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羅旭心裡並沒有多麼堅定的決心,有時候,做一隻駱駝其實也沒有什麼壞處。
把頭埋進土裡,雖然看起來很傻很天真,可是有些東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和幸運的多。
可是,羅旭顯然已經不可能成爲這樣的一個幸運兒了,他已經邁出了這一步,而且,這是足夠改變很多東西的一步。
手裡緊緊抓着那件皮夾克,羅旭幾乎是咬着牙,硬着頭皮才走出彎角,面對這片空地。
可是,這一刻,羅旭整個人,有如坐上了過山車,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天空彷彿在頃刻之間崩塌,腳下的土地也在慢慢的支離破碎。
世界末日來臨了,雖然俗話說,無論少了誰,地球依然會轉,可是少了羅風,對於羅旭來說,就是整個世界的顛覆。
全身的汗毛,就像被電擊了似的,一根根都豎了起來,體內彷彿有一絲絲電流在到處竄動。
頃刻之間,羅旭的大腦已經進入了徹底混亂的模式,超強邏輯思維能力的弊端,在這個時候暴露了出來。
大腦,就像一間巨型垃圾收容站,所有的垃圾原本都好好的堆放在那裡,可是此刻卻不知從來掉落下來一枚炸彈,徹底毀滅了平靜。
數以萬計的垃圾之間,發生了連鎖的反應,徹底佔用了羅旭大腦所有的使用空間。就像電腦的CPU一樣,無論再怎麼高級的CPU,在同時使用過多的應用程序時,都會爆表。
連機械化的東西都是如此,那就更別說羅旭的大腦了。
林嫣然和保安也跟着羅旭走了過來,可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林嫣然不禁眼睛一瞪,捂着嘴驚叫了起來,那刺耳的尖叫聲,就像十噸的卡車在馬路上爆胎一樣的尖銳。
幾個保安的臉色也大同小異,一個個都驚呆了,大腦似乎都有些跟不上思維的能力。
但即使是林嫣然,和羅風也只是普通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爲羅旭,也許林嫣然都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羅風這個人。
打擊最大的,無疑還是羅旭。
此時此刻,羅旭的腦中,就像一臺老舊的黑白電視機,一會有模糊的畫面,一會又變成雪花,如此循環反覆。
痛苦帶來的雜亂思維,已經完全超過了羅旭大腦可以承載的容量。腳下不由得的一軟,羅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緊緊的抱着頭。
短暫的沉默後,是痛苦的爆發。
羅旭坐在骯髒的地上,雙手抱着頭痛苦的呻吟着,淚腺在這一刻瘋狂了,拼命的向外面輸送着淚液。
當着林嫣然的面,羅旭並不是第一次,但這裡還有其他幾個保安,本來不應該如此,可是羅旭現在哪裡還有能力控制暴動不堪的情緒。
痛苦的呻吟聲,就像在對抗病魔的病人,羅旭連坐姿都無力維持,側身蜷縮在地上,雙手依然緊緊的抱着頭。
腦袋裡,好像引爆了一顆微型炸彈一般,那種疼痛幾乎快把羅旭的頭給撕裂開來,那循環往復的畫面還在繼續着,就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羅旭的崩潰,幾個保安也是第一次看到,能夠在傾國美品的安保部混口飯吃的人,哪個不是老油條,就算是年紀尚輕的,都是在社會上混跡了好多年的人。
看到這樣的場面,幾個人互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默默的離開了這裡。
林嫣然見到羅旭那萬分痛苦的模樣,同樣也是心如刀割,可是平時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在應付這樣的事情時,卻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女一樣不知所措。
只能蹲在羅旭的身邊,不時的出聲安慰,可是效果只能說是微乎其微,而且羅旭的耳朵就像關上了兩扇大門一樣,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這是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自閉,把靈魂關在心底深處的小黑屋裡,用黑暗療傷。
而導致羅旭徹底崩潰的,就是在他身前不到五米遠的地上,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最中央的地方,已經快要乾涸了,顯然鮮血的主人,已經死了有一會了。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地上躺着的那個人,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具屍體。
或許電影中,會時常出現一些體質特異的人,他們的心房所在的位置和旁人不一樣,所以經常會被打中要害之後,還能奇蹟一般的活下來。
但這些畢竟只會出現在電影裡,而且屍體生前受到的致命一擊,也並非是心臟處,而是脖子上,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比心臟更加致命的部位。
而且,傷口的部位居然和司徒玲如出一轍,然而這一次卻換成了羅旭身邊,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不是別人,正是羅風!
那個打暈羅旭,獨自引來殺手的羅風。
羅風已經成了一具沒有了生命溫度的死屍,脖子上的傷口平滑無比,一招致死,不用法醫來鑑定,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死因和司徒玲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這一次,在羅風的屍體身旁,赫然也有着和司徒玲的死亡現場一樣的東西,那就是用鮮血寫的一點一橫!
