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前方,孫炎與廣良平隔着半丈左右,一同往前飛去。原本以爲,馬上就能到擊膝小地獄,結果卻是意外的遠,也不知這麼遠的距離,大頭邪童是怎麼聞到血味的。
雖然是久已聞名的兩個人,但兩人都沒有說話,對於孫炎來說,因爲有仙玉羽宇的經歷,也不知這個與仙玉羽宇齊名的少年天才,暗地裡又是否與仙玉羽宇一般,機心深藏,而他原本也就不是來這裡交朋友的。
至於廣良平,本來就是不怎麼擅長言談的人,雖然有心結交,一時間,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擊膝小地獄在前方,越來越近,終於,連他們也開始聞到氣味,由此可知大頭妖童的鼻子的確是好用。兩人各自警戒,飛入擊膝小地獄,只見這裡,到處都是冥兵與獄卒的屍體,當然這也是可以想見的事。關押在這裡的鬼類,並沒有血肉之軀,那死掉的,顯然就是由地府派來,看管和鎮守此處的生人。
兩輛冥界轎車一同飛來,停在他們身後,申屠洪、夢九娘、大頭妖童一同下車,車三和倪樂天則依舊在車中開車。他們一同,往小地獄深處飛去,一路上,鮮血滿地,死在這裡的獄卒和冥界兵將,不知多少。
夢九娘嘆氣:“看來這裡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廣良平道:“不只是沒有人……”
孫炎道:“連鬼都沒有!”
夢九娘忽的反應過來,看向周圍,背上生出溲溲寒氣,彷彿見了鬼一般。
只因這地方實在空蕩,空蕩到讓人心寒。
大頭小妖喃喃的道:“雖然只是小地獄。但關在這裡的鬼類,按理說,大幾萬還是有的……難道那些人,不但連這裡的人都殺,連這裡的鬼也一同殺掉了?”
幾人對望一眼。會被關在一種小地獄的,一般來說,都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罪犯,雖然生前有罪,但通常也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發配到這裡受刑。不過就是爲了體現“善惡有報、如影隨形”及“禍福無門、惟人自招”,若說那些魔頭,殺掉這些的獄卒和冥兵也就算了,對這些的鬼類出手,就顯得浪費時間,完全沒有意義。
夢九娘目光閃動:“我知道。出手的是誰了。”
廣良平道:“墓神?!”
夢九娘道:“十有八九是他!”
孫炎道:“墓神?”
廣良平道:“跟神夜花魔、水秀豔魔這些新加入‘十九人魔’的新人比起來,墓神在十九人魔中,算是元老級的人物。他既稱‘墓神’,所用的自然是御鬼之術,最擅長的就是煉化兇靈,驅使鬼類,比起其它魔頭。傷天害理不知多少。這裡的數萬亡魂,對於其他人,既無威脅也無用處,但對他來說,數量衆多的魂魄,恰好是煉製鬼幡的上好材料,以前他便也曾,做過這種血洗小地獄,收盡所有亡魂的事。”
又道:“若是墓神到了,那他的四個徒弟多半也在。他的這四個徒弟,分別喚作麾幢鬼、鼓音鬼、笙篁鬼、坩坑鬼,俱是兇殘成性的鬼道兇魔。”
孫炎沉聲道:“但是,反過來說,既然他們會經過這裡。那恰恰表明,我們並沒有追錯。”
