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定軍一直聊,直到溫州,此時已經下午兩點多,大家都餓,所以一進溫州城就先找飯店,找了一家比較有本地特色的。吃飯的時候,樊辣椒一直在說工作的事情,她已經找了一個朋友給我們做導遊,說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們吃完她應該也差不多到。
果然,剛結完帳樊辣椒的朋友就來了,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徐華華,三十來歲,牙齒有點黃,善談,對樊辣椒很尊敬。後來我才知道這根本不算什麼朋友,而是……樊辣椒的下屬,樊辣椒在溫州這邊有點小投資。
在徐華華帶領下我們遊覽了一遍溫州城,這個對我來說充滿了不好回憶的城市。經過哪些熟識的街道,想起那一幕幕,百般滋味在心頭。想起陳兵,那個救我一命的黑小夥子,我心揪痛。
“想起過去?”樊辣椒發現了我的異樣。
“多少有點吧!”我勉強笑了一下,看了樑佳一眼,就是她跟她老子啊,想不到今天我還跟她坐在同一輛車上面,這人生真的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測。
“過去已經過去。”
“辣椒,有些過去會在身體上留下許多痕跡,無法修復的痕跡,哪怕我老去了哪些痕跡仍然嶄新,每一道的得來都緊緊刻在記憶裡。”我指的是我身上的累累傷痕,刀傷,各種傷。樑佳可能不知道……不,樑佳她知道,我住院期間她幫我擦過身子,肯定發現了……不知道她發現那一剎那做何感想?
逛完,黃昏時徐華華把我們帶到樊辣椒告訴我的那片繁華工業區,爲什麼選擇這個時間段來呢?樊辣椒給出的解釋是這個時間段最爲繁華,資料最充足,更能深入瞭解以及感受這裡的一切。確實不錯,挺好的,地方足夠大、地皮足夠便宜,尤其租用,與我們所在那個城市相比,同樣面積可以省一半以上的錢。
“就這,現在幾個投資夥伴都在,你們看怎麼樣?說說各自的意見。”樊辣椒說,對張定軍和樑佳說。剛剛吃飯時樊辣椒已經給他們派發了資料,投資計劃書、調查報告等各方面的書面資料。
“挺好,沒意見。”張定軍說。
“廢話!”樊辣椒轉向樑佳,“你意見呢?”
“單看計劃書無可挑剔,問題是,我們……屬於外來投資,沒有這邊的熟人可行嗎?潛在的未知的風險會令我們損失慘重。”樑佳說的還比較靠譜。
“這沒關係,張總在溫州有許多熟人,我自己也有一些。”
樑佳望向張定軍。
“樊總言重了,許多不敢說,三幾個是有。”張定軍對樑佳笑,無奈樑佳給她一個冷臉。
“今晚約出來談談吧!”樊辣椒說。
張定軍答應了,並立刻打電話聯繫,他下車打,打完上來說搞定。
回市區,找酒店。
我們要住一晚,甚至有可能兩晚,入住時出了個亂子,張定軍說錯話,被樑佳和樊辣椒的目光絞殺了一陣。事情是這樣的,房間不夠,同一層就剩三個房間,我們不想分開兩層,大家正在猶豫,張定軍忽然說了一句他認爲是玩笑其實很白癡的話,他讓我和樑佳以及樊辣椒住一個,剩下他自己住一個,
黃小淑住一個。
最後結果,樑佳一個,樊辣椒和黃小淑一個,我和張定軍一個。
房間還不錯,牀很大,躺着舒服。
張定軍洗澡去了,他要出去見人,見我們的合作伙伴。我不用去,他們去,除了我之外他們全部都去。
到我洗完澡出來,張定軍已經不在房間,翻了翻手機,收到樊辣椒給我發的短信,她說出去了,讓我自己找飯吃。我想,樊辣椒肯定想到我爲什麼不跟他們一起去,知道我想去精神病院看陳兵。
穿着好,準備出門,突然有人敲門,我以爲是服務員,打開門卻看見樑佳。
“佳佳你沒跟他們一起?”我驚訝的表情。
“不想去!”
“那……”
“你去什麼地方?”樑佳搶先道,“吃飯嗎?剛好我餓了,一起吧!”
“好吧!”我不能說不好,雖然我不餓,事實上我出去……並不是去吃飯,纔剛吃了幾個小時啊?當然,我知道樑佳也並非餓,可能覺得無聊吧!
和樑佳離開酒店,在酒店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後我告訴樑佳我不是去吃飯,而是去看一個朋友,樑佳哦了一聲。
半小時後,出租車把我們送到精神病院門口,梯級下面,擡眼看上去,感覺精神病院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梯級上面就好像一個監牢,四周要麼是圍牆,要麼就是鐵網。想到裡面的陳兵,我心特別難受,他本來想出來見識世面、出來賺錢,因爲我,他現在只能每天呆在精神病院,永遠失去了自由。
“精神病院?”樑佳用奇怪的目光看我,“你有朋友在裡面工作,還是……?”
