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掄起長刀,格開那破空而來的暗箭,極目遠眺,卻看不到那射箭之人所在。那人竟甚是奸猾,見敬安先聲奪人,殺了兩人鎮住羣匪,他卻在暗地裡射箭,一來引得敬安分神,二來殺住敬安威風,三卻是催促羣匪動手。果然羣匪有了暗箭壯膽,都也衝了上來。
這匪衆本就是亡命之徒,最初是被敬安出其不意的悍勇之舉震得一時失了主張,如今卻彷彿羣獸一般,嘶吼着衝上前來。
敬安劈落了幾支長箭,望了一眼身後姚良,見他好端端地正爬起來,便說道:“小郎躲在我身後!”雖然匪人衆多,卻仍不慌不忙,長刀一揮,身形閃爍,頓時切中一人肩膀,那人哀嚎一聲,雖然受傷,卻仍不退,惡狠狠又撲上來。
敬安雖然武功高強,倘若單打獨鬥的話,自然無人可比。但此刻他一來要防備空中冷箭,二來要看身後姚良安危,分心三用,更兼受傷在前,自然有些吃力,繞是如此,迅速之間,敬安仍是殺傷兩人,只不過這匪人傷而不退,實在叫敬安頭疼。
敬安打的性起,也紅了眼,勢必要將面前的人盡數斬殺,正在殊死搏鬥之際,忽地聽到身後姚良一聲驚叫。
敬安一怔,心頭微涼,方纔片刻他殺性上來,一時圈子大了些,也不知姚良是否還在跟着,敬安回頭一看,卻見姚良正握着自己給他的匕首,抖抖地對着一個匪賊,那賊人正在逼近。
敬安見狀虎吼一聲,縱身欲回救援姚良,其他賊人哪能容他如此?盡數飛身攔上,不許敬安過一步。敬安恨得牙癢,瞅準機會,再傷一人,其他兩邊的人急忙來救援,敬安卻不容如此,揮刀直闖過去,竟是要將那人劈成兩半。左右那兩人見狀大駭,急急救援,刀架過來,三刀相交,那兩人皆是虎口一震,手中的刀脫手而飛。
這一刻,敬安自三人空隙間,望見那賊人已經逼近了姚良,那刀處處招呼姚良要害,敬安見狀,來不及多想,手腕一抖,手中長刀破空而出,那賊人正在獰笑對姚良下殺手,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還未曾反應是發生何事,長刀已經穿胸而出,這人踉踉蹌蹌後退兩步,倒在地上,氣絕而亡。
這現場賊人一共有七個,敬安先前出其不意斬殺兩人,便只剩下五人,如今又死了一個,只剩下四個,其中有三個還帶了傷,敬安身前有三人,身後一人。那三人之中兩人失了刀,身後那人一看敬安的刀亦離手,便覺得機不可失,舉刀狠狠地向着敬安背上砍去,便在間不容髮之間,敬安腳下一勾,將地上一柄賊刀捲起來向上一踢,手輕輕握住一抖,頭也不回地,向後用力一送。只聽得“噗嗤”一聲,身後之人腹部中刀,敬安用力一抽,一溜兒血光隨刀閃出,敬安哈哈大笑,腰一扭,身子一轉,手中的刀亦向後再度一旋,那人頭向後仰,脖子已斷,頸子間血噴涌而出,似下了一場血雨。
眼前那三人,被敬安嚇住,幾乎忘了反擊,正在此時,身後冷箭破空之聲又來,敬安冷笑,罵道:“見不得人的鼠輩!”正要舉刀再來,忽地眉頭一皺,心叫不好,敬安回頭一看,心驚膽戰,揚聲叫道:“小郎伏身!”
姚良先前見敬安一刀將那逼近自己的賊人釘在地上,正握着那匕首發呆,聽到敬安的話怔了怔,回頭一看,卻見一支箭破空直衝自己而來。姚良大驚失色,急忙閃身要避開,然而怎麼能夠?敬安腳下一邁,向着姚良這邊撲來,卻終究晚了一步,敬安咬一咬牙,將手中的刀再度扔過去,那刀空中跟箭撞在一起,箭偏了偏,貼着姚良肩頭而過。
卻不料,這只是誘敵之計,敬安此刻手中空空,耳畔卻又聽到細微的幾聲響,電光火石間又是兩支箭急急而來,敬安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躍,猶如魚躍龍門般挺身而起,雙手探出,將那兩支箭生生握住。
姚良已經是看的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敬安身子落地,站住腳的瞬間身形一晃,將那兩支箭望地上一扔,說道:“小郎去把我的刀取來。”
他背對着姚良,姚良只好答應一聲,急忙跑去那死屍身邊,閉了眼睛用力一拔,將刀拔出來,入手只覺得沉重無比,姚良不知這刀竟如此沉重,沒防備幾乎就拉的他打了個趔趄。
姚良咬牙提着這沉重的刀回到敬安身邊,敬安伸手擋住他不許他上前,只接了過去。姚良只好仍舊站在他身後,敬安握着刀,向着胸前用力一揮,身後姚良只聽到“璫”的一聲,目光一轉,猛地看到地上落了一截沾血的箭尾。
姚良看的呆了,心一陣陣發涼,只叫道:“將軍……將軍……”
敬安低聲說道:“別出聲!”聲音自有一番鎮嚇之意。姚良咬住脣停了話,眼淚卻噗啦噗啦跌下來。
敬安手持着刀站在姚良跟前,仰頭笑道:“這點小小伎倆算什麼?有本事再來!”說着,刀斜斜一指,指着跟前不遠處的那三個人,說道:“說,究竟是什麼人叫你們來的?”
