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正午的太陽,以肉眼可見的弧度落下。
一羣身穿軍用馬甲的超凡者,在鋼甲壯漢的帶領下,來到了陳宇一家子之前駐紮的臨時營地。
通過地面還算清晰的腳印與車轍來看,這家人並沒有離開多久。
彎腰,鋼甲壯漢在地面上撿起一塊融化了的腦組織,眉頭緊皺:“這是什麼。”
“大腦。”下屬探身觀察。
“人類的嗎?”壯漢看向下屬。
“不清楚,需要化驗。”
“嗯,收好。”把腦組織遞給下屬,用透明無菌袋裝好。鋼甲壯漢繼續巡視腳下:“哪裡來的輪胎印。”
“大人,五分鐘前傳來探報。”下屬鞠躬:“陳宇曾在場地賽的外界停車場,搶走了一輛考覈組的軍用越野車。”
“他把車開過來了,想帶親人走?”
“目前看來是的。”
“那爲什麼輪胎印到這裡就停了。”鋼甲壯漢指向前方一處草地。越野車的車轍痕跡,竟莫名消失:“難道不光他會飛,他的車也能飛?”
“這……抱歉大人,我們需要調查。”
“十分鐘內,我需要答案。”
“是。”
但別說十分鐘了。
直到夜色降臨,一波波的“專家”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快把草地掀飛了,也沒有得出什麼答案。
結果就是,那輛越野車抵達駐地,接上陳家幾口人之後,便“憑空”消失了……
……
同時間。
某處不知海拔、不知位置的寬廣洞穴中。
陳宇一家人停下了腳步。
“到了。”
絡腮鬍男人轉身,爲陳宇和他的家人解開了厚實的眼罩。
洞內,還算明亮。
陳宇眯着眼睛適應了一會光線,環視左右。發現這裡是一個乾淨整潔的防空洞。
上方橢圓形的天花板。
下方地面則被分成了三份。
左邊磚石人行道。
右邊瀝青馬路。
中間,是一條窄軌鐵路。
鐵軌光滑無鏽跡,顯然是經常使用。
“這裡是哪。”陳姐用力攥着眼罩,緊張觀察四周。
“這裡就是‘惡物’的大本營。”絡腮鬍男人開口:“新·伊甸園。”
“我們是怎麼進來的。”陳宇疑惑:“從始至終,我都沒聽見汽車有啓動過。”
“這個,目前我就不便透露了。”絡腮鬍男人拍拍陳宇肩膀:“等你權限高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如果權限永遠不高,意味着我要永遠留在這?”
“嘛,也不是。我還能送你出去啊。但伱放心,至少這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你可以安心的把家人藏在這。”
“我所料不差的話……”一直默不作聲的陳父,眼神睿智的發言了:“這裡已經不是地球了。”
絡腮鬍男人:“……”
沉默稍許,男人轉頭對陳宇小聲問:“叔叔腦洞一向這麼大嗎?”
陳父:“……”
“丟臉啊。”陳母害臊的扶額。
“他猜對了!”絡腮鬍男人猛地豎起大拇指。
陳母一愣,也連忙跟着豎起大拇指:“老頭子牛逼!”
“但明顯我是開玩笑的。”男人又一個反轉:“如果我真有能力帶你們去外太空,我早把聖殿殺穿了。”
“啊……我就說嘛。”陳母撇嘴:“他什麼時候這麼聰明瞭。”
陳父:“呵,女人。”
“行了,別耽擱了。”絡腮鬍男人恢復常態,率先領路:“跟我走,巡查隊還等着我們呢。”
一行五人,一路向前。
沿着防空洞內,彷彿無盡的人行道,繼續行走了約莫五公里,終於看到了一排模糊的人影。
湊近後,發現其中已經有不少人,呈現出典型的“惡物”化特徵。
似人非人,似怪非怪。
好在洞內光線充足,不會嚇到人。
“這個就是陳宇?”巡查隊裡,爲首的一位高個子眼鏡男上前一步,仔細觀察陳宇。
“你好。”陳宇伸手:“我姓陳,吃人陳。”
“我認識你。”高個眼鏡男點點頭,和陳宇握了握手:“畢業考覈的兩場比賽,發揮很出色。第一場靠謀略,第二場靠實力。如果站在人類的立場,我很敬佩你。”
陳宇一聽“如果”兩個字,就知道還有後話,索性挑明:“但站在‘惡物’的立場呢?”
“那我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你。”高個子眼鏡男徒然發力,捏的陳宇手部關節“咔咔”作響。
陳宇卻面不改色。
他宇哥何許人也?
