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號 稚雛

二候:倉庚鳴,黃鸝也!

親愛的嘉鳳女士:

有位先生在談論四大名著當中《水滸傳》和《西遊記》的時候,說了這樣的感想。《水滸傳》裡邊像李逵這樣的人物,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想法簡單純粹。自從認了宋江當大哥,他就一直追隨宋江,以至於宋江告訴他你剛纔喝的是皇帝預測的毒酒。李逵不但毫無怨言,還說:“鐵牛死了也在大哥的旁邊,當一個小鬼。”李逵憑藉自己手裡的兩把板斧一直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果只是看過電視劇《水滸傳》,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李逵。如果讀的是原著那就未必了,因爲在原著當中,李逵有殺戮無辜的大量記錄。當然這都不是他自己非要這麼幹,而是身後有一個叫宋江的人向他示意,他就會奮不顧身的衝出去,然後地上躺下兩行血淋淋的屍體。《西遊記》也有類似的情形,電視劇當中的形象遠比原著描述的形象要可愛的多。孫悟空是一個特別典型的例子,在花果山的時候,他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從一隻小石猴到猴王,一切都是順風順水。但他並不安分守己,特別是在看到一隻猴子死了之後,他就悲從中來。於是前往遠方學習長生之術,菩提老祖教給他的七十二變、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並沒有解決長生的問題。直到他鬧了東海龍宮拿走定海神針,又去地府把生死簿上花果山的猴子全部都給抹了,於是他與花果山的與猴子都得以長生。如果今天有人訪問花果山,那裡有沒有長生不死的猴子?這誰也說不清楚。也許閻王會派地府的差役跑到花果山附近了解這些猴子的情況,然後將他們重新造冊。孫悟空得以長生不死很可能是因爲他闖入太上老君的兜率宮之後,拿起寶葫蘆就把裡邊的仙丹往自己的嘴裡倒。吃一粒就可以長生不死,一葫蘆一葫蘆的吃也許可以與天地同壽。總之,孫猴子一直享受着童年的快樂,直到他被壓到五指山下,直到他被戴上緊箍咒。

壓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每一天他都在想些什麼,這不得而知,當他被戴上緊箍咒之後,他就嚐到了被管教的滋味。童趣被剝奪,大多來自於管教。兒童之所以要被管教,是因爲人一旦成年之後,就會有千百個緊箍咒套在你的身上。一個能守小規矩的人,不會有麻煩。如果小規矩不能遵守,卻能遵守大規矩,也許這個人能做到與各種麻煩共處,並且找到其中的樂趣。一個人如果大小規矩都不能遵守,卻喜歡給別人立規矩,這樣的人一般不會有太好的下場。人在童年的時候,就要習慣與規矩共處,我們一般對於規矩特別多的家庭就會覺得他們非常的刻板,而根本沒有規矩的家庭,則一定會遭到衆人的鄙視。有簡單的規矩,有輕鬆的氛圍,就會有和諧友愛的家庭。我是一個特別懷舊的人,其實細想起來,我在童年的時候也有過很多不愉快的經歷。但是當時過境遷之後,不愉快的經歷逐漸被淡化,留下的大多是美好。

這是人的自我保護功能在起作用,想想看,如果在你的經歷當中留下的都是不愉快的經歷,它們在你的記憶當中反覆播放,它們就會被放大,進而它們就成了你生活的全部。那個時候你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快樂對於你而言是多麼奢侈,因爲你在回憶當中根本找不到快樂。很多積極向上的人選擇隱忍現實的苦難,嚮往未來的美好。在我的記憶當中,我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我也曾經對自己的未來有很多美好的想象。那個時候想象中的我會非常的富有,過得非常的體面。可後來怎麼樣呢?我活成了一個笑話,如果我的故事被公諸於衆,那將非常的可怕。所以我希望自己在現實世界和追求理想的過程當中,使用兩個不同的身份。不是爲了附庸風雅,是爲了自我保護。