廣良平低聲道:“我只恐,他們將那個叫有琴樂的女孩抓走,就是出於墓神的授意,鬼嬰乃是煉製鬼幡的上好材料,因爲鬼嬰原本就是非人非鬼,三界除名,將她煉製成天殘地兇的厲鬼……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轎車內,有琴美舞嬌軀一震,只因這種可能性的確很大。對“墓神”這種專一煉製鬼幡的魔頭來說,鬼嬰乃是最天然、最上等的藥材,而一旦被放入鬼靈幡,煉製成兇靈,那實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世間最痛苦之事。
衆人沉默着,一同往擊膝小地獄深處飛去,似這般,一直來到最底層。寒氣越來越重,終連夢九娘與大頭妖童也禁受不住這等寒氣,於是藏入車內,冥界的轎車俱是特製,可來往於八熱地獄和八寒地獄,而不受苦熱與溟冷之氣侵襲。
“再下去,就是大紅蓮花地獄!”貞英夫人從車中探出頭來,“你們還是先到車裡,我們先到南邊的一座行宮去,在那裡,妾身可先將你們的名字記上此間冥冊,在封神榜上,給你們一個大紅蓮花地獄掾吏的身份,可以不受大紅蓮花地獄的冷氣所凍。”
孫炎與廣良平對望一眼,以他們此刻,靠着自我存神修成的“飛仙”仙體,硬入八寒地獄,自然也是受得了的,但卻必須要一路消耗玄氣,來保護自己不爲大紅蓮花地獄的寒氣侵蝕,這般下去,怕是還沒有到無底洞,他們就會玄氣枯竭。
自未多說,一同上車。
兩輛冥界轎車繼續往下飛去,隨着幾個轉彎,或是左傾,或是右斜,直到渡過一條冥河,越過一道幽冥之門,終於進入了大紅蓮花地獄。
大紅蓮花地獄已經是遠離隔絕陰陽兩界的沃焦石,這裡的土石不再受熱氣炙烤,與八熱地獄那隨處可見的焦黑並不相同,但卻到處都是冰天雪地,鵝毛般的大雪被狂風捲蕩,不斷的壓來,地面上,蠕蠕着一些實在難以分清是人是鬼的生物,身上皮膚開裂,連哀嚎的力氣都無。
會被打入八寒地獄的,都是主世界之外,八方中千世界裡,前世惡貫滿盈之輩,而一旦被轉生到八寒地獄中,其“壽命”往往便是數百甚至上千年,“壽命”結束之前,想死都死不了,縱然是死,“壽命”未曾結束之前,也還得在這裡繼續轉生。
孫炎坐在緊靠車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頭白茫茫的世界,沉默不語。
終於,兩輛車一同駛入了貞英夫人所說的行宮,行宮內。留守此間的侍女見到冥殿之主突然駕到,自是大爲驚訝。貞英夫人召來冥冊,以冥府硃筆,將他們的名字寫上冥冊,蓋上大紅蓮花寶印。冥冊望空一擲,封神榜上大紅蓮花地府掾吏一欄,多出了他們的名字,神力附體,寒冷盡去。
緊接着,貞英夫人便要帶他們。前往無底洞。
廣良平卻道:“夫人只需將無底洞的方向和位置告訴我等,我們自去便好。”
貞英夫人道:“這個……”
孫炎立在那裡,道:“冥兒,你先隨夫人到大紅蓮花寶殿去。”貞英夫人的玲瓏如意黃金寶塔已經被奪走,雖然閩天靈已經死去,但他們並沒能在閩天靈的屍體上搜出。失去“丈夫”的貞英夫人,就算跟去,也起不了什麼任用,反而要讓他們分出精力來保護她。
冥兒急道:“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聽話!”孫炎摸了摸她的頭。
冥兒道:“可是……”面對那些魔道兇徒,她穿梭陰陽兩界的能力,在必要的時候總是能夠起到一些作用。她現在只有主人哥哥這麼一個親人,自然想要跟着他,幫上他。
但是孫炎又怎能讓被自己親手刺了一劍,到現在傷都還沒有完全痊癒的她,跟着自己繼續受苦,繼續冒着生命危險?