當初剛“穿越”,因爲稱號問題,在安全局遭受一波折磨,早就練成了一腦子的強悍神經。
即便60°洗澡水淋在身上,都不帶坑一聲的。
更別提骨頭響了。
“確實有點東西。”眼鏡男收回了手,看向絡腮鬍男人:“你說的惡物呢?”
“是她。”絡腮鬍男人立即指向陳姐。
“你…你好。”陳姐小心翼翼上前,微鞠躬。
“證明一下你的身份。”眼鏡男道。
陳姐:“家人們誰懂啊,今天就是說……”
眼鏡男:“我說的是惡物身份。”
“哦哦。”陳姐反應過來,摘下帽子,操控自己頭頂的稱號隨機變化。
“哈哈。”眼鏡男笑了,熱情伸手和陳姐相握:“歡迎你,同胞。”
“啪啪啪啪——”
兩側站立的惡物們,也紛紛笑着拍手。
“真是奇妙啊。”眼鏡男嘖嘖稱奇:“今日,代表所有人類出盡風頭的陳宇,他的妻子竟然就是惡物。”
“我…我是他姐。”
“哦抱歉,你們竟然是姐弟倆。”眼鏡男詫異:“那爲何你如此俊俏,他卻這般醜陋?”
陳宇:“……”
“不要帶有色眼鏡嘛。”絡腮鬍男人打哈哈:“我也是超凡者,不也堅定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嗎。”
眼鏡男臉色頓沉:“老子也想宰了你。”
絡腮鬍:“……”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套,你們玩的挺6啊。”陳宇感嘆。
“那也比你們這些專坑同族的惡魔好。”高個眼鏡男反擊。
經過一番相互嘴炮的抨擊。
陳宇等人完成了記錄,隨絡腮鬍男人進入“洞穴”深處。
通道後面,空間越發擴大。
並然有序的分成許多區域。
娛樂、住宿、廣場、餐廳,甚至還有商業區。
“人”來“人”往。
挺熱鬧的。
站在廣場的前方,陳宇能清晰看到不少商店的櫥櫃內,“擺放”着許多面如死灰的人類。
“這…這什麼情況!”陳母悚然一驚,恐懼的指向遠處櫥窗:“賣人?!”
“什麼?哪有美人?”
陳父瞬間精神抖擻,順着陳母手指的方向張望,雙眼眯成一條縫:“什麼也沒有啊。”
陳宇:“不是美人,是賣人。賣活人。”
“好傢伙!”陳父震驚:“眼神兒現在比我都好使了。”
陳姐嘆氣:“爸,你驚訝的不應該是這個吧。”
“哦對,臥槽!店裡爲什麼會賣人啊?!”陳父後知後覺。
“有需求,就會有交易。”
絡腮鬍男人聳肩:“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地方,就會有商業和資本。這些被代售的,都是在社會上罪大惡極的罪犯。死百次而不足以平民憤的那種。有權有勢的,超凡者們不管。自然有‘惡物’替天行道。”
“是嗎。”陳宇不置可否。
“嘛,我說的好聽。實際也就是這麼回事吧。”絡腮鬍男人笑了:“所有惡物,都是從人變的,其中絕大部分都有底線。但成了‘惡物’,不吃大腦還不行,只能找一些本應槍斃的傢伙,減少自己內心不安吧。你知道的,我妹妹當初就是這樣。”
聞言,陳宇觀察廣場上“惡化”程度各不相同的惡物們,問道:“這些有底線的惡物,佔比多少。”
“八成。”男人比了個手勢。
“剩下兩成呢?”
“剩下兩成,其中一成是寧死不吃的。”絡腮鬍男人指向角落一個被拴在籠子裡的大號狼狗:“就像它那樣。變成徹底喪失理智的怪物。”
話音微頓,絡腮鬍男人壓低聲音:“最後一成,是變成徹底喪失‘底線’的怪物。無論誰都吃。”
“明白了。”陳宇點頭。
龍生九子,各有所好。
這個社會上,註定什麼“人”都有。
衆人繼續向前,走進廣場內部。
立刻引來不少惡物的關注。
但都只是看了幾眼,便不再理會,各忙各的了。
“這裡人不少啊。”陳父左右打量。
“一天之前,人更多。”絡腮鬍男人解釋:“但今天抽調了一萬多的主力軍,參與‘伊甸園’行動了。”
“它們是如何在超凡者的眼皮子底下,聚集了這麼大規模的?”陳宇百思不得其解。
“還是那句話。以後你有權限了,自然全知道。”
帶着陳家四口,穿過幾條甬道,來到一片建立在防空洞內的筒子樓小區,絡腮鬍男人停在大門口,道:“行了,就送到這吧。你們自己進去找物業,報上名字,都是系統聯網的。物業管理員會給你們分配住所。我還有點事,回頭聯繫你。”
“好的。謝謝了。”
“不客氣。”絡腮鬍男人微笑:“就憑你能爲我留下我妹妹的魂珠,你這個朋友,我交腚了。”
告別男人。
陳宇成爲領路的。
和家人相互對視一眼後,帶他們走進小區,來到一間掛着“物業中心”牌匾的小平房內。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陳父咂舌:“還挺時髦,連物業都有。”
陳宇沒回話。
掃視房間一圈,見沒人,便上前推開角落的小門,看到了房間內的那位物業管理員。
此時,這位渾身長滿濃密毛髮的女人,正用小刀,捅刺着自己的手臂。
鮮血如注。
卻還咬着牙,滿頭大汗的堅持着。
“咚咚咚。”
看了一陣,陳宇擡手敲了敲門。
女管理員頓時回神,連忙看向陳宇:“誰?”
