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只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飄在水上的浮萍,沒有骨頭,沒有肉。
如果我沒猜錯,我身體裡的器官,心肝脾肺都爛掉化成血水了,雖然還沒醒,我的意識已經清明,我感覺得到水流穿過我的身體,我就要被泡發了。
雖然有意識,但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聞不到,渾身上下只有皮膚還存在,但皮膚被那個古槐樹伸出的樹杈插出來洞,水就從這洞裡流來流去。
我沒有時間觀念,時間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我的時間是永恆的,永遠沒有盡頭。我讓意識在外面遊蕩一會,因爲力量太弱,意識到哪都受阻,沒辦法我只好叫它們回來,繼續睡覺。
我這一睡,就睡了七天七夜。
醒來,我人已經在躺在牀上,皮膚的感覺告訴我,周圍環境很陌生,我從沒見過,但空氣裡又有熟悉的味道。我吸了吸鼻子,是燭炎的味道。睜開眼睛,環顧四周,一個人也沒有,窗簾拉上,室內光線很暗淡。
“燭炎?”我試探的叫了一聲,沒有迴應,我心底泛起疑惑,這是哪裡?我確定燭炎在這,或者來過這裡,這裡他的味道很久遠,但仍然好聞。
沒辦法,我踩着地板下牀,我身上穿着白色睡裙,裙襬隨着我的動作不斷擺動。地板有些涼,我不自覺得踮起腳尖,擰開門鎖走出房間走進臥室。
一走出去,就愣住了,我對面的那位也愣住了,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五官端正,氣質溫潤隨和,“你好。”我笑笑,感覺怪怪的。
“你醒了。”男人忽然笑起來,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明美,她醒了,那女孩醒了。”男人向着一個方向說道,我猜測那是廚房,因爲我聞到番茄炒蛋的味道。
男人話一落,一個漂亮女人從那廚房走出來,腰間還繫着圍裙,見到我站在那,她立刻走過來,握了握我的手,仔細的看看我,“好了,這下好了,你終於醒了。”
“你好。”我有點莫名其妙,這到底什麼地方?
“呀,怎麼沒穿鞋呢,小心着涼。”女人見我光着腳,着急起來,拉着我到客廳沙發坐下來,又去玄關的鞋櫃裡給我拿了拖鞋讓我穿上,我聽話的穿上了拖鞋,女人才露出安心的笑。
“你們,這裡……是哪?”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過去之後被燭炎給扔了,然後被這夫妻倆給撿了。我暗自想着,我一說完,男人便笑起來,看了一眼女人。
“我們是燭炎的爸媽,這是我們家,你住的那間是燭炎的臥室。”女人笑着道,凝眸看着我,她的眼神細膩充滿溫柔,如沐春風。
原來燭炎的爸媽,我恍然大悟,難怪這的空氣裡有燭炎的味道。燭炎也又父母呀,肯定的,他是人類又不是我。
見我思索,燭炎媽媽忽然想起什麼,“你餓了吧,我給你做好飯菜,都是喜歡吃的,我給你端過來。”沒等我回答,她就起身快步走向廚房,燭炎爸媽人很好,我心底暗自道。他們知道我不是人嗎?我心裡深處生出一絲絲疑惑。
燭炎父親一直笑望着我,我感受得到他的善意,“燭炎呢?”我想了想詢問道。
“他呀。”燭父剛想回答,燭母便端着飯菜走過來,一邊把飯菜放下來,一邊道,“他出去給你找藥,晚上就會回來。”燭母說的輕鬆,然後催促我快一點吃飯。
菜餚豐盛,但我不能吃。
我沒胃了,不能吃東西,我身上很多重要器官都被弄壞了,我現在就剩下皮囊,我得找扒叔重新定做器官才行。
但我這個理由要怎麼跟燭炎爸媽說呢?我還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我不是人的事,如果不知道,我把他們嚇到怎麼辦。我心裡糾結的很,燭母滿臉期待的看着我,我陷入爲難,只盼望着誰能出現救我一把。
燭炎父親好像發現什麼,他驀地一笑,“你不能吃對吧?”燭父深望着我,我先是一愣,緊跟着點頭。燭母看看燭父,燭父露出明白又無奈的神情,“她沒有胃。”
聽罷,燭母露出失望又心疼的表情,“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我光問燭炎你愛吃什麼了,把其他事都給忘了。”燭母看看我,“你不會餓吧?”