那三人靠在一起,其中兩人已傷,顯然是不能再同敬安相對。不由地一時猶豫。敬安說道:“片刻我的人就來了,你們不想死的話,就趁早說明白!本侯還可饒你們一條狗命。”
三人想了想,其中一人說道:“早知道小侯爺如此能耐,就算是出多少銀子我們也是不肯來的。”
另一人跪地磕頭說道:“請侯爺高擡貴手放過我等,是……”
正要再說,敬安面色一變,說道:“快閃開!”那三人哪裡有那麼機靈,只聽得“噗噗噗”三聲,三支箭分別射入三人背部,幾乎是同一時間,三人各自慘叫,倒地斃命。
敬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見狀只嘆了一聲。小郎見這一幕,已經是驚了又驚,此刻話也說不出來。
敬安目光自那三人身上越過,看向遠處山頂。似乎能看到一道黑色影子一閃消失。
一直到現在,敬安的身形才一晃,姚良從旁扶住,敬安斷續說道:“別慌,他已經走了,嗯……周大他們也該來了,此地野獸衆多,你拿着刀,倘若有野獸前來,就將他們打退,可使得?”姚良點點頭,看他胸口一灘的血,臉色卻是蒼白如紙,姚良哽咽說道:“將軍,你……中箭了?”
敬安說道:“這不算什麼……”忽地一笑,說道:“在我身上,總好過在你身上,否則的話……本侯對姚娘子可……無法交代。”他說了這兩句,臉色更是難看。
姚良含着淚,說道:“將軍你別說了!”
正在此時,身後馬蹄聲聲,煙塵滾滾,姚良回頭看,只聽到有人順風叫道:“小良,小良!”姚良大喜,說道:“將軍,是姐姐來了。”
敬安笑了笑,想站起來,卻怎樣也沒力氣。
片刻周大等一干人等趕到,月娥從馬上翻身下來,先同姚良抱在一起。周大便去照看敬安,敬安此刻精神恍惚,幾乎看不清面前是何人,周大叫了幾聲,敬安只不答應,周大急了,說道:“侯爺,侯爺!你再不應聲,屬下就殺了姚月娘!”
敬安皺了皺眉,一陣暴怒,眼睛圓睜,罵道:“住口!本侯無事!”那邊姚良抱着月娥,哭道:“姐姐,我以爲再見不到你。”又說道,“姐姐,多虧了將軍大人,爲了護我,他中了箭了。”
周大一聽,急忙輕輕地將敬安胸前那團血漬處掀開看了看,果然見箭頭深深沒入,頓時之間身如墜冰窟。
月娥抱着姚良,不知如何是好。敬安叫道:“叫姚娘子過來。”周大氣的不知如何是好,厲聲喝道:“姚娘子!”姚良同月娥過來,敬安望着月娥,說道:“人給你救回來了。”月娥看着他的樣子,好一陣心酸,眼淚流個不停,說道:“多謝侯爺大恩大德。”敬安說道:“且住,本侯不聽這些。”月娥住了聲,垂着眼說道:“侯爺你受傷沉重,還是先不要說話了。”敬安說道:“你只須答應本侯……”周大會意,便將他半抱着扶了起來,敬安伸手,將月娥的手牢牢握了,說道:“你不可再逃。”月娥不語,周大怒道:“姚娘子!”月娥淚汪汪看了敬安一眼,又看看姚良,才說道:“是。”
騎馬過狗頭山之時,敬安人已經半是昏迷,卻仍舊打起精神,堅持自己騎馬,又要月娥相陪。周大無法,衆士兵將賊人的馬匹收歸過來,一路而回。敬安抱着月娥,不一會功夫,月娥便覺得背上溼溼的,情知是敬安流血,便說道:“侯爺,你還好麼?”敬安說道:“死不了。”月娥說道:“侯爺福大命大,決不會有事。”敬安說道:“嗯。”月娥說道:“侯爺,多謝你。”敬安說道:“別說這些。”
一行人走入狗頭山,慢慢地回到了先前敬安殺豹的地方,忽然之間前方的士兵們驚叫起來,一陣騷動。敬安問道:“何事?”士兵們停住,有人去探,回來行禮,說道:“回侯爺,前方岩石下,死了一頭母豹,還有一頭小豹子。”
敬安乘馬過去,停馬觀看。月娥一看,敬安先前射死公豹的三支箭兀自還深深地在岩石壁上,不由一陣悚然。而在那岩石壁下,果然臥着先前那頭逃走的母豹子,腹部一灘血漬,卻僵臥不動,顯然已經死去多時。而在她的腹部,一頭很小的小豹子拱來拱去,一邊嗚嗚叫着,滿身是血。
士兵說道:“方纔過來之時,有一頭狼在這盤桓,似乎是盯上了這小豹子。”
敬安點頭不語。月娥一怔,說道:“原來當時這母豹離開,是因爲還有小豹子在。”敬安看她一眼,不語,士兵們將小豹子捉起來,豹子還小,尚在吃奶似的,掙扎無力,便哇哇地叫。敬安說道:“留着也是禍害,殺了罷。”士兵們便要動手。月娥見那小豹子如小貓一樣,十分可愛,被士兵提着,舞動爪子,又很可憐,便急忙說道:“不要!”
