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的媽媽遺憾又不解:“你不是說陳白露喜歡德國貨?這是德國進口的,恆溫恆溼,次一點兒的人睡的牀都沒它貴呢。”
我答不上來,看着那隻華美的窩,半晌說:“也許她沒有她以爲的那麼喜歡呢。”
我抱着狗上樓。陳言的媽媽說陳言早上回家後一直在睡覺,我猜他應該醒了。
推門聞到一股極大的酒氣。陳言坐在地板上,喝得醉醺醺。
見我進來,他擡起頭來,汗溼的前額黏着幾縷捲髮,眼神像個孩子一樣無助。他穿着他從前的衣服,他收藏的限量版棒球衫,被我嘲笑過又醜又貴的,可是他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陳言了,他的表情告訴我,那個無憂無慮的紈絝子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我放下狗狗,半跪在地上抱住他。他把沉重的頭放在我的肩膀上,什麼也沒說。
他也無須說什麼。這一串變故,他所經歷的,和我冷眼旁觀的,早就超出了我們的承受限度。這本該是一個平凡又輕鬆的愛情故事,連我的失落和嫉妒,也該是雲淡風輕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失控了?
我們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信不信,其實每個人的命運早就被寫好了,我們只是完成一遍。”
他突然問。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我不信。你最近過得不如意,所以容易消極。從前你多灑脫?那時候你可不信什麼命運。”
“是嗎?”他苦笑一聲,“你的生日聚會上有幾十個姑娘,爲什麼老天偏偏讓我看中她?”
“陳言,是老天的錯嗎?是你和每個姑娘都搭訕,然後發現她談吐最不俗。”
他低頭想了想,然後避開我的眼睛:“是我的錯。我不該被她的新奇吸引—可誰讓我見過太多中規中矩的姑娘。”
“新奇?”
他一笑,“後來你陪她去休息,我來不及問你,就問路雯珊:‘那人是誰?’你猜路雯珊怎麼說?她說:‘她叫陳白露,是個婊子。’”
“路雯珊告訴我,這是個早年呼風喚雨的大貪官的女兒,現在窮了,仗着自己長得不錯,一心想嫁回有錢人的圈子。”
“你信了?”
“爲什麼不信?她的精明都寫在了臉上。”
我難過地閉上眼睛:“可是她並沒有勾引你!”
他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你不瞭解我,或者你不瞭解男人。我從小到大,包括在那天的聚會上,從來都是成羣的女孩圍着我,想趕走誰都要花心思。只有她對我愛答不理,在我看來,那就是更高段位的勾引。於是我想,我對你感興趣,恰好也對你有利,那麼你沒有理由拒絕我,是不是?”
“天哪,陳言,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一直是這樣想她的!”
“我哪裡有機會?後來生病、搬出來住,所有的姑娘都不理我了,她反而來照顧我,我更覺得反常:值得利用的男生必定有很多,她何必吃定我?我猜她知道我同家裡不會徹底決裂,早晚要回去,所以處心積慮地布這盤大棋。”
我冷笑:“你太低估她,也太高估你自己。”
“從來沒有女生接近我不是爲了錢,不管是有錢人家的姑娘,還是小門小戶的姑娘,眼睛在我身上,心卻在我的信用卡上,禮物不貴到離譜,立刻就擺臉色—你知道我在陳白露之前的女朋友爲什麼分手?她說,聽說黑卡的額度無上限,不如刷一棟別墅?我說是,但我沒試過。然後她讓我買一棟別墅給她。我就和她分手了,本來還想帶她回中國。”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說,我一回來,就見到一個落魄千金,會怎麼想?是我心眼壞嗎?”
“你不是心眼壞,是瞎了眼。就算你一開始受了路雯珊蠱惑,畢竟是在一起生活過的人,她是什麼樣的作風秉性,你難道都視而不見嗎?”
陳言的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天地良心,海棠,陳白露是什麼樣的作風秉性,你視而不見嗎?她的吃穿用度多散漫,連我都甘拜下風;她是怎麼逼剪輯室的小孩超負荷工作的,你也是親眼看到;至於後來澳門的事,我猜你也勸過,你能說她是個純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