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開門聲音,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但是我視線被血遮擋住了,我看不清楚,然後我聽見一聲尖叫,還有一隻手摸了我一下,彷彿在捂我的傷口。
“不要報警,求你。”說完這句話我吐出一口鮮血,然後失去意識。
我醒了,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屋子的牀上,很軟一張牀。
屋子內芳香撲鼻,應該是女人房間,但是我卻並沒有看見女人,因爲我腦門貼着一條毛巾,很香。而我身上……彷彿沒那麼痛了,反而有股清涼在蔓延。
我慢慢撥開腦門的毛巾,一陣強烈的燈光射進眼睛,我立刻又閉上,過了好一陣適應了強烈燈光才又慢慢睜開,觀察整個環境。房子不大,二十來個平方左右,佈置不算太好,但很溫馨,桌子、凳子,許多物品都是相同顏色,而且是很可愛的顏色。
我敢肯定絕對是女人住的,而且是單身女人,衣櫃裡全都是女性衣物,其中不乏內衣之類,號碼還挺大,那些小布塊的內 褲,各種顏色……很奇怪我還有心思看這些東西,我是個病人,應該六根清淨纔對。
我渴了,想喝水,但是飲水機距離我非常遠,我夠不着,掙扎着下牀更不行,稍微用力動一下就非常痛苦,傷口撕裂般的痛苦,讓人無法忍受。
“有人嗎?”我嘗試叫喊,雖然明知道沒人,這是無助的叫喊吧!
等了許久,仍然沒人回來,我只能忍着疼痛爬下牀,我要喝水,我希望喝完水身體狀況能夠好轉,因爲我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暈之前叫她別報警她真的不報嗎?她已經出去很久,我醒來都已經有半個多小時,她還沒有回來,我很擔心,警察一來我就完蛋大吉。
可是,如果要報警,爲什麼又把我弄回家?不怕弄髒地方?
我想不明白。
掙扎了很久,牀很高,我的腿放不下去,我用力挪屁股,一分分挪動,然後……一個不小心,我直接摔了下去,很痛,痛到我幾乎暈過去。而就在這時,我聽見門口傳來響動,然後鑰匙在外面扭動的聲音。我目不轉睛盯着那扇木門,看着它打開,看着一個女人走進來,提着一大袋東西……然後,我愣了……
哈哈,這個世界真逗、真逗。
我看見的居然是我在寧波……張定軍給我叫那個很有職業道德的小姐。
“你幹什麼?”看見我摔在地上,她立刻放下手裡提的那袋東西,跑過來扶我,“沒事吧?”
“痛。”
“你身上很多傷,不要亂動。”她費勁地把我扶起來,放回到牀上,拉過枕頭讓我靠着。
“謝謝!”
她臉無表情,彎腰提起那袋東西。
“我不是壞人。”我說,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
她沒說話。
“你救了我,謝謝!”
“你腦袋受傷是因爲我。”她從袋子裡翻出許多東西,是一些藥品之類,“我昨晚晾衣服不小心碰到一個瓶子,所以……”
“沒關係。”她說昨晚,現在外面又是夜晚了,我已經昏了一天一夜?
她在給我上藥,手法很熟練,沒
怎麼痛到我傷口。
上完藥,她給我包紮好,包的時候很費勁,因爲我實在沒有力氣,她幾乎是半抱着我包的,抱那刻我們貼很近,她身上特別香,我已經忘記了在寧波那個晚上她身上發出的香水味道,但是我敢確定與現在不一樣。而因爲貼很近,從衣服領口看進去,我看見一片風光,還受到了她某個部位的擠壓。
我有種感覺,改變的感覺,彷彿這個她已經不是那個她,那個她許多明明很假卻極力裝真實的姿態,或者說笑容吧。現在這個她雖然笑起來很冷漠,但至少很真實,還有她說話的速度語調以及聲音,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同一個人,但是相貌非常接近。
“你身上傷很多,單單刀傷就有四五道,還有背部,不過你很幸運,全部都沒有傷到筋骨。”
“你怎麼會這個?讀過醫嗎?”
“我是藥師。”她淡淡回答,扶我躺下,然後取出幾瓶……我不知道是什麼,反正她給我掛點滴,很用力扎我血管,很痛,痛到我想叫出來,弄好以後她拿膠布粘住針頭,調好點滴速度。
“我想喝水,而且……我又點餓。”
她沒有給我水,而是給了一支葡萄糖,還是一點一點餵我,她說不能多喝。再然後她給了我一碗肉粥,在外面打包的,她餵我喝。
喝完她拉過被子給我蓋好,讓我多休息,別胡思亂想影響身體恢復。我點頭,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我心裡感動,非常感動,一個沒有任何交情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盡心盡力幫自己,反而那些相識的有關係的卻要陷害自己,諷刺啊,這個殘酷的世界,殘酷的社會。
我眼睜睜看着天花板,直到……燈光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她睡在距離我好幾米以外的一張沙發上,沙發偏短,黑暗中我看見她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姿勢,都不是舒適的,她睡不着。
“牀很大,如果你不介意……”我說,但沒往下說,她應該明白。
“不用了,你睡吧!”