“病人。”我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爲了救我,被打傻了,其實這已經是很好一個結果,至少撿回了一條命。”
樑佳沒說話,想到什麼了吧!
我往精神病院上面走,登記,進去……
由於夜晚的緣故,精神病院的院子外面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其實這個精神病院人本來就不多,病人加上社工都不超過五十個,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陳兵,在活動室裡,他在看電視,而電視裡在播神話劇,有十多個病人在看,不過沒一個有陳兵看的入神,他自己坐一個角落,盯着電視機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
“陳兵,還好嗎?”我坐在陳兵隔壁,給他剝橙子,剛剛行車途中買的橙子,我經常和院長通電話,院長說陳兵喜歡吃橙子,所以我給他買來幾斤。
陳兵沒給我任何反應,不過我遞給他橙子他接會接。
“陳兵,對不起,我幫不到你什麼忙。”我看了一眼樑佳,她站着,沒坐下,“坐啊,幹嘛了?”
樑佳沒坐,哦了一聲,看着陳兵。
“他就這樣了?”
“你覺得能醫回來?”我搖了搖頭,“醫不回來,永遠都這樣了!”
樑佳又是哦了一聲。
半小時後,我和樑佳離開了精神病院,走路。
“對不起!”走在大街上,樑佳說。
“已經過去了!”
“你說的,有些過去
會在身體上留下許多無法修復的痕跡。”
“那與你無關,追究也追究不到了,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好受,彷彿自己害了許多人,陳兵是這樣,你爸是這樣,練常也是這樣。”我嘆了口氣,走到路邊的長石凳坐下,“我經常晚上做噩夢,夢見他們,我心裡真的很不好受,我連給他們報仇的能力都沒有。”
“會有的。”樑佳也坐下來,“有那麼多人幫你,在這方面你已經贏了葉家成。說到我爸,不能怪你,是命,如果不是我爸這樣,或許……死的是我也不一定,其實我應該感激你!”
我給了樑佳一個苦笑。
“有點假對吧?”
“或許吧!”我看着樑佳,“你發現沒有,我們都變了,變沉重了,眼裡的內容多了,心裡的煩惱、憂傷也多了!”
“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只有溫室裡的小花纔沒有這種感覺吧!”樑佳問我,“你願意做溫室裡的小花?”
“小時候都想長大,像個大人,自由,長大了才知道小時候看見的自由根本就不是自由,而是一種成熟的束縛,我們都看錯了!比如這個城市一樣吧,表面一片繁華,其實內裡骯髒腐爛,每天都在上演各種殘忍,看多了、見多了,自己亦跟着殘忍起來,你開始不願相信,一個個事實卻會告訴你,不殘忍就活不下去,爲什麼會這樣?”
“走吧!”樑佳站了起來,“別感嘆生活了,我真的餓了!”
和樑佳去吃飯,走着,經過一個電影院,我們都笑了……
在附近隨便找了一個飯店,吃完回酒店。
樊辣椒還沒回來,我給她發短信,她說可能要十一點才能回來,去喝酒了,問我要不要去。要去,不過不是去匯合他們,而是我和樑佳一起,就在酒店裡的一個清吧,不算大,環境倒不錯,人也多,三五成羣聊着天,悠閒而輕鬆。
我和樑佳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要了兩支啤酒。
“佳佳,你不去旅遊散散心?”我不知道爲何忽然說起這個事情,大概我覺得樑佳有必要去調整一下自己的生活狀態吧!現在的樑佳,彷彿就是過去的樊辣椒,一整天把自己蹦緊,沒笑容,話少,表情嚴肅認真。
“去哪裡?”樑佳笑了笑,“自己去嗎?”
“自己去不可以?自己去更自由,喜歡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去多久就去多久,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束縛去流浪,流浪回來整個人就清新了……”
“一個人不快樂,去哪裡都一樣不快樂。”
“你沒去過怎麼知道呢?”
“你快樂嗎?”
“我?”我笑了一下,“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了!”
“你跟我去嗎?”看我愣住,樑佳補充道,“說笑的,我實在沒那心情去旅遊。”
我們一直聊,聊一些很鬱悶的話題,直到喝光一瓶酒,然後再叫了一瓶,直到樊辣椒他們回來,我們到門口去接。
張定軍喝醉了,我扶他回房間,這死色鬼撲在牀上就開始胡言亂語,睡着了還打鼻鼾,吵到我無法睡,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又被叫醒,被樊辣椒吵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