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初候,萍始生。
親愛的龍波女士:
每次讀到你的回信,我都會非常的激動,每次讀到你的回信,我都會加倍的思念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你,與你朝夕相處。但我深深的知道,這是多麼不切實際的願望啊!我們之間有那麼多的共同語言,在一起相處一定會很美好。你說其實未必跟想象的一樣,其實跟想象的不一樣,也會比其他人相處起來更加的容易。在你的面前我沒有美化自己,沒有掩飾自己的缺點。在我的面前,你向來都非常的坦誠。我們互相包容,互相勉勵,互爲依靠。如果上天見憐,或許會安排我們再次相遇,再次共事。這些話說起來連自己都覺得矯情,如果要來看你直接去不就行了嗎?但我知道人與人之間還隔着一個禮字,越是像我這樣的單身人士,越應該守禮。朱熹說:“存天理,滅人慾。”這話讓很多人一觸即跳,其實朱熹在說這話的時候是做過解釋的。
比如日常飲食、娶妻生子、求取功名。人前維持體面,然後無愧於心。這些都被包含在天理之內,比如如果有人不許娶妻生子,禁止日常飲食,讓讀書人沒辦法施展抱負,這不叫做去,人慾而叫做背天理。所謂人慾是那些過分的泛濫的極端的東西,而朱熹的話,之所以成爲很多人反對的靶子。因爲人們需要這麼一個靶子,這樣就可以給他的學說定下重罪,讓他陷於萬劫不復的地步。我曾經說過心學活潑機智,理學呆板僵硬。如果你是一個非常機敏的人,建議你修習心學。如果你是一個反應遲緩,愚鈍透頂的人,建議你學習理學。打個比方,心學就好比禪門當中的頓宗,理學好比禪門當中的漸宗。頓宗的修行方法,雖然看起來非常的簡單,如紅爐飛雪明心見性、直了成佛。只有那種極具慧根的人才能夠通過這種方式達成所願。漸宗雖然看起來非常的笨拙,也適合大多數人修行。
神秀和慧能的區別在於,神秀想的是禪門的修行方式,雖然沒有讓很多弟子受益,反而讓他們生出各種妄想。於是他改變了禪門的修行方式,創立了漸宗。慧能繼承了從初代祖達摩以來一直延續的禪門修行方法。神秀的修行方式實際上背離了禪宗,與禪門之外流派匯合到了一起。所以五祖把一波傳給慧能是非常正確的,如果衣鉢傳到神秀的手上,將是禪門名存實亡。後來的發展有了非常奇妙的變化,其他的很多流派隨着時代的發展消失了,而最難修的禪門,居然成了唯一的倖存者。禪門之中流傳着很多公案,第一次登上終南山的時候,看到路上很多地方插着牌子,上面書寫着這些公案,這些故事給了我很好的啓發。卻並沒有讓我真正覺悟,因爲悟其實是修行的開始。裡邊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是說不清楚的,因爲我始終立於禪門之外。慧能是一個非常具有智慧的人,雖然時隔千年,他的思想仍在閃閃發光。
跟一位女士談論禪宗,給外人說了都會覺得非常的荒唐。而我們就是這麼奇怪的兩個人,年初的時候回到家,哥哥談到族中有一個人,這位先生應該是我的曾祖父的嫡長孫。他對書寫族譜有非常大的興趣,但自己也不打算做這件事,而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哥。我哥把這件事情說的非常的簡單,似乎很容易就辦完了,由此可見,他其實也不是真的想做這件事。孔子說:“輕諾必寡信。”一個人把容易的事情說的很難,其實是一種謹慎的表現。把事情拜託給這樣的人,可以讓你放心。如果把很難的事情說的特別容易,到最後這件事情一定是辦不成的。這讓我想起了當年袁崇煥給皇帝承諾五年平遼。做不到的事情不可以亂說,別是當着皇帝的面。雖說袁崇煥死的有些冤枉,不,是崇禎皇帝百分之百的昏庸,實在也是他自己犯了大忌。
崇禎非常的努力,只是他的天賦實在是太一般了。這樣的皇帝如果在太平年間沒有太大的危害,如果是在危難之秋,他必定沒有辦法救濟蒼生。你當時大明的局面,如果是換一個有作爲的皇帝,能不能夠扭轉局面呢?這是當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與大清締結盟約,精力用在整頓內務上,等到舊弊盡除、民力恢復,就可以重整旗鼓,這樣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一定可以重拾故土。我這樣的謀略,想必大清這邊的人不會看不透。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進行騷擾,所以第二步就是要想盡辦法拉攏北方的牧民,必要的時候可以互相通婚。來自西邊的支持,無疑增加了抗擊大清的力量。大明之所以丟掉江山,問題的根本不在大清,甚至也不在於李自成,根本在於晚明時期,昏君一個接着一個。今天很多人吹捧萬曆皇帝,爲天子如果沒辦法盡到自己的職責,就應該禪位或者選擇合適的人監國,而不是縱容一個懶漢躺在寢宮裡無所事事,外面的大事荒廢的一塌糊塗。
