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候,虹始見。虹,音洪,陰陽交會之氣,純陰純陽則無,若雲薄漏日,日穿雨影,則虹見。
親愛的龍波女士:
人有貧富,身有貴賤。貴族大概分爲兩類,一類是親貴,一類是勳貴。親貴分爲兩類,一類是天子同宗,一類是天子的姻親。勳貴當然指的是對社稷、對天子有貢獻從而得到封賞的人。富人大致分爲兩類,一是白手起家的初代富人,二是繼承家業的後輩富人。富和貴不是同一個概念,富指的是財富,貴指的是身份,一般來說貴人皆是富人,富人卻未必是貴人。貧而貴的人也許有,但應該很少。富而貧的人一般指的是商人,商鞅變法的時候重農抑商,從漢朝初年,貶低商人身份已經成了傳統。貧而貴的人,大概指的是天子遠親當中一些不善經營的人。我小的時候,村子裡對於先生人是非常尊敬的,所謂先生人就是教書匠。孔乙己是不是先生人?這個不好講,因爲在咸亨酒店所有在叫他們的時候都是直呼其名。但孔乙己應該是士人,是儒生,地位高於一般人,之所以貴而不富,關鍵就在於他不善經營生計。
士人之所以受人尊重,是因爲在周朝的時候,士人就是憑藉一技之長賴以生存且能夠爲自己賺取榮譽的人,士人沒有自己的封地,是貴族的末端。春秋時代孔子就打破了貴族對知識的控制,許多出身低微的人可以通過學習進身爲士族,甚至可以因爲立功而獲得封地。你應該聽說過這樣的話,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這是讀書人的正道,總不能學成文武藝,貨於反賊。因爲讀書人有可能憑藉自己的才藝改變命運,士人才會願意高看他們一眼,還有一個原因是尊師重道的傳統。在東漢時候,士族之所以能夠崛起,根源一直可以追溯到漢元帝的時代,那個時候皇帝信儒,儒學大興。宦官、外戚交替興旺,皇權日益衰落,士人在與邪惡勢力一次又一次的鬥爭,使得他們社會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當皇權足夠強大的時候,皇帝選拔人才的面就比較廣,當皇權衰落的時候,皇帝選拔人才的面比較窄。漢朝皇權衰落的原因是到了東漢末年,皇帝一個比一個短壽,即位之初,太后臨朝稱制,太后依靠外戚,皇帝成年依靠宦官奪權。於是宦官的影響也就越來越大,而成年之後的皇帝撐不了太長時間又駕崩了,於是又一次太后臨朝稱制,又一次外戚把持朝政,又一次宦官幫助皇帝奪權,接着宦官封侯。因爲中樞的權力結構處於高度的不穩定狀態,它對地方的控制很自然的就衰弱了。在這種情況下,地方上的豪族很自然的控制了人才選拔。在漢朝的時候,豪族控制人才選拔是非常是非常規操作,但是曹魏推出九品中正制之後,這就成了合乎制度的常規操作。皇權強大的時候,就會出現一個平民社會,皇權衰落的時候就會出現知道貴族社會。周朝之所以會出現一個貴族社會,是因爲王的控制能力不足。
孔子想象中最美好的社會就是周公設計的社會,卻把三代評爲治世,而把唐堯虞舜時代評爲盛世。唐堯虞舜時代沒有完備的利治,在儒生的筆下,唐堯虞舜時代是君王和大臣都過得非常簡單,相比之下,夏朝比商朝整體上要樸實很多。商朝的特點是祭祀活動非常的頻繁,鬼神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過分重要的角色。周公設計的生活不是魑魅魍魎充斥其間的生活,用西洋的諺語來形容,就是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上帝在這裡指的是信仰,凱撒在這裡指的是生活。周公設計的治理模式,其實就是把信仰和生活分開管理。雖然我生在新社會,在我生長的村子裡,仍然可以看到很多舊社會的遺蹟。人們按照自己的需要設計寺廟,對於生活中不大需要的身,不會供奉在廟裡。