貞英夫人忽道:“說起來,我的大紅蓮花寶殿裡藏有一劍,對你們或許有些用處,不如你們先往無底洞,冥兒且跟我到大紅蓮花殿取劍去。雖不一定來得及幫上你們,但也讓她有些事做。”
孫炎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好了!”從這裡,先往大紅蓮花寶殿,再趕往無底洞,就算是冥兒也來不及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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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貞英夫人取出地圖,將地圖攤開,道:“無底洞原本是上通肅慎世界的陷空山,下達大紅蓮花地獄的兇壘倒天穴,他們雖然在我們前方,但這裡是冥界,常人的感覺與實際上的方位會有極大的偏差,甚至有,按着感覺上的直線走反而更遠的情況出現,反過來趕到他們前頭,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幾個人對望一眼……若是能夠趕到那些魔頭前方,反過來守株待兔,那自是勝算大增。
貞英夫人身爲大紅蓮花地獄實質上的冥王,自是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這裡。當下,她便在地圖上將趕往無底洞的線路畫出,幾人沒有耽擱的時間,向她告辭,繼續上路。同時貞英夫人也帶着冥兒,趕往大紅蓮花寶殿,前去調集兵馬,希望能夠趕得及支援他們。
兩輛冥界轎車按着貞英夫人畫出的路線,在冰天雪地中,往無底洞方向飛駛。
因爲貞英夫人與冥兒都已離開,申屠洪重新坐回了這輛車中,與倪樂天一同坐在前排。
有琴美舞坐在後排中間,孫炎與廣良平分別坐在她的左右兩側。
大紅蓮花地獄,一路上,俱是慘象,地上爬行的,被凍爛的生物,讓人不忍卒睹。冥界轎車所過之處,不時遇到上頂冰穹,下插大地的巨大冰柱,有若擎天一般。冰晶的冰峰,不時映出呼嘯而過的車輛的影。
孫炎往右看去,見廣良平正玩弄着他手中的赤霄劍。赤霄劍劍身焰紅,劍穗亦是紅色的,本是一支霸道的仙劍,但在他的手中,卻有一種平和的氣息。
有琴美舞低聲道:“平公子……淑豔姐還能活多久?”
廣良平道:“大約半年。”
有琴美舞輕嘆一聲:“你應該留在仙界,多陪陪她的。”
廣良平注視着劍穗,神情溫柔:“以後,有的是時間與她在一起,並不差這一下。”
有的是時間?有琴美舞錯愕的扭頭看向廣良平。
一片暗紅卻在這個時候,從前方席捲而來。漫天漫地的鬼嘯,發出刺耳的魔音,有若滔天的血浪,以不可擋的威勢,從前方兩座巨大冰柱之間狂涌而下,一瞬間便要將他們淹沒。
意識到前方有埋伏的倪樂天急急剎車,卻已是收勢不及,眼看着便要被血浪捲入,緊接着便是兩道劍光在車前爆散。“繼續開!”孫炎與廣良平的聲音同時在他的耳邊響起。
有琴美舞吃驚的往左右看去,後排就只剩了她一人,兩側的車窗卻都破出窟窿,寒風往窟窿灌入,在車內呼呼的迴盪,若不是神力附體,只是這一下子,便足以將她的身體凍結。
劍光如兩道蛟龍在車前爆出,將重重的血浪硬生生刺破。
血浪之中,頭骨滾滾,數以萬計,它們有着黑色的眼窩,張着慘白的牙齒,卻又像是被血水澆灌過一般,陰森可怖。原本想要緊急剎車的倪樂天,聽到孫、廣二人的聲音,毫不猶豫的加快了速度,直接往前方的血浪衝去。
在他們後方,車三目光凝重,繼續追在前方轎車後頭,他們不停,他亦是不停。在車三身邊,大頭妖童眯着眼睛,看着在車外呼嘯的血色頭骨,彷彿看到美味一般,用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嘴角。在車三後方,墨鏡依舊在那低頭看書,夢九娘欺負大頭妖童個子小,把她的兩隻腳架在前方的靠背上,拿着一把剪刀,輕輕的剪着指甲。
雖然知道,若不是前方的孫炎與廣良平反應極快,單是這一下埋伏,就已經足以將他們全都殺盡。但是對於活在陰騭中,一次次從生死邊緣爬過的他們來說,早就已經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又或者說,再怎麼“驚”也是沒用,倒不如就先交給前方的兩人。
車三冷冷的道:“出手的是墓神!這是墓神的‘血色殺陣’!”
大頭妖童看着前方轎車上不斷爆散的劍光,怪笑道:“你們猜,他們兩個能堅持多久?”
夢九娘嘆氣:“如果他們不能堅持到最後,我們就死定了。”
車三道:“墨鏡,幫他們一下!”
墨鏡難得的擡起頭來,道:“我覺得,沒有必要。孫炎與廣良平……如今道門中年輕一輩中最出名的兩個少年天才,要是連墓神的‘血色殺陣’都破不了,我覺得我們還是有多遠逃多遠的好。雖然這樣說不好,但他們兩個,的確是我們這批人裡最強的兩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