萬曆能夠吹噓的就是所謂三大徵,老子曾經說過,大戰之後必有荒年。這三大徵極大的消耗了大明的國力,所以說打了勝仗,朝廷卻爲此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這個時候,朝廷最需要做的就是停止戰爭、恢復民力。如果你當時在半島打仗的軍隊去跟努爾哈赤火拼,想必努爾哈赤一點勝算都沒有。大明之所以輸得如此慘烈,爲三場大戰打下來,損失了很多優秀的將領。更關鍵的是,朝廷裡不斷做出錯誤的決策。誰也沒有想到泰昌皇帝是個短命鬼,乳臭未乾的天啓皇帝繼位。天啓皇帝的志向在於做一個木匠,軍機大事都被一個閹人掌握。今天仍然有一大羣人吹捧魏忠賢,那些東林士子門固然不是什麼好玩意兒,魏忠賢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朝廷大員忙着爭奪私利,沒有人把發生在遼東的危機真正放在心上。
天啓皇帝駕崩之後,十七歲的崇禎繼位。他跟自己的幾位前任不一樣,爲了十幾年兢兢業業。他之所以沒有辦法保全社稷,主要在於他的能力只適宜在太平年間做太平天子。沒辦法,在危難時節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後世很多人同情崇禎,就連他自己也認爲自己不該是亡國之君。的確很多亡國之君的惡行他都沒有,但他不是沒有過錯的。晚年的萬曆非常的昏聵,不爲社稷着想,一心想着要把自己寵妃的兒子扶上儲君。他留給泰昌皇帝一個爛攤子,而這位新皇帝來不及面對衆多的危機就已經死於非命。天啓是一個弱勢的皇帝,沒有能力駕馭百官,只能依靠太監來制衡外朝。因爲他太過於熱愛務工行業,以至於魏忠賢成了實際上的攝政。
作爲攝政他是很不稱職的,今天很多人找出了他當年推行的善政,比如徵收商業稅什麼的。這些說法是真是假,我弄不清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給自己弄了一個九千歲的名號,這就意味着他的地位在親王之上,不僅如此,全國各地開始給他修建生祠。一般來說這種地方供奉的都是古代的一些聖賢,或者當地已故的一些賢達。這位且政還在人世,雖然就被供奉到了生詞裡。魏忠賢成了活着的聖人,我知道他憑什麼敢給自己這麼高的評價。當時社稷處於危難之中,地方上的官員不忙着處理當地的事務,而是把精力用在伺候這位閹人之上。就憑這一點,他足以遺臭萬年。在我看來魏忠賢連嚴嵩都不如,嚴嵩當年好歹還用了一個胡宗憲,魏忠賢用了哪位賢人呢?不管在別人的眼中是不是賢人,在天啓皇帝的眼中魏忠賢絕對是他的頂樑柱。至於他在快要駕崩的時候,囑咐自己的弟弟,說:“善待皇后,重用忠賢。”
崇禎皇帝在殺了魏忠賢之後,發現當時反對魏中賢的那些人也實在不是玩意兒,於是就用了一批當年支持魏忠賢的人。讓他用來用去,發現這些人都不是玩意兒。當時還發生了這樣的一幕,選拔主要官員時,皇帝不知道該用哪個人,竟然使用了抽籤這種方式。可見皇帝並不懂得識人用人的方法,完全不知道朝廷裡誰是賢人誰可用,這些人的優點是什麼?他的缺點是什麼?在這個問題上,他的先祖朱元璋可就比他強太多了。我們有理由相信,崇禎皇帝其實也並不瞭解他的對手,不知道對手的優點是什麼,缺點是什麼?對手的陣營存在什麼問題,用什麼樣的方法對付他們是最合適的。當李自成進了京城之後,大明的達官顯貴紛紛跑來求官。我不像很多人那樣對崇禎皇帝懷着那麼大的同情,我覺得人應該具備反思的能力,只有我們不斷的反思自己存在的問題,才能夠讓社會進步。