對於朝廷來說,祭祀天地日月星辰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每年冬至在都城南郊舉行的郊天大禮,可以讓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受命於天,他有與上天溝通的渠道。而天是宇宙見一切不可抗力的組合,皇帝的身份是這樣的,面對上天時,他代表萬千生靈,面對萬民時,他代表不可抗力。皇帝的工作是用不可抗力造福生靈,同時以萬千生靈的名義向上天祈福。古中國的祭祀活動大概一般氛圍兩類,一類是皇帝本人主持的祭祀活動以及受皇帝之命舉行的祭祀活動,一類是民間自發組織起來舉行的祭祀活動。以皇帝之名舉行的祭祀活動,目的是教化。民間自發的祭祀活動目的主要是希望就生產或者生活方面的問題祈求得到上天的幫助。面對舊事物有兩種處理的方式,一種是法蘭西模式,一種是英倫模式。把新舊事物完全對立起來,這是法蘭西人的思維方式,妥善利用舊事物爲新生活服務,這是英倫的思維方式。
如果法蘭西人的思維方式是對的,這世間任何古物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他們總是想要用新事物取代舊事物,他們不知道新事物都是在舊事物的基礎上生長起來的。如果舊事物應該被否定,新事物其實也被否定了。相比於兒子來說,父母無疑是舊事物。主張爲了發現新事物消滅舊事物,其實就是主張爲了讓兒子發展消滅自己的父母。在北洋曾經發生過大規模銷燬古物的時候,用今天的標準來看,這麼做無疑是錯誤的。如果那些古物被更好的保護下來,這些古物將會成爲很多城市旅遊資源,它將會給當地帶來很多創造大量的物質財富,同時它也是先人留給當地人非常重要的精神財富。最聰明的工匠不會把毀掉重建當成是了不起的本事,而是妥善使用現有意願,設計一種模式把新舊事物和諧的組織在一起,這樣做成本最低、收益最大、效果最好。
上世紀有一個著名的公案,有一位樑先生曾經在保護島國某舊城這一件事情上有過突出的貢獻。後來在北洋他打算髮揮同樣的作用,只不過這個時候他的想法與當時學界的主流發生了劇烈的衝突。他主張應該在舊城之外選擇新的城址修建新城,而不是把舊城拆掉建設新城。他的意見果然沒有采納,於是他又想出了一個妥協的方案,但他的方案還是沒有被採納。我在很小的時候非常喜歡聽法蘭西人的故事,他們做事的方式是如此的酣暢淋漓。可現實對於他們而言似乎是有些殘酷的,因爲每一次他們都想徹底的解決問題,可每一次結果都是不徹底的。如果在當地問今天人們的看法,對於他們的過往,可能仍然會感到驕傲和自豪。但我總覺得相比之下,英倫的做法更有智慧。
今天很多人對古玩非常有興趣,很多古物在市場上賣出了高價。許多人在賺錢之後就開始選擇購買藝術品,如果是那種上了年頭的藝術品,就更能夠引起他們的興趣。既然人能夠包容。這些死物,爲什麼對從遙遠的古代一直延續到今天的精神財富,看法如此消極呢?有人曾經解釋過什麼叫歷史,歷史就是人們一次次與過往的追問。通過這些追問可以發現很多問題,通過這些追問有助於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最近我在聽一個人講《史記》,據說新西蘭有一個萬國旅行社,這位先生應該是這一家旅行社的僱員。他不單單是講《史記》,他還引用了《左傳》《公羊傳》《穀梁傳》《國語》《呂氏春秋》等諸多著作。我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夠靜下心來去讀很多著作,就算是這些著作對我而言沒有什麼用,我也心甘。我曾經說過,某一種古老的文明,可能在洋歷二一六六年前後復興,到那個時候人們一定找到新舊事物之間的平衡點,既能夠讓人們從古老的傳統當中感受到溫暖,又能夠讓人們從不斷出現的新事物當中看到曙光。
