛,就一輛,在西都勝境裡有點忙不過來。再說也不貴,手續齊全才八萬,誰不買誰是傻子。
岔路往前一陣,是坎坷不平的土路。坐在車上,都能感覺到道路的顛簸。
過了一陣,終於到達目的地,來到一個黃土泥坯和磚石房混雜在一起的小村子。把車停好,計東拎着帶來的東西和蔡鴻鳴下車往村裡走去。
計東這個戰友叫夏侯昆岡。是他還沒被錄取到特種兵的時候認識的,在部隊裡對他頗爲照顧,從部隊退役後就回家開車,順便來回倒賣點山區野貨,日子過得還不錯。計東前年回家探親的時候來過一趟,發現他家已經蓋起了樓房。
計東走到他戰友家的樓房前。看門關着,就上前敲門叫道:“夏侯,夏侯,我是計東,在不在。開個門。”
叫了幾聲,也沒人開門。計東不覺奇怪,就拿起手機打了過去。上次過來他有存戰友的手機號,誰知打過去裡面卻傳來“這個號碼是空號,請您查詢後再撥”的語音。
怎麼回事?
“你們找誰?”就在他一籌莫展時,從旁邊走來一個老人。
“老人家,我們是來找夏侯昆岡的,我是他戰友。他不在家嗎?”計東連忙問道。
“是夏侯那娃子啊!那娃子可憐呀!從小沒爹沒媽,跟着爺爺長大,後來出息。掙錢娶了個好老婆,可養他的爺爺卻走了。禍不單行,去年開車又出了車禍,連房子都賣了。可憐啊!”
老人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堆,計東聽了,猛然瞪大眼。“出車禍?把房子賣了”
“要不然哪來錢治病?”老人沒好氣的說了句,就帶着兩人往夏侯昆岡的家走去。
“喏。就這了,你們自己過去吧!”看了下房子。老人嘆氣的搖搖頭,轉身走了。
計東看着眼前都裂了一條縫的土房子,實難想象。記得前年回來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功夫就成這樣了。一時心急如焚,想找夏侯昆岡問個清楚,就快步走了進去。裡面是一個小院,還算整潔。兩房一廳,右邊是廚房和吃飯的地方,左邊是廁所和放雜物的所在。幾間房子把地方佔地滿滿的,都沒什麼空檔。
計東心急,也沒細看,就往屋裡走去。
大廳沒人,他就直接往人家屋裡鑽,也不怕找錯地方被人打死。
到了旁邊屋裡,當看到眼前一幕時,他頓時淚水盈眶,都快流了下來。狹小的屋中,夏侯昆岡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旁邊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拿着本小人書念着給他聽。他沒想在部隊和他彈笑風生的豪爽漢子竟然落到這個地步。
躺在牀上的夏侯昆岡只是半身不遂,其他地方還好好的。
正聽着女兒讀書,忽然感覺有人進來,轉過頭,看到是計東,就笑着招呼道:“阿東,你來了。”
“夏侯,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計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啦一下全流了出來。
“也沒什麼,就是運氣不好。車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有人跑出來,爲了避讓,剎車急了,不小心車輪打滑往旁邊倒,斷了幾根肋骨,腿也斷了,脊椎骨也斷了,就成這樣。能保住一條命也算是運氣。”夏侯昆岡笑着說道。
雖然看到他臉上在笑,計東卻能感覺到其中藏着的苦淚和無言的心酸。
?一個本來當家的男人,作爲家中支柱,一下從照顧人變成讓人照顧,這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何況是自己這自尊心奇強的戰友呢?估計現在這樣,比殺了他還難受。
“鴻鳴,你幫他看看。”
計東對蔡鴻鳴說了聲,又對夏侯昆岡道:“這是鴻鳴,他們家是專門治骨傷的,讓他幫你看看情況怎麼樣?”
夏侯昆岡臉皮扯了扯,想說根本不用。他這是脊椎骨斷了,可不是什麼小傷,隨便都能治好。不過最終還是沒說,因爲他沒法拒絕好友的好意。
蔡鴻鳴走到他身前,將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掀開,準備脫衣服。
這時,原本乖乖呆在他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小女孩忽然撲了過來,大叫道:“你不能脫我爸爸衣服。”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響,一個面容憔悴的婦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等看到夏侯昆岡沒事後,才鬆了口氣。
“嘎嘎,怎麼啦?”婦女對緊緊抱着自己父親的女兒問道。嘎嘎在藏語中是可愛的、心愛的意思,可見這位母親對女兒的愛有多深。
“他要脫爸爸的衣服,這樣爸爸會着涼的。”嘎嘎氣呼呼的指着蔡鴻鳴說道。
“嘎嘎,叔叔是在幫爸爸看病,沒事。”夏侯昆岡摸了摸女兒的頭,對婦女介紹道:“達瓦措,是計東來了,你見過的。這是他朋友鴻鳴。計東,你兩年沒來,嘎嘎都忘記你了,記得以前你還抱過她呢?嘎嘎,叫叔叔。”
嘎嘎害羞得躲到媽媽背後,不敢出來。
蔡鴻鳴才發現自己確實有點糊塗,這查傷口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夏侯昆岡現在已經半生不遂,若是再因爲受冷感冒得病,那可不得了。想了下,就想把他接到西都勝境那邊治療,畢竟那邊環境比較好,用藥什麼的也方便。至於送去老爸那邊,就不用了。那裡已經有劉重和他戰友大學士,屋子根本裝不下這麼多人,就不要去折騰了。再說他也相信自己的醫術,可謂是青出於藍勝於藍,老爸都不一定比得過自己。
夏侯昆岡聽到蔡鴻鳴的建議後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這傷是沒法治了,不想再折騰,卻拗不過戰友的勸告,再加上聽到他說肩膀原本被子彈穿了個洞,現在已經被治好了,心中也有了一點小小的希望。誰不想做個健康人,安然的享受生活?。
沙漠卡車前面只能坐幾個人,後面又太搖晃,不適合把夏侯昆岡放在後面,所以蔡鴻鳴就讓黎春開着他那輛改裝過的越野從西都勝境那邊趕過來。
黎春開着車子來到這邊已經下午,再回去就晚了。沙漠中夜間行車不安全,夏侯昆岡家又不能住人,他們就去附近鎮上住了一晚。隔天一早,蔡鴻鳴就讓黎春載夏侯昆岡一家回去。計東因爲是夏侯昆岡唯一熟悉的人,所以他就讓他也跟着回去。而他自己,則繼續開車去牧民那邊收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