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沒有出現最壞的情況,北原秀次在河堤下一處緩坡那兒找到內田雄馬時,這賤人還是熱乎的——他正沉浸在一種用四十五度角癡望天空的淡淡憂傷中,不過若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少女擺出這種姿態,那確實是很惹人垂憐,但這傢伙這副樣子看起來卻有些搞笑。
但沒出什麼事就好,北原秀次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給式島律發了一封郵件告訴人找到了,然後便帶着雪裡慢慢走了過去,輕聲招呼道:“內田,沒什麼事吧?”
內田雄馬這才注意到他來了,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強笑道:“北原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裡?”
接着他注意到了北原秀次身後的雪裡,而雪裡根本沒管他的意思,歡呼一聲就奔着河去了,蹲在河邊左顧右盼,興致滿滿。
北原秀次坐到了內田雄馬身邊,笑道:“阿律找不到你了,急得要命,擔心你出事了,然後我們就找到了阪本同學……”
內田雄馬愣了愣,拿出手機開了機,馬上看到了幾十封未讀郵件,全是式島律一個人發的,頓時眼眶就泛紅起來——他本來眼睛就有些腫,看起來特別脆弱。
他也沒看那些郵件,又把手機裝了起來,衝北原秀次勉強嘿嘿一笑,說道:“阿律就是喜歡亂想,我雄馬大爺身經百戰,在修羅場中殺進殺出無數次了,這點小事怎麼可能會想不開……事情你們知道了?”
他本來想躲躲的,沒想到事情好像還是被式島律和北原秀次知道了。
北原秀次半個字也不信,但還是順着他的話頭笑道:“是……是瞭解了一點,不過我覺得你肯定沒事。你可是咱們三個人中的‘戀愛專家’,一點小小的挫折打不倒你。”
聽北原秀次這麼說,內田雄馬一時怔住了,片刻後猛然崩潰了,抱頭大叫道:“北原,對不起,我是騙你的,我長這麼大了……我長這麼大了,其實連女生的手都沒牽過,我其實特別想有個女朋友,特別特別想……我根本不是什麼戀愛專家,我一直是在吹牛的!”
北原秀次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介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又不傻,內田雄馬這賤人表面上是個花花公子型的,但實際上是人都能看得出,他是個純情少年——給女生鞋櫥裡放情書,有棗沒棗打兩杆估計就是他最大的勇氣了,這貨平時在班裡連和女生說話都不太敢。
他花花在嘴上,講色Q笑話倒是一把好手,但真見了女生,屁都放不出來了。
內田雄馬似乎忍不住了,本來讓他一個人待着估計也就眼睛溼潤,暗歎一下看臉世界的不公,但朋友到了身邊一安慰,他反而想哭了。他忍不住嗚咽着說道:“北原,我失敗了,我被甩了……我真的很喜歡純子醬,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我拼命對她好了,但還是失敗了,我本來以會一定會成功的……”
北原秀次依舊拍打着他的後背,連聲安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你盡力了,這不怪你……”
不算內田雄馬以前吹的那些牛皮,阪本純子應該是他的初戀吧?至少這應該算是他第一次認真的去戀愛,第一次真正鼓起勇氣想去交個女朋友——雖然沒成功,但應該也算初戀的。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初戀是一個男人第一次對異性產生佔有慾,第一次去認知一個女人的過程。以後的一切情感都是以初戀爲基礎展開的,所以說初戀基本上可以判定爲未來愛情的藍圖——內田雄馬將來再談戀愛,再去交往,交往對象身上是必然會帶有阪本純子的影子。