我們初次相見的時候,我虛歲十四,如果你是十三歲的話,我就比你大一歲。在鎮上的三年,我的生理狀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所以在我看來,初中三年對於一個人的成長是非常關鍵的。一個男生在這個時候會長出喉結,身上的毛也會逐漸長起來。當人的生理狀態發生劇烈變化的時候,他的心理也會變得非常的敏感。如果在這個時候周圍的環境是正向的,他能感受到的氛圍是溫暖的,有人關心他,有人鼓勵他,他纔不會出什麼問題。如果在這期間,環境是負面的,氛圍是冷漠的。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鼓勵他,相反有人嘲諷他,甚至有人欺凌他。在這種情況下,人不出問題那纔是見了鬼。我能說出這一番道理,是因爲我總結了自己的成長經歷。如果把現在的我放到當年在鎮上讀書的我旁邊,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他,我一定不讓他過得那麼辛苦。

當我回顧以往的時候,不經意間說起那些受過的傷害。總會有人不鹹不淡的說他們怎麼你了?這足以說明人心本是沒有溫度的,或者說人心的溫度是在利益之火的烘烤下形成的。我覺得人生最簡單的日子就是對異性沒有好奇心的時候,在最小的時候,其實男孩和女孩分不太清楚。當女孩開始吸引男孩,男孩開始吸引女孩,這個時候人心就開始變化了。這樣的變化本身是美好的,但具體的情況有各自不同。回憶小時候上學,我的適應能力是比較差的,有的老師教學習成績就好,有的老師教學習成績就差。如果家庭條件允許,孩子成績不理想就可以換個地方上學,跟這個老師不投緣,換個老師也許就會有很好的效果。不管跟哪個老師學習都會有很好的成績,這是因爲他從小養成了自學的習慣。真正的學霸,本事不是從老師那裡學來的,而是靠自己的能力。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只要你自學能力足夠強,就不需要去學校,因爲學校畢竟是常年應付考試的地方,只有在這裡才能夠熟悉關於考試的一切。

我在手機短視頻平臺刷到一則視頻,有一個人考數學的時候正常發揮都是滿分,高考那一次發揮失常被扣掉了八分。其它學科的成績也應該極爲出衆,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最高學府畢業,沒有去從事最尖端的行業,反而整天活躍在手機短視頻裡,我不知道他對自己的事業有什麼樣的規劃,我只是感覺這樣的智商做這些事情實在是太浪費了。有一位畢業多年的清華學子曾經非常榮幸的被請回母校演講,結果底下提問的學生,問的都是自己要繼續考研還是去參加工作?二者的利弊如何權衡?如果要參加工作,選擇什麼樣的單位更適宜呢?如果選擇考研,什麼樣的學科最有前途呢?

這位學者被學生的提問驚嚇到了,因爲在他們那個年代,清華學者不會有這樣的疑問。那個時候的清華學子想的都是大問題,要擔起天下的興亡。一位武大的學生曾經公開寫文章,指責這位學子。什麼詩和遠方都是假的?這世上除了苟且什麼都沒有。其實你不承認詩和遠方,你就不承認嘛!爲什麼一定要公開指責人家呢?難道天下人都覺得除了苟且什麼都沒有比較好嗎?不過說實在的,現在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每天被各種議論灌滿耳朵,而他們討論的都是眼前的苟且。我曾經是一個喜歡高談闊論的人,這樣的人往往顯得非常的輕浮,可以這樣的方式虛度光陰總比悶死要好的多吧!現在我周圍的環境已經不允許我有這樣的特點了,所以我每次去單位,就當自己是辦公室的擺件,除了分給自己的工作,一切都不關心。牽涉到自己的利益先退避三舍,然後再據理力爭。

我希望這樣的一種特點,能夠持續的保持下去。爲什麼連高考狀元都開始在網上帶貨了呢?他們應該都有非同一般的智商,難道他們不應該把自己的智力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嗎?還是說現在社會提供給他們的機會並不像從前那麼多了。如果這種感覺是屬實的,那麼未來這種情況會不斷加劇。隨着階層的劃分越來越明晰,身份越來越固化。一個人想要擺脫自己的身份,衝出原有的階層,不能說萬中無一,絕對是鳳毛麟角。我一直覺得人不能盲目樂觀,不要過分沉醉於眼前的成績。這些雖然重要,但終究是過眼雲煙,只有未雨綢繆,才能夠防患未然。要是感覺到渴了纔開始掘井,可能並沒有挖到一半,人就已經渴死了。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簡直是有識之士,我又享受了一把高談闊論的感覺。請你原諒我的浮誇,我的那些見解可能根本微不足道,我說的每一個字也許都是胡說八道,也許將來前景大好,機會越來越多,每個人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