敬安一聽,急忙說道:“停手。”士兵們便遵命停下,敬安低頭看月娥,月娥頗有些不敢面對他,就低聲說道:“它也還小,不曾作惡,不要傷了。”敬安說道:“豹子會傷人,而且它如此小,自保能力都無,先前你也聽到了,放在此地也會被野獸吃了,遲早是死,不如痛快殺了。”月娥聽得膽寒,說道:“我……不要放它在此地好了。”
敬安奇道:“豹子兇猛,莫看他此刻小,長大了便是先前那般……莫非你竟要養着?”月娥小聲說道:“我……不忍心。”敬安想了想,說道:“把小豹子拿來。”士兵們便抱了小豹子上來,敬安伸手揪住它的頸間,看了看,便遞給月娥,說道:“那你好生養着罷。”月娥一陣歡喜,抱了小豹子,說道:“謝謝你。”
敬安說道:“也沒什麼……”眼睛看過那頭母豹子,忽地說道,“這畜生倒跟人似的,也有幾分情意,知道那公豹死在此處,她便又回來了。我起初還以爲她是自顧自逃了。”月娥抱着那小豹子,伸手摸它的頭,聞言說道:“現在想想,當時她好似不願走,然而想到這小豹子,畢竟不捨的,就回去,又帶了他回來,實在沒想到,豹子也跟人一樣……其實,又有多少人是比不得這份情意的。”敬安微微一笑,說道:“誰叫他們不長眼,敢傷我的人……”說着,又若有所思看月娥。
月娥聽見他的話,便低下頭撫弄小豹子,也不言語了。
自然界的弱肉強食,便是如此。這對豹子若是不盯着月娥,反被更爲強大的敬安殺死,那麼此刻,結果相反,而傷心的……便另有其人。
一行人有驚無險出了狗頭山,周大先前派出去回鎮子的人已經領了馬車一路趕了回來,敬安這才翻身下馬,入了馬車。他自始至終都緊緊握着月娥的手腕,好似怕她會不翼而飛一般。
敬安進了馬車,整個人才放鬆下來,靠在車壁上,也才鬆開月娥的手,一動不動,閉目養神。
月娥起初還有些緊張,後來便低頭,只是忐忑地撫摸那小豹子,小豹子似乎餓得狠了,便含住了月娥的手指,做吸-吮狀。月娥起初還只覺得癢,後來就覺得一陣疼痛,忍不住低低驚呼一聲,將手指抽出來。
便是與此同時,敬安睜開眼睛,見狀皺眉,半跪起身過來,一巴掌打在那小豹子的頭上,打得那小豹子吱哇一聲,滾在一邊。敬安握住月娥的手指,見那手指頭上,已經被咬破了,滲出一滴血來。
敬安說道:“怎這麼不小心?”想了想,便低下頭,將月娥的手指吮住,月娥怔了怔,急忙用力一抽,敬安握着不放,吸了一會才抽出來,說道:“它的嘴不好,恐怕傷口會很痛。”月娥紅了臉,不敢看他。敬安撕了塊布給她將手指頭纏起來。月娥忍不住說道:“侯爺,你不用對我這樣。”
敬安停了動作,說道:“你說什麼?”月娥說道:“沒……沒什麼。”敬安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眼睛一寸一寸打量她。月娥情不自禁地將身子靠在車壁上,轉了轉頭,艱難說道:“侯爺……別這樣。”敬安說道:“怎樣?”月娥說道:“侯爺。”敬安望着她,慢慢地伏身過來,手上略微用力,將她的下巴扳過,雙眸一垂,望着那粉脣,嘴脣便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