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炎做了個夢。
夢的內容是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能夠記得的,就是那種瘋狂而又悽美的感覺。
依稀中,有許多人在他的夢裡出現,他們是誰,他不記得,又或者說,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那只是一個夢!
人有的時候,的確是會這個樣子,明明知道現在不是睡着的時候,明明想要逼着自己醒來,身體卻是怎麼也不肯隨着自己的意志而動作,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眼皮,都沉重得像灌了鉛一般。
雖然如此,最終,他還是靠着強大的毅力,逼迫自己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張臉。
一個女孩的臉。
女孩的臉,湊得很近,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這是他的第一感覺!然而,真正觸目驚心的,卻是她臉上那深邃的傷疤,一記刀傷,從她左眼眼角略下方,往嘴角劃去,將半個臉頰,翻出血色的疤痕,僅僅只是差了些許,便要將她的嘴角撕裂。
如果沒有這道血色的傷疤,或許,她會是一個美麗的、甚至是迷人的女孩子,然而這道傷疤,嚴重的毀去了她那精緻的臉蛋,甚至讓她顯得有些可怖。
發現他醒來,女孩似是受驚般的,往回縮去。這讓他能夠看清自己此刻的所在,很顯然,他回到了病薇林,周圍盡是高高的、彷彿塗了蠟一般的枯木。它們遮去了天空,蒼涼的光線,從失去樹葉的枝與枝之間透下。
此時此刻。他背靠的是一塊灰白的大石,女孩在他的前方,嬌小的身軀近乎赤裸,上身僅僅只在胸部,圍了一條骯髒的破布,下身圍了一條不知從哪找到的破裙,裙子很短。系在肚臍的下方,然而因爲她此刻的跪姿。裙下纖細的腿兒間,不該讓他看到的地方,實際上是一覽無遺的,不過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女孩的黑髮披散在腦後。很亂,但是很黑,那烏黑的光亮,本該是讓其他少女羨慕的,卻似因許久未曾梳弄,而顯得凌亂。
他低下頭來,發現自己上身赤裸,傷口已被包紮過,顯然還包紮得很細心、很精巧。他擡起頭來。感激地道:“是你救了我?”單從這包紮的手法來看,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孩子。
女孩顯得很猶豫、很遲疑。就像是渴望着光亮的飛娥,想要接近他這個火焰,卻又擔心着什麼。
我又不是怪獸!他心中想着。他笑道:“這位姑娘,你……”
“孫……孫炎?”女孩用那星一般的眼眸,謹慎、懷疑……而又充滿了期待地看着他。
少年一個錯愕,道:“你是……”
“你……不認識我?”女孩跪倒在地。手腳並用,往他爬來。那一張帶着醜陋的、血色刀傷的臉蛋,再一次的靠近了他。
我應該認識你麼?孫炎疑惑的看着她,試圖想起,這個女孩子是誰,依稀中,他覺得自己似乎確實是對她有些印象,但卻又完全想不起來。這是一種古怪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人,你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她,但你明明就是不認識。
是因爲她臉上的這道傷口嗎?話又說回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渣,在這樣一個小女孩的臉上,劃下這樣的傷口?
“你不認識我?”女孩大失所望,慢慢的往回縮去,忽的捧着腦袋,跪在地上,用頭撞着地面,“我是誰?我到底是誰?爲什麼我會知道你,爲什麼你不認識我?爲什麼……爲什麼……”
這是個瘋丫頭嗎?可她爲什麼又會知道我的名字?孫炎疑惑地看着她。但是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明明應該認得她,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彷彿遇到了什麼盲點,怎麼都繞不過去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他再一次,疑惑的問道。
女孩擡起頭來,盯着他,忽的笑了一笑,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女妖,她的笑甜美中帶着可怖而又血腥的味道,配上臉頰上那驚人的血色傷痕,更顯猙獰:“燕……燕引雛!”
“燕引雛?”孫炎笑了一笑,“很好聽的名字。”
“是嗎?”女孩顯得高興了許多。她慢慢的湊了上來,盯着他的臉看,“你……喜歡我嗎?”
孫炎:“啊?”這丫頭比小曼還不知羞啊?
“我很喜歡你,”燕引雛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我很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這種陰冷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種敢說一句“不喜歡”就會被她殺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你會送花給我嗎?”燕引雛開心的看着他。
“我……會吧!”送花?