有一個成語叫杞人憂天,我就是那個杞人。其實在小時候我就是一個另類,成長的過程中,我一直都是,現在我還是一個另類。如果說現實生活是一種遊戲的話,我始終沒有發現它的規則,更不要說掌握並且運用它了。所以在生活當中我處處碰壁,只有跟烏龜在一起的時候,我才什麼都不用擔心。除了烏龜任何人哪怕是跟父母在一起,我都會提心吊膽。不是擔心他們害我,而是害怕他們問起我始終無法完成的事。我對生活已經沒有心存幻想了,但我的父母,以及其他一些人在言談話語之中會把幻想當成真實。我不知道他們說這番話的時候是不是認真的,我只覺得,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像是《西遊記》裡的孫悟空,《水滸傳》裡的李逵,成人的世界太複雜,還是做小孩簡單快樂。

古代但凡聖主在位的時候,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民風淳樸。人沒有太複雜的想法,不需要傷害別人也能活得下去,甚至能活出體面。如果人不傷害別人就活不下去,不傷害別人就不可能有體面的生活,而你傷害的人越多,傷害的越狠,你就能夠得到越大越多的利益。你具有傷害別人的能力越強,別人就越尊敬你。如果在這樣一個背景下生活,你有什麼理由不傷害別人呢?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強人欺負一般人,一般人欺負弱小。趙老爺打阿Q,阿Q就打小D,如果小D打起來不過癮,他至少還可以去欺負小尼姑。類似的事情我也幹過,小時候打架,大人在旁邊站着,他們並沒有阻止,而是在那兒饒有興致地當起了觀衆,甚至他們會慫恿孩子們打架一過他們取樂。所以散打拳擊比賽爲什麼那麼吸引人,大概就是源於此吧!

作爲小孩的時代,我有很多值得懷念的片段,也許那一段時光就是我人生最高光的時刻。這話聽起來有些蒼涼,有帶着些許無奈。後來我回到家,院子裡地也鬆了,樹也枯了,牆也塌了。許多過去的生活用具也都成了廢棄物,忽然覺得它們非常的可憐。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遺棄在那裡的東西,或許我這個人還有些價值可以開發,只因爲某些原因,我就只能被遺棄在那個地方。被塵土覆蓋,被時間忘記。這世上有很多人已經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存在過,沒有人知道他們做過些什麼事。對於後來的人而言,他們甚至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一個死板的符號。不過我也覺得人不能總想着被時間記住,人在有生之年最重要的是善待自己,善待那些曾經善待過你的人,善待那些你願意善待的人。用禮儀與所有人交往,用真情與知己交往。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不知道知己爲誰。相信我這一輩子,也永遠不會有知道的一天。

