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根死了,死在新年的第五天。
死在了那個他住了二十來年的破落巷子裡頭。
窄窄的巷子,一眼望去也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戶人家。地面坑窪不平,積攢了不少污水。一不留神踩上去,鞋子都得溼透。
有根的家裡頭人丁不旺。
除了年邁的老母之外,就只剩下一個早就許人的妹妹。
他們家裡實在是太窮了,便是家中頂樑柱死了,也只是扯了一塊麻布,掛在了門口。
家中唯一的門板被拆了下來,拿幾塊磚頭墊在底下,就當做是靈堂了。
“怎麼會這個樣子?”
雖說有根只是霍元甲衆多徒弟中不太起眼的一個,但身爲師父,徒弟突然死去,他在震動之餘,還是領着其他徒弟上門來弔唁。
躺在門板上的有根,哪裡還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看其頭髮稀疏,牙齒脫落,渾身長滿了老人斑,便是說他六七十歲也有人信。
霍元甲的疑問,沒有任何人來解答。
有根的妹妹看着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卻早早的做了婦人打扮,頭上披着麻布,眼睛哭的紅腫。在她旁邊,還跟着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小孩。
他的老母親則眼神木然,只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口中念着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經文。
吳玄之跟在霍元甲身後,心裡頭卻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早就料到那“連理術”貽害無窮,卻沒想到反應會如此的迅猛快捷。五日之前,有根雖然身體虧空,但體魄強壯,看着也不像短時間內會暴斃的樣子。
卻沒想到,這纔過去五天,有根的生命力就莫名被抽取了那麼多。
“連理術……這根本就不應該叫連理術,應當叫生根術纔對。所有的信衆皆爲根芽,所得來的全部生命力最終都會供給到彌陀教的高層身上。”吳玄之心中暗暗搖頭。
他讀取了阿生和有根的相關記憶,在二人的記憶中,每一級信衆是通過連理術不斷的抽取下線的力量以壯大自身,然後如擊鼓傳花一般,將這種虧空不斷的轉嫁出去。
在這種轉嫁模式下,越是後入教的人,越是吃虧。
但實際上,連理術還有更歹毒的地方。
連理術不僅會在第一次的儀式時候抽取下線的生命力,在未來的時間內,這種抽取是持續進行的。
這就逼得每一層的信衆要不斷的去發展新的下線,用來彌補自身的虧空,一旦哪一天虧空的速度超過了補充的速度,那他們就會迅速遭到反噬,嚴重的就如有根這般,直接變成一具枯朽屍體。
只是,這些信息上面的人並未告知他們。
吳玄之將目光落到了阿生的身上,阿生是有根的上線,因爲他的腦子更活絡,發展的下線數量遠比有根要多,此刻反噬還未凸顯出來。
但這個體系本身就是一條不歸路,只要你踏足了進去,那就基本上進入了死亡倒計時。
阿生本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色來回變幻,顯然心中轉過了許多念頭。
……
彌陀教的危害程度,已經遠高於當年的白蓮和天理了。
那兩教雖然聲勢浩大,戰爭波及了百萬人,也讓朝廷元氣大傷。但從根本上,二教秉持的還是古老的那一套收買人心的信仰體系。
百姓在貧苦無依,生活絕望,纔會需要一個心靈的寄託。
但不管怎樣,這兩教僅僅是爲了獲得底層民衆的支持,然後驅使民衆去做一些事情。
可彌陀教不同,此教先是以利益誘導,把人騙入體系。再以生命爲要挾,逼迫入教之人欺騙更多的人進入教派,如雪球一般不斷滾動,最終膨脹到一個無比可怕的地步。
最令人心驚的是,這種膨脹還伴隨着生命力的抽取。
幾乎可以預見,若是那核心首腦心存歹念,他可以在一瞬間抽取掉體系內所有人的生命力。
如果任由其增長,恐怕最終可能會威脅到數百萬人甚至千萬人的性命安全。
吳玄之從來都不會對法教這羣人保佑太高的道德幻想,這羣人操縱人心,玩弄人心,心靈早就扭曲,什麼荒誕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真正的動亂……要開始了啊。”
如今,天下變革在即,所迎來的變化是兩千多年來最劇烈最兇猛的一次,在這種情況下,無論龍蛇還是妖魔,都會趁亂出來攪風攪雨。
彌陀教的事件,可能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