“你等我!”女孩扭身一竄,剎那間失了蹤影。
好快!孫炎暗吃一驚。
似這般等了許久,等得孫炎都有些不耐煩了,燕引雛才又竄了回來,拿着一朵花,蹲在他面前,將花遞給他。孫炎疑惑地接了過來,這實在是一朵普通不過的、幾乎就要凋零的野花,雖然如此,在這種地方,能夠找到這樣一朵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難怪她會去這麼久。
不過這是做什麼?孫炎拿着野花,疑惑地看着她。
她這是送花給我嗎?
只是,再往燕引雛看去,只見她充滿期待地看着他,彷彿在等着什麼。他忽的反應過來,將花遞了過去:“送給你!”
燕引雛開心的接了過去,插在她自己的頭上。
孫炎心想:“……這是做什麼啊?”
話又說回來,別管她是在做什麼了,我這到底又是在做什麼?
他撐着地,艱難地爬起。燕引雛蹲坐在那裡,擡起頭來看他。他低聲道:“抱歉,我必須要離開這裡……”分陰神主會對他下手,顯然是想要殺人滅口,殺人滅口的原因,是因爲他注意到了陷空山,換句話說,陷空山裡必定還隱藏着什麼。他必須要趕到幻蒼島,通過幻蒼島和瑤瑤帝姬兩方的力量,一同調查陷空山,如此纔有可能,找回美舞,又或是弄清分陰神主又或十九人魔的具體目的。
十九人魔中,有軍吒利明王的奸細……這是仙玉羽宇的判斷。
燕引雛低下頭來:“你是要離開我麼?”
孫炎道:“對不起,我只是有很重要的……”
嘭!劇痛感狠狠的出現在他的腹部,他整個人如同蝦米一般向後拋飛,撞斷了一棵枯樹,痛得在地上滾了幾滾。狂風呼嘯,黑氣卷蕩。還過神來時,嬌小的身影已經壓在了他的身上,猙獰而可怕的表情,滿是殺氣的雙眸,翻紅的血色傷口,惡狠的咧起的嘴角,以一種無法形容的扭曲混合在一起。
女孩跨坐在他的腰上,右手化作了龍爪,剎那間扼住了他的咽喉。
沒有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孫炎已是無法反抗。
“你說你喜歡我的,你剛纔還送花給我的!”燕引雛忽的一伏,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孫炎慘哼一聲,再行看去,她已經坐起,嘴上鮮血淋漓,竟是咬下了他肩頭的一塊肉。她嬌笑着:“你看,我也很喜歡你,對不對?”
這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孫炎吃驚的看着她。
她在笑,她的確是在笑,她的笑聲很甜,但是她的身上,散出的是無法抑制的黑色氣息,這是一種險惡到極點的殺氣,這樣的殺氣,根本就只有手中沾有不知多少人的鮮血、視他們的生命如螻蟻的人才會出現。這不是魔氣,這一點他很確定,然而,即便是魔,也未必會有這般驚人的殺氣,而她卻在笑,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這是一種扭曲,不管是面容,還是她的心,都扭曲到極點。爲什麼會在這樣的一個女孩子身上,出現這樣一種扭曲,他不懂,但是,這丫頭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這一點,他卻是毫無疑問地確信着。
忽的,遠處傳來急促的風聲,他扭頭看去,一根枝頭搖了一搖,一個戴面具的老者出現在枝頭上。枝頭搖動,他卻立在枝那裡,紋絲不動,此人正是分陰神主。他原本就是在附近尋找孫炎,忽的感應到這邊散出的強烈殺機,疾飛而來,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孫炎,以及跨坐在少年身上,滿臉猙獰、口中是血的女孩。
分陰神主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情況?
孫炎卻也是暗道不好,此刻他傷還未好,竟然就被陰名二找了上來。
燕引雛卻是披頭散髮,充滿戾氣的雙目從髮絲中透下,咯咯笑的看着他:“他是你的敵人麼?我來保護你,幫你殺掉他好不好?我幫你殺掉他,然後,你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看着她身上散出的騰騰殺氣,孫炎確信,要麼答應下來,讓她保護自己,要麼就被她殺掉,而且她真的下得了手。但是他卻不能死在這裡,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裡。於是他道:“好……”
轟!狂風大作,風捲雲涌,枯枝往四面八方拋飛,強大的能量衝擊中,孫炎被卷得向外翻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