這種情況幾乎沒有男人會例外。
而從現實角度出發的話,初戀的情感往往單純到不摻雜任何雜質,只是純粹的情感因素在作祟,這就導致了男人在未來情感不順時,會更加容易想到自己的初戀——回憶那份單純到了極點的美好,不摻雜任何現實因素,沒有任何煩心的地方,只因爲喜歡而喜歡。
初戀、初吻、初夜會永遠存在於男人的第一感知裡,不斷進行美化,甚至神聖化,而不會對二戀、二吻、二夜有什麼特殊的感觸。
男人其實比女人更在意以上三件事的,只是男人一般都不會掛在嘴上,也許只有在某個月圓之夜,倒上一杯酒,叼上一支菸,然後怔怔出神回想一番。
初戀對一個男人是極其重要的,而就因爲重要,所以才刻骨銘心,一旦求而不得,內心會極爲痛苦,不用心志脆弱——內田雄馬本身也不是多堅強的人——大腦皮層自然就會讓眼淚流出來。
心痛到心臟收縮了,大腦也受不了了,只能用眼淚來排解痛苦帶來的壓力。
北原秀次上輩子活到了二十歲多,要說沒有喜歡過女生,那也不可能,誰沒有個懵懂少年時期呢?他確實是明白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的,看到內田雄馬哭了個稀里嘩啦,不由感到由衷的同情。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但對於這種痛苦北原秀次愛莫能助,也知道內田雄馬可能會想自己靜一靜,但也不敢將他一個人放在這裡,也就只能嘴裡重複着廢話,不斷拍打着他的後背陪着他。
很快式島律就趕到了,而內田雄馬一看是他,直接抱住他哭聲升級,先下手爲強,從嗚咽改成了嚎啕大哭:“阿律,我被人甩了!”
式島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捶了他兩下,但也就僅僅捶了兩下便抱住了他,嘴上難過地罵道:“你怎麼那麼傻,我警告你好幾次了,你爲什麼還要偷偷跑去找她告白?”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是真喜歡她……”內田雄馬抹了抹眼淚,傷心道:“我明天不是過生日嘛,我想帶個女朋友去給你們個驚喜。”
式島律罵道:“我看你是想炫耀一下吧!”
內田雄馬搖頭道:“那怎麼可能……好吧,可能有一點那種想法,但我是想着我和純子醬交往了,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求她把那三個好朋友也帶來,也讓你和北原沾沾光——純子醬的三個好朋友長得還是挺不錯的。”
北原秀次和式島律一起無語了,感情這事還得誇你講義氣嗎?我們也沒想沾那種光啊!我們現在都沒有找女朋友的想法……這算是由己及人嗎?
內田雄馬看了看他們的臉色,又痛苦道:“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已經被甩了,想讓你們沾光也沾不了了。”
式島律看着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賤友,看着他那種痛苦的表情,真是想罵也罵不出來了,最後無奈說道:“雄馬,接受這個教訓吧,下次眼睛擦亮一點……我以前就說過了,你總是去找她,她卻從來不主動找你,這本身就有問題——感情不是通過乞求討好能得到的,那需要雙方都付出纔可以。”
“但我就是喜歡她,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很喜歡她……”內田雄馬捂着胸口,感覺心像是已經碎了。
北原秀次在旁邊嘆道:“阿律,別說他了,這事兒怪我,當初我不該拿內田開玩笑的。”
內田雄馬馬上搖頭道:“這和你沒關係,北原,是我自己喜歡上她的,雖然我現在很難受,但我不後悔認識了純子醬。”
式島律聽內田說不後悔,又有點來氣,但強壓了下去,只是點頭道:“北原君,你不用自責,你已經爲這件事道過歉了,我當時也把那位阪本同學拉進了黑名單,是雄馬自己非要湊上去的——這一切都是他在自討苦吃!”