“新來的,聽說在你這能申請到住所。”
“啊……對。”女管理員拔出匕首,放入抽屜內。隨後拿來一卷繃帶,將自己的傷口包紮起來:“你稍等,馬上就給你弄。”
“不着急。”
回頭,對屋外的陳家三口做了個止步的手勢,陳宇走入房間,打量對方的傷勢:“能否冒昧的問一下,你剛纔在幹什麼。”
包紮動作不停,女管理員擡頭瞥了陳宇一眼:“新晉的‘惡物’嗎。我在凝神。”
“什麼是凝神?”
“惡化到我這個程度,就越來越板不住對普通人嗜血的念頭了。”女管理員嘆氣:“只有劇痛,才能保持清醒。”
“商店不是有售賣人類嗎?你作爲管理員,應該有資源去買吧。”
“……我做不到。”包紮動作一頓,女管理員沉默許久:“就算他們該死,也不應該落到同胞嘴裡。”
“你已經是惡物了,還會把人類當同胞?”
“成爲惡物,非我本意。”女管理員眼底流露淡漠的平和,指着自己身上毛髮:“別看我現在這樣子,但我還始終認爲,我是個爹生媽養,堂堂正正的人。只有真的接受自己‘惡物’的身份,纔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惡物吧。”
“這樣嗎。”陳宇眯眼。
“哎,非得和我這個話癆說沒用的,好煩啊。”包紮好傷口,女管理員操控鼠標,點開電腦屏幕:“辦正事吧。你要申請住所是吧?名字告訴我。”
“陳宇。”
“陳……宇……嗯,不對。沒這個名字。”
疑惑片刻,陳宇反應過來,又說了他姐的名字。
“哦!這回有了,B棟,301號門。你們是幾個人啊?”女管理員探頭,看向門外。
“算我,一共四個。”
“都是陳小姐的家屬是吧。”
“對。”
“如果四個人,旁邊302號房間,你們也能住。”女管理員聳肩:“你應該也知道了,今天好多人去做了一場永遠也回不來的任務。空房間很多。”
“那謝謝了。”
“不客氣。你們趕緊走就行。”女管理員擺手:“我剛壓下想吃人的衝動,別又給我勾起來了。”
“行。”
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陳宇拿起兩串鑰匙,準備離開。
“哦對了!”忽然,女管理員似乎想起了什麼,擡手招呼:“B棟有一個老大娘,女兒是惡物,曾被超凡者虐殺了,然後精神就出現了問題。總說自己女兒是王妃,過好日子去了。你們別搭理她。如果她說些奇怪的話,也當沒聽見。別被她纏上。”
“好的。”
帶着家人走出小屋,陳宇心情莫名複雜。
“小宇,你們剛纔在裡面聊啥了啊?”陳姐問。
“沒什麼。”陳宇邊走、邊轉移話題:“剛纔給你吃的那個猴腦,有效果嗎?”
“沒有。”陳姐臉色驀得陰沉:“那些腦子,我都咬牙嚐了一口。沒有一點效果。”
“明白了。”陳宇點頭。
“所以……”陳姐抿嘴:“我以後,還是要吃人的腦子嗎。”
陳宇:“……”
陳姐:“那我寧願死。”
跟在兩人身後的陳父陳母,則相互對視。
此時此刻,只有作爲父母的他們,才能理解彼此心底的感受。
“呀——陳宇呀——”
當陳家四口來到小區所謂的B棟單元樓,一道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陳宇猛擡頭。
就見三樓的某扇窗戶內,趴着一名滿頭白髮、滿臉褶皺的老太太。
她穿着一身紅棉襖,繫着白圍脖。
一雙三角眼,望向陳宇。眼底散發一股格外慈祥卻又無比“詭異”的眼神。
“果然呀,‘命運’的指引呀。”
“讓你,在我女兒的安排下,來到了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