我這個人有一個問題,身份如此低微,在討論各種大問題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我也曾經爲自己的這種行爲辯護,如果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婚姻,討論飲食,討論其他的事情,我一樣沒有辦法去改變他們,既然如此爲什麼不索性討論大一點的話題呢?如果是按照這個邏輯,我說的話應該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也許這就是人們爲什麼不願意拿我的話當一回事的原因。我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想法,是不是應該寫兩部書?一部叫做《楚事紀》,一部叫做《苗氏春秋》,《楚事紀》不會呈現整個楚國的歷史,而是到若敖氏遭受重創就結束了。《苗氏春秋》應該是從伯棼之亂開始說起,一直延續到現在。我的遠祖可以追溯到賁皇,中祖應該是苗晉卿、苗傅之類。
苗晉卿曾經做過名義上的攝政,苗傅則因爲謀反被韓世忠所殺。那麼即使不是我直系的祖先,也很可能是旁系的先人。我的近祖目前只能追溯到高祖父苗富寬,曾祖父苗佔貴,祖父苗月雨,父親苗耀亮。苗富寬、苗佔貴、苗月雨不是長子,後人應該屬於小宗。而在苗月雨一系之內,父親苗耀亮是長子,哥哥是長孫,他唯一的兒子是父親的長孫。而在父親這一系,我與二哥的後人屬於小宗,二哥去世之前留下一兒一女,而我這一門很可能會絕嗣。現在傳宗接代是有待消除的落後文化,身後絕嗣應該算是代表了一種先進的文化。根據目前這種情況以後,很多人都會無後,很多家族都會絕嗣。許多祠堂會相繼破敗,看不到香火。許多曾經熱鬧的村落很可能會還給大自然,成爲豺狼虎豹,各種野獸出入的場所。看官們或許覺得我這是危言聳聽,然而真實的情況與我所描述的內容高度契合。
就以我家爲例,在我出生之前,我們家有一處土窯。後來搬進了新居,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五孔磚窯三間平房。而且我曾經記得門前有一棵很大的槐樹,後來這棵槐樹被砍掉了做成了門窗。有一種觀點我沒有說過,在那棵槐樹沒有被砍掉之前,在我的印象當中,我們家的運勢一直是不錯的。後來那棵槐樹被砍掉了,家裡就鬧出了種種變故。說的更直接一點,就是砍倒那棵槐樹,實際上壞了自家的風水。但這只是我的感性認知,並沒有邏輯依據。我覺得家門口有一棵大槐樹是非常好的,如果我們能夠好好照料那一棵槐樹的話,現在它會長得更大,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註定會是我們記憶當中非常珍貴的東西。我相信物與人之間是存在某種內在聯繫的,當人住在附近的時候,我們家的果樹長得非常好當家,不在那住的時候樹都枯死了,年初的時候我回到家裡看到那裡地也鬆了,牆也塌了,當時我的心情非常的複雜。
對於摩登人士來說,編纂族譜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因爲傳宗接代是一種應該被消除的觀念,既然連傳宗接代的沒有了族譜,還有存在的意義嗎?你將來我們會看到這樣一種現象,很多族譜被放在博物館裡,這個時候人們會看到這樣一種現象,一位講解員指着一本破舊的書說:“這個叫做族譜,過去社會上存在一種東西叫做家族,家族的血緣是可以追溯的,一直追溯到上千年以前。這種東西阻礙了社會發展,後來隨着時代進步,它就躺在了博物館裡。”這個時候現場會有一個人說:“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不把這些東西銷燬,而留着他們繼續荼毒我們的後代呢?”講解員說:“我們就是要留着它以警示我們的後代,讓他們牢牢的記住,傳宗接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散發着腐臭氣味的落後思想。”
雖然我是一個單身漢,在多數情況下以保守人士的面目示人。生活中我們總能夠我這樣的人,這些人或者是教授或者是長輩,他們會苦口婆心的勸你接受平庸的自己,放棄遙不可及的理想,去過那種跟大多數人一樣的生活。我的身上少了一種叫煙火氣的東西,因爲我過的不叫日子,生活其實是一種修行。一個單身漢不得不與自己的各種需求打交道,在某些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不去衝擊到我的底線。這是很難做到的,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被人們記住,如果我不幸被記住了,我會是怎麼樣一副面目呢?