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點出息！吃飯了沒有？沒吃一會中午我給你買一份臊子面。”
李桂香樂了，自己這個兒子呀，還是秀氣了一些。別看她平時吼來吼去的，心裡還是最疼胡楊。
“我吃過了，剛吃完不久。媽，我幫你賣菜吧。”
菜攤上的品種不是很多，現在的菜價都是以角爲單位的，菜品遠沒有二十一世紀那麼豐富。
胡楊說着就準備往菜攤裡面鑽，卻被李桂香一把給推了出來。
“這裡不用你，你回去歇着吧。要不，你一會兒上街把衣服買了？我給你留了兩百塊錢在衣櫃裡，你去買一件外衣，一條褲子，再買一雙回力鞋估計也夠。”
李桂香以爲胡楊是爲了買衣服的事，這眼看着要換季了，卻不能虧待了自己的兒子。
胡楊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說道：“謝謝媽！不過，我來倒不是爲了買衣服的事情。我想做筆生意，需要點錢。”
出乎胡楊的預料，李桂香聽到此話並沒有暴跳如雷，而是站在那裡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
這其實是胡楊自己想多了，住在三道灣的人，這些年下來，一多半都成了個體戶。
比如他另一個發小馬健，初中畢業就開始在街上擺攤賣涼麪，現在人家已經是家裡的頂樑柱了，一個月的收入還要強過李桂香。
所以在三道灣這樣的城市角落裡，做小生意是一種常態，是大家養家餬口的重要謀生手段。
“你小舅不是張羅着想開一家藥店嗎？他說了，店面搞好就讓你跟着他幹，你急什麼急呀？說說看，你想做什麼生意，差多少錢？”
李桂香從來不讓胡楊到攤子上來幫忙，她總覺得自己的兒子若是和自己一樣，肯定沒啥出息。
生意有很多種，賣菜算是很辛苦的一種營生，也沒什麼發展可言。能不讓自己兒子沾手就別讓他沾手。
“我有一個同學，他能搞到一批便宜的鋼材。他說，倒手就能賺百分之十的利潤。不過，人家要先交訂金。我需要五千塊錢，剩下的我同學出。實在不行，兩千也成。”
到了這會兒，胡楊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挨老媽一頓臭罵，事情辦不成就拉倒。
“吆嗬，口氣還不小，五千塊賠了你還得起嗎？”李桂香莞爾一笑，只當是少年的胡鬧。但一轉念，她似乎又想起點什麼。“你哪個同學？是小吳吳茂生嗎？”
吳茂生是胡楊的初中同學，高中人家進了重點中學，但還一直有來往。李桂香記得去年那孩子似乎還到家裡玩了大半天呢。
吳茂生也和胡楊一樣，是個學渣，去年同樣高考落榜。不過，人家有一個在市府當處長的爹，前程無憂呢。
若是吳茂生一起，這事兒還有幾分靠譜，畢竟他爹還是很有辦法的。這兩年鋼材緊俏着呢，有辦法拿到出廠價，倒手就能賺一筆。
“嗯，是他。他還說了，下家都找好了，個把月就能回本。”
菜市場裡明顯不是說話的地兒，這母子倆都說的比較含糊。
李桂香有點爲難。也不是說這些錢就一定湊不上，五千塊可不是小數目。雖說這年月萬元戶沒那麼值錢了，可在一個月平均工資只有兩百元左右的城市裡，五千塊還真不算少。
“五千塊不好湊......這樣吧，晚上回去我張羅一下，拿兩千塊給你和同學做生意。”
李桂香知道兒子去年高考發揮失常，一直也在爲他的前途擔憂。但他要是想做生意的話，可以慢慢鍛鍊一下，這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九十年代，是個躁動的年代。
下海，在這一兩年成爲了一種現象。無數人從機關單位、國有企業，義無反顧的衝進了市場經濟的大潮中。
當然，伴隨着下海的熱度，還有一個新名詞，叫做停薪留職。保留你國企或者機關單位人員的身份，停發工資，自己去闖吧。萬一發現自己快淹死了，還可以上岸，再回到原單位上班。算是給下海的人留了一條後路。
因此，在這個躁動的年代不會有誰看不起生意人，反而人人都想發財當老闆。
“那好吧，我去和同學說一聲，讓他多湊一些。媽，我走了，你晚上也早點回家。”
胡楊已經很滿意了，他恨不得抱住老孃親上一口，只可惜他不敢。
“去吧，去吧......這孩子，越大還越粘人咧......”
李桂香揮揮手，就低頭去整理她的菜了。
胡楊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一跤。我滴個親孃啊，你這麼說話好嗎？你兒子這張老臉往哪兒放啊。
所以，他頭一低，就飛快的跑出了市場。
打開車鎖，胡楊推着自行車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心裡還在琢磨認購抽籤表的事兒。
兩千塊錢夠不夠？當然不夠啊，再多十倍都不夠。但是他知道，自己家裡底子薄，雖說這二年境況有些好轉，但也沒什麼存款。母親答應幫着張羅兩千塊錢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呢。
胡楊上一輩子在小舅去世的第二年南下羊城。他在工廠裡打過工，也開過“摩的”。最終他還是一頭扎進了投資這個領域。他炒過股票、也在朋友的證券工作室做過，若干年後，甚至連比特幣和區塊鏈也偶有涉獵。
當他雄心勃勃的準備進軍“知名投資人”的時候，卻突然倒下，回到了眼下的九三年。
事實上，胡楊算不上一個很成功的投資人。他明白，不是你的心有多大，財富的獲得就能有多大。在某種程度上說，財富的最終獲取還是要看你的原始投入、眼光、學識以及人脈。
他現在就面臨這樣一個窘境，他壓根沒有足夠的資本去投入。只有三天的時間，他可沒能力去籌措一筆令人滿意的啓動資金。
這該死的第一桶金！
“不管了，這兩天能籌措多少算多少，反正不能錯過這個天賜良機。”
胡楊跺跺腳，翻身上車，直奔市中醫院而去。
小舅是他的第二個目標。
到了中醫院藥房一問，小舅這幾天沒上班。他的小舅李浩，目前住在中醫院的宿舍裡......再跑到宿舍敲門，還是沒找到人。
吃了閉門羹的胡楊，無比沮喪。這個時候，他真的很懷念那個人手一部手機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