“不會,我不會餓。”我搖搖頭,我本來就不用吃飯,喝水,只是爲了讓爺爺放心才找扒叔給我定做人類的器官。我心裡疑惑燭炎父母知道多少,我又能跟他們說多少。
“不餓就好。”燭母拍拍我的肩膀,舒了一口氣。
我糾結老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問出口,“你們知道我不是……人嗎?”燭父跟燭母相視一笑,微微點頭。聽他們這樣一說,我徹底輕鬆了。但知道我不是人還肯收留我,燭炎一家到底是什麼人。
燭父視線看向我,略微思忖一會,凝起目光看着燭母,“你去買點鮮花來,她不能吃飯但還是要補充精力。”燭母答應下來,跟我笑笑,囑咐我好好休息便拿了包出門。
“燭炎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們,你別怕,我們不會追究你是什麼,在家裡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燭父跟我說,他聲音很溫和,帶着些長輩的關切,“燭炎把你抱來的時候,我很震驚,你受傷很嚴重,但除了力量盡失,器官盡毀,一點事也沒有。我就知道,你不是常人,或者說你不是凡人。”燭父凝神望着我,我迎着他的視線,淡淡一笑。
燭父果然沒有追究我是什麼,他先是跟我說了我睡着的這幾天發生的事,又跟我講了很多燭炎小時候的事。
原來,燭炎一生下來就是個嚴肅的傢伙,我心裡想着。
燭父還講了燭家的事,他們燭家祖先從幾千年前就從事祭祀占卜的工作與鬼神打交道,難怪他們見到我雖詫異但理解。
跟燭父聊完,我就回房間睡過去,我所需要的只有沉睡,雖然睡着我也聞到空氣裡花香,花靈落在我身上,滲進皮膚裡,慢慢變爲我的精力。燭父話說的沒錯,我需要這些。
這次醒來,我是被吵醒的。雖然我不需要但燭母給我蓋了被子,我只覺得我被子被掀開。我雖不覺得冷,但有點不習慣。
“江流,你給我起來!”我就聽到一個聲音,等我睜開眼就見童心衝了上來把我掀翻,我整個滾到地上。我皺了皺眉,回眸看了一眼,童心氣急敗壞的瞪着我。
燭父衝進來,將童心拽到一旁,燭父雖然生氣但語氣仍然很沉穩,“童心你這是幹什麼?”燭母緊跟着進來,燭母見我摔倒在地板上立刻把我扶起來坐在牀上。
“我幹什麼?我還想問她想幹什麼?她憑什麼住到家裡來,這個家連我都不能住,爲什麼她能住?還睡到我哥的牀上,她怎麼這麼不要臉!”童心看起來很氣憤,臉通紅的跟燭父嚷着,用餘光狠狠地瞪着我。
我癱坐在牀上,面無表情的揉了揉眼睛,我還沒睡夠,腦袋很不清醒沒能思考,就看着童心的脣迅速的顫動着,我眯起眼睛想聽得清楚點。
“童心,你立刻跟江流道歉。”燭父打斷童心的話,聲音冷了幾度,嚴厲的語氣撞擊我的感官,彷彿有一股氣流在四周運轉,周圍的聲音清晰很多。
“爲什麼讓我道歉?”童心不甘心,一副刁蠻任性的模樣,她朝我衝過來,指着我的鼻子嚷道,“江流,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知道你會點歪門邪道,但你休想騙我們家裡人。”
“我想睡覺。”我冷起眼光盯着童心,我不喜歡被吵醒也不喜歡被螻蟻般的人類挑釁,很不喜歡,“你最好立刻出去。”我有點生氣,皮膚開始發燙但房間裡的氣溫卻驟降,冷的讓人直哆嗦,我要發火了。
燭父察覺不對勁,他看我的目光多了肅穆,他神色凜了一凜,他似乎想到什麼快步走上來拉住童心,跟我道歉,“江流,你別跟童心計較,她不懂事,我跟您道歉。”
“爸,你幹什麼?”童心看似很不痛快,她衝出燭父的阻攔臉色難看的衝過來,我冷着臉,我討厭人類,我暗自說道,輕輕地擡手一揮,童心整個人被氣流彈開飛撞到門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憑空傳來“啪啪”的鞭子聲,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鞭子狠狠地鞭撻在童心身上,童心滿地打滾,我沒讓她叫出來,我嫌吵。我想她一定很疼也很怕,我俯視着她,她表情扭曲恐懼,對我充滿畏懼,嘴巴張着根本說不出話。
燭母似想過去被燭父攔住,燭父面色崇敬的注視着我。我手撐着牀站起來睨了一眼燭父,“多謝。”說完,我走出房間,徑自出門。
“您的傷……”燭父走過來,他想留我但知道不能。
我笑笑,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了,你能替我保密嗎?”我眼神很冷淡,很冰涼,沒有哪怕一絲的溫度。我的話幫燭父確定了他的心中所想,燭父低眉頷首。
“那好,再見。”我斂起笑意走出燭家,頭也沒回。我不想殺人,儘管殺他們很容易,我也不想生氣,但力量薄弱,想控制身體記憶深處的負面情緒不是很容易、
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燭家,否則人類一再犯我,我怕會像人類碾死螞蟻一樣碾死他們。我走的很快,腳不沾地,劃過層層枯草秋花,我得天黑之前去見扒叔,我需要人類的器官,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