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馬貪官?”我又一驚。
“十年前的事兒了,當年風光得要死,楊家都要巴結她家;結果一夜之間被趕出北京,據說走的時候一家三口每人拎着一箱衣服,連送他們去火車站的車都沒有。”
“趕去哪兒?”
“誰有閒心關心她—她爸爸媽媽是瀋陽人,應該是回瀋陽了。誰知道她上大學又回來了,藉着楊寬又擠進這個圈子。夢會所的規矩你知道,家底不厚到嚇死人的連這裡的門都找不到,何況她一個還要靠做家教掙錢的窮酸破落戶呢?她家住在一個特別破的小區,管道都老化了,有一天水漏得滿屋都是,她連酒店都住不起,只能在麥當勞等到天亮。聽說她賺的錢都用來吃喝打扮,你別看她穿得還行,她所有的財產都在身上—不打扮成這樣怎麼釣凱子呢?我說句勢利的話,要是她家還是十年前那樣,她今天絕對被捧得像個公主—可是啊,您家都敗了,就老老實實在爐灰裡撿豌豆吧,別老做灰姑娘上位的夢。”
“你是說她對楊寬有什麼想法?”我有點兒吃驚,楊寬是我的好朋友,我從來沒聽他說起過身邊還有這麼一位姑娘。
“也許是楊寬,也許是其他人。是誰纔不重要呢,重要的是有錢有勢,這種女人—”路雯珊輕蔑地“嘁”了一聲,“不管打扮得多好,跟咱們這種女孩還是不一樣的,就是個賣得比較貴的—”
“別說了。”我趕緊打斷,我不喜歡聽到特別難聽的詞,髒耳朵。
“你知道嗎,她不光做家教,她還去站車呢。前腳露着大腿賣笑,後腳就來裝名媛,什麼玩意兒,最看不起這種假模假式、一肚子心機的女人。”路雯珊嘴角快撇到地板上。
“可是我覺得……如果她能養活自己,我也蠻佩服。”
“你真傻!做家教能有幾個錢?站車也賺不到什麼,哪兒夠她維持當年的做派?而且吃穿事小,據說她在菸酒上的開銷大得嚇死人,酒一定要白馬莊,雪茄一定要Cohiba,這些東西她支撐不起,都是老首長供給。”
哦—我想起那個一閃而過的八卦念頭和那隻刻着CUBA的小銅鎖。
原來如此。
“可老首長爲什麼這麼看顧她呢?”
“她爸爸跟了老首長半輩子,如果當年老首長肯出面保他,就什麼事也沒有,但是老首長沒有出面。他現在對陳白露這麼好,全是因爲愧疚。”
《歡樂頌》收了個高亢的尾巴,掌聲在大廳裡響起來,樂團起身朝歡樂的人們鞠躬,我盯着陳白露看,她的金色高跟鞋被腰上垂下的黑色緞帶纏住,邊鼓掌邊一個趔趄,楊寬攬住她的腰,她擡頭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你瞧,這個賤人。”路雯珊說。
第三次見到陳白露,是在學校的食堂。那天我端着一盒沙拉,想找個靠窗的位子,然後看到一個穿着牛仔褲、灰T恤和白球鞋的姑娘邊喝酸奶邊看錶,身旁放着雙肩包和一摞課本。清晨橘黃色的陽光照着她的側臉,碎髮垂在高高的鼻樑上,她的臉色飽滿而紅潤,像一顆成熟的蘋果。
“嗨,陳白露。”我站在她面前說。
她在盛夏的陽光裡擡起頭來一笑,額頭光潔如玉。
陳白露住在團結湖往東的日報社家屬院。這是她媽媽的房子。當時這所房子是單位福利,不要白不要,沒想到一朝變故,這間小公寓成了僅剩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