很多時候,當我們看到一棵長了五百年一千年的古樹,我們會非常的激動。而不是在第一個時間就下定決心要把這棵樹砍掉,就因爲它妨礙了新樹苗的生長。我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代溝這個詞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出生在不同年代的人之間沒有辦法溝通,代際隔閡,代際衝突,越來越嚴重。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一趨勢不會緩解,相反有可能會激化。老齡化的社會,青壯人口會背上沉重的負擔,特別是一些生活在底層的青壯男女,他們一定會過得非常的壓抑。一些有識之士跑到身毒國去考察,發現在那個地方生活在底層的人,儘管苦的要命,卻沒有任何抱怨。於是這些有識之士。大肆表揚深度底層人士。面對痛苦生活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樂觀,這種聲音越是響亮,我就越感到不安。
現在面對即將到來的老齡化社會,很多人表現出來一種危機感,但是更多的人沒有這種危機感,他們覺得這個問題很好去面對。因爲到那個時候需要面對問題的不是他們,而是下一代人。我從來沒有感慨過我們這一代人活得到底有多苦?但我聽別人有過類似的說法。我之所以沒有這種說法,因爲我知道上一代人過得更苦。我的父母都有捱餓的經歷,而我從小就是能吃飽飯的。我知道,如果我的運氣更差一些,我不會讀那麼久的書。但是讀了很多年的書,我的一些基本問題卻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這一定讓我的父母非常的失落。所以人生的際遇很難預料,我現在可以大致推測自己的結局,但我知道其實推測出來的結果未必就真的是最後的結果。
從洋歷二零一零年開始有,我每一年都過得差不多。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年之久,我對未來的推測大概就是年紀越來越老,身體越來越差,其他都保持原狀。我的父母一點也不爲我的事業不見起色而擔心,只是想塞給我一個女人,然後生下孩子他們並不關心我,過的是不是幸福。他們只是想完成一種任務,他們只是想讓我的生活看得過去。之前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遭遇,但這些未曾料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發生。我的底線一次又一次的被突破,我就覺得活着實在是一件沒有意思的事情。我曾在網絡上看到一個視頻,有一位先生他的生活實在是苦透了。但他卻選擇自力更生,不願意靠救濟活着。我覺得他的身上至少保持着做人的體面,據我所知,很多村裡爲了爭取一個救濟的名額,大家相互攻擊。那個爭取到救濟名額的人被大家所羨慕,這簡直變成了一種榮譽,這無疑助長了一種不好的風氣。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能夠大致維持做人的體面,雖然這個體面可能是自己以爲的,當離開了自己的視角,看到別人眼中的我,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可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維持自己的體面了,在人前我擡不起頭來,在單位我儘量不發言,在很大程度上維持住了自己的體面。儘管別人仍舊看不起我,但只要我們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條明確的界限。人總是會看不起那種與自己關係親近的人,你不會看不起一個陌生人,因爲那個人不會被你關注到。我的目標是讓自己活在衆人的視線之外,這樣我就可以冷靜的觀察發生在我身邊的一切。當有一天我要與這個世界說再見時,只要我自己沒遭什麼罪,只要這一切來的非常的迅速和快捷。我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感恩,我不再憎恨任何人。可能到最後很多事情我沒辦法處理的妥當,但我會盡力而爲。我一生沒有積攢下什麼德行,所以我能忍受淒涼,如果必須讓我承受痛苦,我又怎麼能拒絕得了呢?