這也是刺激羅旭的一點,剛纔那個殺手,一直蒙着臉,只露着一雙眼睛,雖然用着的是唐門的飛刀,可是羅旭心裡還存着最後一絲的僥倖。
但是,看到羅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個證據,也把羅旭心裡的最後一絲幻想給破滅了,一點一橫,矛頭直指唐門唐小白,也只有唐小白的身手,可以給對手留下這樣的一道傷口。
羅旭徹底崩潰了,身邊重要的人,接連死了兩個,先是司徒玲,再是羅風,兩個人堆羅旭都很重要,還都是同一個兇手,這口氣羅旭怎麼能咽得下去。
雖然司徒玲遇難之後,羅旭心裡就一直憋着一口惡氣,這口惡氣又沒辦法撒出去,畢竟對手是唐不亦和唐小白,他現在根本沒有實力去對抗。
這口惡氣就一直憋在心裡,就像一顆毒瘤,留在身體裡,平時什麼關係都沒有,但一旦病發的時候,卻引起了接二連三連鎖反應。
而羅旭,現在就是被這口惡氣帶來的怒火,攻破了心關,然而,羅風的遇難,又在這道還沒癒合的傷口上,又狠狠的補上了一刀。
林嫣然手足無措的蹲在羅旭的身邊,雖然就在身邊,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羅旭這樣的痛苦,什麼都做不了。
看着心愛的男人如此痛苦,林嫣然心裡也同樣無比的痛苦,心口就像有一把尖刀,在一刀一刀的划着,每一道傷口雖然都不致死,但卻痛徹心扉。
“羅旭,你要堅強一點,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在這樣折磨自己了。”林嫣然也不禁潸然淚下,如果可以,她寧願爲羅旭分擔一點這樣的痛苦。
其實,林嫣然可以理解這種痛苦倒地有多麼的深刻,當初眼睜睜的看着最疼她的奶奶在病牀上去世,林嫣然足足在房間裡哭了一個多禮拜。
無論林嫣然怎麼勸說,羅旭都聽不進去,只是一味的倒在地上,抱頭呻吟,眼淚的不斷的流,可是卻沒有哭出聲來。
這就是男人死撐着的表現,明明哭出聲來會好受一點,但卻又只能把這份痛苦憋在心裡,只有憋到忍無可忍的地步,纔會發出這種痛苦的呻吟聲。
林嫣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想了半天之後,纔想出個算是辦法的辦法。從羅旭的兜裡拿出手機,給偉叔打去了求助的電話。
偉叔本來還在家裡睡回籠覺,聽到林嫣然斷斷續續的求助電話,先是一愣,然後就像猴子一樣從牀上跳了起來,雖然林嫣然到掛電話都沒能說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偉叔聽到羅旭出了事,就立刻飛奔了過去。
可是,當偉叔到場的時候,就連他這個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條都呆住了。
要說道和羅風的關係,偉叔其實比羅旭更有話語權,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偉叔也早就把羅風當做了他的親人來對待。
然而,當偉叔看到羅風的死狀時,兩隻拳頭都死死的握着,一條條青筋清晰可見。
但是偉叔畢竟是老江湖了,眼眶裡有着淚花,但卻強忍住了,勉強還保持了鎮定和冷靜。
“林小姐,先把羅旭帶走吧,這些天就要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了。”偉叔的聲音變得很沙啞,不難聽出他的心裡此刻也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林嫣然一愣,然後看到偉叔那異於平常的眼神時,剛想說的話,也硬生生的給嚥了回去,按照偉叔的來做。
幸好,林嫣然不是那種柔弱的小女人,曾經打羅旭都和打小雞一樣,更別說現在把他給架起來了。
不過,現在的羅旭,體重還真是嚇死人,一個人在萬念俱灰的時候,體重會比平時更重,要不是林嫣然堅持鍛鍊,怕是根本就擡不動羅旭。
羅旭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因爲他現在根本就沒有清晰的意識,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無所謂他在做什麼,羅風的死,對他的打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司徒玲的死更加大。
因爲司徒玲是他的愛人,可羅風卻是羅旭的親人,即使沒有血緣關係。
目送着林嫣然駕着羅旭一步步離開這裡,偉叔才慢慢轉過頭,這一刻,防線徹底崩潰,老淚縱橫,在這沒有旁人的地方。
偉叔,就像一座小山一樣,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流着無聲的淚水,雙眼第一次看起來是那樣的渾濁,臉上的皺紋,彷彿都更加的明顯。
粗壯的身體,不時的微微顫抖,但無論他此刻的內心之中,到底翻滾着多麼驚天的巨浪,偉叔都沒有哭出半點聲響。
鐵漢柔情,流淚比流血更讓人心酸。
默默流淚良久,偉叔才慢慢走到羅風的屍體身旁,脖子的血已經不流了,或許是流乾了吧,皮膚也已經呈現出死人的灰白色,沾着已經乾涸的鮮血的手指,還停留在那一點一橫的邊上,只有羅風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去寫完這兩筆。
同樣的畫面,這是第二次,但是這一次,偉叔身邊的人,卻躺在了地上。
“臭小子,你怎麼走的這麼着急,你還欠了我好幾頓酒沒還被。”偉叔坐在羅風的屍體邊上,雙眼緊閉,試圖來阻擋眼淚,可是,即使閉的在緊,還是會有眼淚往外流。
“你放心,饞酒的時候就告訴我,我一定給你送去。臭小子,下輩子投個好人家,聽到沒有?”偉叔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哽咽聲穿透了喉嚨的防線,突破了出來。
老淚縱橫,偉叔不斷的擦拭着,但涌出的速度卻遠超了他擦拭的速度。
就這樣,偉叔坐在羅風的屍體邊上,陪伴羅風走過最後的一段日子。
從此以後,無論是羅旭還是偉叔,就永遠的失去了這一個呆呆傻傻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