他還是很氣,他感覺內田雄馬被人耍了,這比他自己被人耍了還讓他憤怒——雖然他知道沒道理,但他真想上去打那個阪本純子一巴掌。
北原秀次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人沒有前後眼,要早知今日,那以前被阪本純子騷擾時,他寧可選擇不坐電車走路上下學也要避開,或者乾脆忍氣吞聲算了。
那種看臉的女生基本都是傻白甜,一個比一個坑,屬於你對她千好萬好不如帥哥一笑的那種,相當於男生裡面的好色之徒,人品極差還沒大腦,智商比雪裡都不如,情商也就配給雪裡提鞋,心志心性更是談不上,十有八九虛榮且不堅定,完全是誰找誰倒黴的品種。
當初他和內田雄馬的交情也就是泛泛,還覺得他吵的人腦仁疼,結果隨手就拿他去堵槍眼了,現在看看,這行爲說聲混蛋不過份。
內田雄馬是個賤人不假,但沒有對不起過他,反而現在是他有點對不起這賤人了。
明明知道不是個好貨色的——只長得漂亮有個蛋用,只有心性人品都好的女生,漂亮纔有用,放考試裡面頂多只能算是附加分——還要介紹給朋友認識,這確實是混蛋行爲。
他沉默了一會兒,剛準備提議要離開這裡,換個地方幫內田這賤人鬆緩一下心情,而河邊那裡的雪裡突然大叫了一聲“啊哈”,然後空手就從水裡捉出了一條一尺多長的白棕鱗色大魚。
那條魚懵B中,沒搞清楚自己怎麼就突然被抓住了,甩着魚尾拼命掙扎,在陽光中揚起了一片斑斕水暈,而這種大魚都是很有勁的,但雪裡緊緊掐着它,讓它的反抗看起來虛弱無力,別說回水裡了,就是想脫離雪裡大魔王的魔爪都不行。
雪裡樂顛樂顛的向着北原秀次跑來,把魚給北原秀次看,歡樂道:“秀次,你烤給我吃吧?這魚看起來好肥,一定可以嘴牙留香。”
那魚還不老實,“啪啪”甩着水珠子,北原秀次忍不住拿手一擋。雪裡瞧了魚一眼,握住它的魚尾便朝自己另一隻手上一掄,一聲脆響後那魚就不動彈了,徹底老實了——殘忍之極,沒死估計也十級腦震盪了。
北原三人組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看看雪裡,再看看那條魚,再看看那條河——那河裡有這麼大的魚嗎?你空着手是怎麼捉到的?
你丫是野人嗎?你一個城市裡長大的十六歲少女爲什麼有這種技能?
而雪裡見北原秀次沒答話,困惑的將魚拎到眼前看了看,又奇怪問道:“阿哩,秀次你爲什麼不說話?這條魚看起來很可愛啊,應該沒毒吧?不能吃嗎,秀次?”
她有些爲難了,她好吃但不認識魚的品種,那萬一這魚有毒,剛纔不就白蹲了那半天了。
北原秀次仔細盯着魚看了片刻,發現標籤是【新鮮的攀鱸】,回憶了一下,記得這種是汽水魚——不是喝的那種汽水,而是指生活在富含氣泡水域中的魚類。
河川入海口處,由於水流方向和海浪方向相反,會激起大量氣泡,中心區域看起來像是汽水一樣,水質也是半鹹水,化合反應下各種白沫,通常被稱爲“汽水域”,只有很少的魚類能適應那種水域,而這攀鱸看來就是其中一種了,在鹹水淡水都能短暫活動。
這傢伙大概是從海邊順河而上,想改善一下伙食,結果倒黴卻被雪裡改善了伙食——雪裡不像一般少女,別的少女喜歡小動物,她喜歡吃小動物,逮啥吃啥,見了百次郎都要估算一下有幾斤肉,應該屬於動物保護組織最恨的那種人。
從入海口來的話,倒也不用擔心受污染。北原秀次看了看那條死魚,無奈微笑道:“應該可以吃,回家我烤給你吃。”
這出來晃一圈你都能把晚飯食材帶回家,這也算門本事了——攀鱸能長這麼大不容易,算是挺罕見了,一般釣手拿它應該沒辦法,遇見你真只能算它倒黴。
雪裡挽着北原秀次的手樂道:“秀次,你真好!”
自己求他什麼事他都同意,真是一個講義氣的秀次啊!
內田雄馬看看雪裡,再看看北原秀次,眼神有些幽怨了——你們有沒有人性?我剛被甩你們這麼當着我的面秀恩愛真的好嗎?
我雄馬大爺剛失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