晚年的我很有可能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居士,但即便是那個時候,我也可能是野居士,並不能真正拜在某個法師的門下。人到了晚年可能會開始後悔,那個時候我一定要多讀《佛經》,告訴自己往事不可追。我希望以後自己能變成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在前面的三十多年裡,我因爲失言而吃了太多的虧。在這麼多年裡,我也嘗試過治理這方面的問題,但一直不成功。今年我在這方面的表現應該還是不錯的,但也做得不徹底。第一就是能不說就不說,第二就是在不得不說的情況下,一定要做到謹慎,儘量讓自己的發言不成爲當時語境當中不和諧的成分,當着人的面不說鬼話,當着鬼的面一定不能說人話。
只有在面對自己時,才能夠說出心裡的話。可能很多人都有過這一方面的遭遇,一個對你並不貼心的人,要求你對他坦誠相待。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你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你在一個不應該對他坦誠的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誠意,一定我爲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很多人喜歡討論人的本性到底是什麼,在我的印象當中,荀子的說法是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一個具備理智的人,大概不會遇到什麼害處就往上撲,遇到利益就逃避。人的本性到底有沒有善?其實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話題。動物繁衍後代應該不是一個有意識的行爲,大多數動物對禁忌沒有概念,它們並不知道在尋歡作樂的時候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可是當幼崽出生之後,絕大多數動物當中的雌性都會發出母性的光芒。也有一部分動物當中的雄性會協助照顧幼崽,一些動物當中,雄性和雌性形成了明確的分工。所以把活物簡單的分成人和動物是非常粗暴的,其實諸多的動物生活在不同的階層,而有的動物它們的生活與人類非常的接近。
一般情況下,動物當中的雄性並沒有感覺又在跟它有什麼關係。這些幼崽長大之後也並不知道,它之所以能夠出現背後還有一隻雄性動物發揮了作用。而且很多動物當中會有這樣一種情形,常年的雌性會留在家裡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它們會跟自己的母親一起把已經成年的雄性動物趕走,這就意味着每一個雄性動物都必須自己頂門立戶。我們不能用人類的話語去解讀動物的行爲,我只知道這種情形應該非常接近人類最初的狀態。每個人都想活着,都想活得體面。爲了達到這種目的,不可避免的與同類發生競爭,很多時候競爭是非常殘酷的,是不擇手段的。在這種情況下,你能要求一部分人不要那麼自私,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別人嗎?寧可自己過的狼狽,也要讓別人保持體面嗎?
所以成熟的人能夠接受每個人都有利己的想法,當人在爲自己爭取利益的時候,能夠遵守大家約定的規則,這個人就是君子了。其實在高三之前,我可能也有利己的想法,但這種想法是停留在潛意識當中,我很少有意識的爲自己爭取利益,但是從高三開始之後,這一情形就發生了變化。在省城的時候蘇同學張口閉口都在談他自己的利益,那個時候我對這位先生非常的反感。似乎他不夠君子,那麼相比之下,我就是一個君子嗎?如果從我哥哥的口中打聽,很顯然我不是。他不光是說我自私,還要在自私前面加上一個小字。以彰顯對我的蔑視,可能在我的一生當中,我永遠沒有機會踏進一個屬於自己的圈子。這是多麼可悲呀?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泡在苦水裡,但我知道很多人的生活比我更苦,不過我不會,因爲很多人活得比我更苦,就感到欣慰,甚至有些慶幸。
文學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東西,我的人生就像是一片荒漠,文學帶給我的就好比海市蜃樓。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在我的視線當中消失,可還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伸手要把它抓住,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如願的。十年的付出到底帶給了我是什麼?我的感覺是不再幻想。我永遠不要在人前吹牛,如果有人看不起我,我也不會在意。因爲看不起我的人已經很多了,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我喜歡聽別人說教。人要是落魄了,連狗在衝你叫的時候都帶着幾分說教的味道。隨便什麼人物出來都敢對我上課,每當這個時候我特別想就地挖坑把自己埋了。我的熱情,我的所謂的才華,永遠不會有用武之地,我也不知道我這一生到底在幹什麼。如果我將來終究沒有留下什麼後人,我也不會爲此而感到遺憾。因爲即使我留下後人,我也會害了他。
很多時候我都在懷念一個從來沒有過的童年,小的時候我被人欺負過,吃過土。在鎮上度過的那三年,是我人生當中非常黑暗的歲月。我沒有想到在如此漫長的時間,我都沒有辦法走出陰影。當人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就產生了修行的想法。但我知道很多法師完全沒有心思去把別人渡到彼岸,他的興趣是把有錢人收到自己的門下,這樣就會得到他們源源不斷的供奉。這些人在給他輸送財物的時候,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在付出,反而覺得是這位法師給了他積德的機會。法師擁有了令人羨慕的財富,而這位富人也賺了個心安。我沒有那麼多錢去供養法師,而且我也不太喜歡有人指着一塊石頭讓我給它磕頭,然後我就在那裡一臉虔誠的給那塊石頭磕頭。我記得多年以前我加入了一個社羣,但是沒過多久我就被踢了出去。原因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不同於這個羣的導師。前幾年社會上活躍着把自己想象成仁波切的人物,一羣虔誠的信徒,一邊聽那個人胡說八道,一邊花錢買他的書。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三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