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頑童被困在這裡十幾年,都已經無聊到要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打架,此刻聽着這些“江湖傳聞”,雖大喊不信,卻還是聽上了癮,不知不覺移到孫炎身邊,碰着他的肩膀:“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嘿嘿,告訴我,你告訴我。”
這個時候,孫炎若是突然發難,只怕一舉就能闖入洞中,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只是道:“好玩的事沒有,不過倒是有一件奇事。”
老頑童大感興趣:“什麼奇事?快說,快說!”
“這件事,卻是我親眼所見,”孫炎道,“故事的主人,也是一個女子,那一日我進入一處黑沼,遇到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獨自一人居住在那,一住就住了十五年,你猜她在那裡做什麼?”
“做什麼?做什麼?”
“她在研究太乙五行、八卦九宮的術數。”孫炎道,“你猜她爲什麼要研究這些?”
“爲什麼?爲什麼?”
孫炎說道:“卻原來,她本是大理國皇帝的嬪妃,因爲皇帝酷愛習武,冷落了她。有一日,皇帝的某個好友帶着他的師弟,來到大理國,那皇帝與其好友一同閉關修煉,卻將他的師弟留在宮中……”
老頑童臉色大變:“這個不好聽,這個不好聽……”
孫炎卻不管他,將那嬪妃如何請那個“師弟”教她武學,結果教着教着,日久生情之事說出。老頑童再傻也知道是說他。忽的跳起,大叫道:“《九陰真經》給你,我不要了……”掩面要逃。
孫炎卻道:“後來,那嬪妃生了一個孩子……”
老頑童一下子頓在那裡:“孩、孩子?”
“嗯,孩子,”孫炎道,“那人離開大理國後,那嬪妃爲他生了一個孩子,那皇帝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從此更不理她。但是有一日。一個刺客潛入宮中。以陰毒掌法加害在那出生未久的孩子身上,那嬪妃知道,唯有那皇帝的一陽指才能救那孩子,於是苦苦哀求。但是以一陽指救人。是要折損功力的。那皇帝有心參加第二次華山論劍,如何肯爲了一個不是自己骨肉的嬰兒,犧牲自己苦苦修出的內力?竟不肯救。於是,那孩子就這般死去……”
老頑童定在那裡,呆若木雞,忽的伏地大哭:“你騙我,你又在騙我……”
孫炎嘆一口氣,老頑童一直都不知道瑛姑爲他生下孩子的事,直到三四十多年後,楊過告訴他,他才終於在羞愧之下,去見瑛姑,但那個時候,兩人都已垂垂老矣,雖然終於住在一起,卻已幾近黃昏。
這兩個人其實是有情的,瑛姑身心憔悴,苦熬了數十年,不過就是想要再見周伯通一面,而周伯通,臨老也不曾忘過瑛姑念給他的詩。如果劇情沒有做任何改變的話,兩人要到三四十年後,纔在楊過的攝合下團聚,但是現在,楊過註定是出生不了了,若是這樣放着不管,他們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在一起。
他低聲道:“那女子獨自一人住在黑沼裡,一住就住了十五年,因爲她喜歡的那個人,被困在了一個島上,那個島上滿是桃花,桃樹布成了陣法,若是不能破解掉桃花陣,她就無法救出她的男人……”
老頑童伏地嚎哭……
當天晚上,島上下着綿綿細雨。
老頑童卻是病了,倒在洞中渾身滾燙,翻來覆去,夢中發着囈語:“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孫炎並沒有趁機去取《九陰真經》,只是坐在洞口處,洞口前上方有巨石斜飛,剛好爲他擋住細雨。他坐在那裡,看着朦朦的雨水浸潤了遠處的桃花,桃花在風雨中妖嬈地搖曳着,紅得豔麗,白得瑩潔。
孫炎嘆一口氣,取出虛擬手機,過了一會兒,吉小曼的聲音傳來:“孫大哥?”
“小曼,我問你!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這詩詞出自哪裡?”
“這是古樂府詩詞裡的,是一首九句聯章的歌兒,喚作《九張機》!”
“是歌麼?”
“嗯,”少女靜了一靜,低聲問,“孫大哥,你要聽麼?”
“那就……唱一唱吧!”
柔婉哀婉的歌聲,從另一頭,輕輕地傳來:
“一張機,織梭光景去如飛。蘭房夜永愁無寐。嘔嘔軋軋,織成春恨,留着待郎歸;
兩張機,月明人靜漏聲稀。千絲萬縷相縈繫。織成一段,回紋錦字,將去寄呈伊;
三張機,中心有朵耍花兒,嬌紅嫩綠春明媚。君需早折,一枝濃豔,莫待過芳菲;
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先白頭,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五張機,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枝連理,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
孫炎坐在那裡,看着遠處的桃花、細雨,聽着更遠處的歌聲……
“六張機,雕花鋪錦未離披。蘭房別有留春計,爐添小篆,日長一線,相對繡工遲;
七張機,春蠶吐盡一生絲。莫教容易裁羅綺,無端剪破,仙鸞綵鳳,分作兩般衣;
八張機,纖纖玉手住無時。蜀江濯盡春波媚。香遺囊麝,花房繡被,歸去意遲遲;
九張機,一心長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紅推被,都將春色,藏頭裹面,不怕睡多時!”
客棧裡,女生坐在榻頭,手中拿着虛擬手機,輕聲唱着這首以古樂府的轉踏類曲調唱出的歌兒。
歌聲唱完,兩頭都靜了好久。
女生低聲道:“孫大哥?”
另一頭道:“嗯?”
“我喜歡……”
嘟、嘟、嘟、嘟、嘟……
通信被掛斷了。
女生氣得把虛擬手機一丟,虛擬手機脫離她的纖手,飛到半途,消失不見。
她往牀上一倒,趴在那裡。
臭男生……
孫炎坐在那裡,看着夜色中的雨景。
這樣的細雨,這樣的夜,雨夜中的花在他的眼中,卻是那樣的清晰與明亮,他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他盤起雙膝,以吉祥如意坐坐在那裡,看着那些桃花,心頭空空明明。
夜,還是那樣的夜。
雨,還是那樣的雨。
那一朵朵的桃花,卻像是駐入了他的心頭一般。
花開見我,我見如來。
他慢慢地站起,慢慢的走出雨中,從兩叢桃花之間穿過,伸出手。
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桃花輕輕的飄落,落在他的手中。
帶着這朵桃花,他回到了洞口,轉身坐回原地。
細雨有若柳絮,紛紛灑落,他在雨中來去了一回,身上卻不見一滴水珠。
這一瞬間,他知道,繼“存神”與“交感”之後,他又有了新的突破,修到了黑櫻月華曾經說過的“入微”。
原來“入微”,它只是一種心境。
心中有花,花中有禪。
我見花開,我見如來。
他拈着手中的花,微微的笑了一笑。
爲什麼會在這樣的小世界裡,爲什麼會在這樣的雨夜裡,進晉到“入微”?
他也弄不清楚。
不過無所謂了,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