“我睡不着。”我確實睡不着,經歷了九死一生,掙扎過、堅持過、放棄過,狼狼狽狽被追殺從一個城市逃到另一個城市,我此刻一閉上眼睛心裡就充滿了恨,卻不知道自己具體該恨誰,沒有正確對象,比如樑佳背後那個人,但是我對自己發誓,我要報仇,十倍奉還,只要讓我找到他,我讓他重複我的悲慘。
“你必須睡。”
“我儘量吧!”
她不再和我說話,並且很快傳來了她的均勻的呼吸。
我一閉上眼還是在想許多事情,浮現出許多臉孔,直到我完全麻木開始強迫自己睡,然後真的睡了過去,醒來已經是白天,聽見她在講電話,她彷彿很生氣。
“我說了請幾天假,別人都能請爲什麼我不能?你針對我……沒有,你沒有嗎?我不幹了現在。”她劈啪掛斷電話,發覺我在看她,她苦笑了一下,“對不起,吵到你了。”
“是不是……因爲我?”
“你餓不餓?”她迴避了我的問題,“給你弄吃的。”
“對不起。”
“沒什麼。”她
到廚房端出一碗粥,甜粥,餵我吃,“你現在只能吃這些。”
我沒有胃口,不感覺餓,真的,我只是感覺自己很臭,想洗澡,不過我知道我現在不適宜洗澡,即便可以洗我也無法完成。
給我喂完粥,她出門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幹什麼,她沒有說。
我很想抽菸,這麼躺着特無聊,廢人一個,什麼都不能幹,只能一整天眼巴巴看着天花板,想一些已經想到麻木的事情,還有想我家。樊辣椒答應照顧我家,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很想打個電話問一下,但是我不敢,我現在這個樣子,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死,還是算了吧!
傍晚,她回來了,帶回許多東西,一袋一袋的,有點滴、藥物,還有食物。
“你叫什麼名字?”她做飯的時候,我問。
“莫小煙。”
“我們見過嗎?”我終於還是問了出來,“我們是不是在寧波見過?”
“有嗎?”她搖頭,“我沒有去過寧波。”
我有點失望,但又有點高興,她不是她,那個她是小姐,如果她不是那麼她就不是小姐,很混亂,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對這個名字畢生感恩戴德。我一定會報答她,只要我能活下去,我現在唯一擔心的事情是我會不會連累她……?
我已經連累了一個人,陳兵,我非常想得到陳兵的消息,哪怕是壞消息,可是我沒辦法,看新聞嗎?報紙?媒體會刊登這內消息?
晚上,莫小煙又出去了,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因爲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着,一連幾天都是這個狀態,她一天要出去兩遍。
幾天以後我的傷口開始癢,非常難受,我想伸手去抓,可是雙手被綁住了,是莫小煙綁的,我睡醒已經這樣,莫小煙給我的解釋是防止我亂抓傷口。
一個上午,我幾乎就難受到暈過去好幾遍,然後下午也一樣,我咬牙忍忍忍,把脣都給咬破了,真的忍不住,彷彿身體內有幾萬條小蟲子在爬,想要衝破皮膚跑出身體以外。看我這麼辛苦,莫小煙把一條很香的毛巾塞進我嘴巴,然後給我塗藥油,很清涼看,但是頂不住多久,塗了幾次之後甚至開始失去功效。
最後,莫小煙給我打了一針,我沉沉睡了過去,一直到夜晚才醒來,發覺莫小煙趴在牀邊睡着了,我沒有叫她,但是她好像有預感似的,我醒了沒幾分鐘她也醒了,擡起腦袋看着我。
“謝謝!”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夠表達此刻內心的感動,只有這兩個字。
“你熬過去了。”莫小煙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站起來,“餓嗎?”
我點頭,掙扎了一天,體力消耗巨大,真的餓。
第二天,我身上依舊很癢,但已經好了許多,至少還能忍住,我忍不住的時候莫小煙就給我打一針,然後我就睡了過去,醒過來一樣看見她趴在牀邊。
一連兩天過去,我已經可以下牀,可以做一些輕微活動,我拆開大腿的傷口,看見生長出來的新肉,很嫩,彷彿一條爬爬蟲,看上去觸目驚心。哈哈,這就是別人留給我的傷疤,如果我沒有記錯,我身上一共有這樣的傷疤五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