第一次與你見面的情形,對我來說非常有戲劇性。現在描述這種感覺的時候,多少會覺得有些老套,以至於我在陳述這段內容的時候,會有很多人覺得這不是真實的感受而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抄來的。如果用四個字形容這種感覺,那就是似曾相識。當時我感到非常的驚訝,我反覆的思索到底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見過他呢?是在我外婆住的村,還是我們村呢?是在縣城還是在延安呢?反覆的想過很多次,最後才確定我確實沒有見過他,可越是這樣我越感到不可思議,到最後我得出一個非常恐怖的結論。你就是上天爲我安排的那個人,因爲在所有的小說戲曲電視劇裡都是如此,只不過在現實生活當中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每一次與你見面都讓我感到非常的歡喜和愉悅,我想象那個時候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一個傻子。如果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現在,我一定會表現的更加剋制。但那個時候我就放肆太多了,但也沒有太放肆的舉動。只不過是偷偷的在那裡用餘光瞟罷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故事,具體說起來會很長,然而在現實生活當中並沒有太多的交集。也許這就是上天爲我設計的劇本吧!拿到這樣一個劇本,就意味着在一臺戲裡,我不是主角兒,是個小丑。男女主角皆大歡喜,至於小丑的苦樂,根本沒有人在意。我是一個悲觀的人,我是一個時常沉浸在回憶裡的人,我又是一個對未來有很多想象的人的想象的內容,大多非常的悲觀。這樣的情形發生在到鎮上讀初中之後,在讀小學的時候,當我想象未來,我能感受到的到處都是鮮花和掌聲,等待我的是各種各樣的讚許。那個時候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可到了鎮上之後我就發現,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我的成績發生倒退的時候,好像從來沒有引起過父母的警覺。只有一次他們看到我的作業時才把我叫了過去,只是問我爲什麼上面有那麼多的錯號。我記得當時因爲我的原因,我的父母都吵了一架。如果上天讓我做了家翁,我會對孩子成績的變化保持敏感,但也不會有過度的反應。如果出現持續性的下滑,或者成績表現的很不穩定,這個時候就應該有緊急措施。至於這個措施是什麼,我還不知道,因爲我根本沒有教過孩子。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是乾着急,但是沒有任何辦法又拿不出錢讓孩子去補習。我一定是那種最丟人的父母,與其如此,沒有也就沒有吧!對不起父母,對不起祖宗,當然是很不應該的,但我更不應該去禍害孩子。如果自己過得連狗都不如,還想着要教育下一代,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假如那一天還是發生了,我就一定要牢記這樣的話,孩子身上的毛病絕大部分都是從父母那裡學來的。

我已經很多次說過這樣的話了,過去這麼多年,睡過最安穩的覺,就是當年家裡土炕上睡過的。在鎮上,在城裡,不管是在大城小城,我都沒有特別踏實的睡過。而睡眠最成問題就是在工作之後,按說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可我又是一個喜歡亂琢磨事的人。所以淌下之後,心卻靜不下來,於是輾轉反側,明明已經累得不行,可就是睡不着覺,以至於焦躁不安。一個人如果晚睡,就會導致內分泌失調,內分泌失調就會導致掉頭髮,臉上長出一堆東西。時間長了還會搞出各種各樣的疾病,所以充足的睡眠對於一個人是非常重要的。父母的身上有很多缺點,孩子會學走父母的身上,如果有許多優點孩子也是會學走的。

即使這些說法都不成立,如果科學家的兒子成績一塌糊塗,大家就會一起嘲諷他,說:“科學家的兒子也考零分啊!”如果是一個家境貧困的人,孩子考得一塌糊塗,沒有人會嘲笑他,因爲大家覺得他就應該考零分。這話聽起來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但事實就是如此。體面不是別人施捨的,而是自己爭取的。如果自己掙不來體面,那也沒有辦法。反之,如果科學家的兒子考了一百分,沒有人會感到驚訝,一位科學家的兒子就該考一百分。如果是一個家境貧困的孩子,考了一百分,大家會感到非常的驚訝,就好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樣。現在的人都是非常勢利的,包括老師。如果你家境貧困,在老師面前一定要表現的謙卑一些。該送禮還是送,未必要跟那些家境好的家長送的一樣多,只要讓老師感受到你對他的敬意就行了。如果你的孩子成績好,那就一定要送,如果你的孩子成績不好,那就可送可不送。

你指望老師能特別照顧一個家境貧困的孩子,那就純屬做夢。除非這個孩子成績非常好,一旦成績很好,不帶給家長長臉。也等於給老師的業績做了貢獻,這樣你與老師就產生了共同利益,人在擁有共同利益的前提之下,最容易結成友好關係。人前一定要表現的謙卑,把謙卑當做是一種真實的心態是非常難的。很多人的謙卑其實是一種表演,如果這種表演可以持之以恆,那也很難得。而我是表演都懶得去做的人,之所以我在很多事情上都一塌糊塗,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其實世界本來就是成人看到的樣子,只有到聖主臨朝的時候,教化風行天下,每個人都懷着赤子之心行走江湖。那些王侯將相立下了諸多功業,到最後卻家無餘財。他們不是沒有條件,爲自己的兒孫多置辦產業,這是他們把所有的心血都奉獻給了他們的事業。這樣的時代還會有嗎?也許會有。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二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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