我所知哥哥也曾經對自己的兒子講過關於我的故事,很顯然我是一個反面教材。當然在這一世之後再過幾代關於我的記憶就消失了,除非我在這世上留下了什麼特殊的印記。我非常願意給社會做出貢獻,可我看不到自己的能力,上天也沒給我機會讓我看到自己的能力。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具備某一方面的潛質,只要把他放在合適的地方,經過磨練,這就會變成一種能力,一種足以讓他發光的能力。我研究過我們的先人,軒轅黃帝、帝高陽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他們的身上一定有很多優秀的品質。鬻熊是南方一個部落的首領,也殷商末年的思想家,今天我們還有機會看到他的著作。自他之後,這個部落的首領都以熊爲氏,熊氏是楚王世之大宗。而鬥氏。或者整個若敖一族都是楚王室的小宗,根據我的記憶苗氏應該是鬥氏的小宗。原來我以爲姓來自於血緣,是來自於落腳之地的地名。後來我才知道氏不只是這一種來源,有的人就是用先人名字當中的一個字作爲自己的氏,有的家族世代擔任某一官職,這個官職的名稱就成爲他們的氏。楚王室之大宗,之所以以熊爲氏,可能是爲了告訴世人,自己是鬻熊的後代,這是他們引以爲傲的人物。就像後來若敖一族,他們之所以把若敖當做自己的族號,就是爲了告訴世人,自己是楚國第十四代國君若敖的後人。
如果祖上的事蹟被記載的非常清楚,對教育後人絕對是一件好事。我的高祖父苗富寬他的一生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他經歷過哪些事情?這些都已經跟着他一起埋到了地下,只能根據那個年代大多數人的命運推測個大概。苗富寬應該是生活在晚清時代的人,出生在一個大家族,跟着兄弟們在苦水中泡大,長大之後跟兄弟們一起做了佃農,之後娶妻生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後在某個時刻患上不治之症,就在某個時刻,撒手人寰。關於曾祖父苗佔貴的事蹟,小的時候我曾經聽父母說過,父親說小的時候,見過一個盲人老婦,這應該就是苗佔貴的妻子,他一生娶過兩房妻子。根據母親的回憶,這個人非常的健談,性格應該非常的開朗但也非常能吹。我的祖父苗月雨,我是親眼見過的,也曾經跟他打過交道。我的感覺是他爲人比較隨和,在家裡沒什麼權威。聽說那個時候是父權社會,但是父親大權旁落的情況比比皆是。祖父因爲在村裡負責,自己在外邊開會,經常會有一些宴席什麼的。當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那個時候的宴席跟今天的宴席,不可同年而語。祖父在外面吃飽了回到家,不怎麼理會,還在捱餓的妻兒。也許正是這種艱困的情況才造成了祖母暴躁專橫的性格,由此也可以推測,年少時期的祖母可能不像她後來的表現的那樣。小的時候我不瞭解這麼多的背景,總覺得祖母的思想非常的落後,而且蠻不講理。當然她只是不講我的理,她有自己的理。祖父就不同了,他看起來非常的和藹。
據說祖父母兒子女兒都有夭折的情況,只有五個兒子養大成人。父親成了實際上的長子,其他四個就成我的叔老子。與他們的關係大多是不太好的,甚至爆發過激烈的衝突。在一個大的家族當中,能不能有好的家風?家翁起着非常關鍵的作用。祖父是一個非常弱勢的存在,而祖母看起來又不像是一個特別會治家的人。當然真正讓祖母在家中沒辦法維持權威的是他最小的兒子,這位先生幾經輾轉,在外面欠下了大量的外債,舊債償還心債又增加了不少。不僅如此,他還從親戚那裡借了很多錢。這件事讓我們整個家族的聲譽受到了非常大的衝擊,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家,兒媳們紛紛跳了出來。兒子還沒有成年的時候,作爲母親可以用強力來管教他們。等到兒子成年娶了兒媳,生下了孫子,身爲父母就只能用德行來感化他們。因爲一旦硬碰硬衝突起來,就會聽到親情碎裂的聲音。在最後的歲月,祖母的威望徹底崩塌了,這是他的人生悲劇,爲這件事情負責的主要應該是聽她的小兒子。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三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