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實木長桌,一家人環繞而坐,吳晨坐在熟悉的位置,久遠的像是另一個世紀的記憶和某種情緒涌上心頭。
他體會這股情緒,品味其中的酸甜苦辣,一時竟是有些癡迷,有些無法言表的感慨摻雜其中。
豐盛的家常菜一樣一樣的端了上來,吳晨面前有他曾經最愛吃的紅燒魚,尖椒炒臘肉,椒鹽排骨等,香氣瀰漫,輕煙渺渺,他拿起筷子,適應了一下,夾起一塊焦黃的排骨,正要往嘴邊送去,卻“啪!”的一聲,被一雙筷子敲落……
整個飯桌,噢,不,整個房間都爲之一靜,只聽吳晨的母親這樣嗔道:“猴急什麼,去,洗洗去!”
吳晨看着這張皺紋滿面、卻煥發無限生命活力的臉龐,有些呆愣。
蘇靜在一旁低頭悶笑,右手在桌下伸過去,拽了拽他的衣角。
吳晨笑了笑,站了起來,捋了捋衣袖,真的就這麼去洗洗去了。
“都愣着幹什麼?老頭子,看看你煲的湯好了沒有,別燉糊了!”
“啊,噢,噢……”
“真是,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整天都不讓人省心……”吳晨的母親抱怨着,扭頭看向蘇靜,頓時眼睛都笑的只剩下兩條縫,“囡囡呢,還在幼兒園?”
“媽,囡囡都上小學了。”蘇靜故意帶着一點不滿的語氣說道。
“都上學了啊,哎,我真是老了,孩子都上學了我都記岔了……”老人這樣落幕的嘆道,蘇靜連忙走過去,抱着她的脖子,親密無間的搖了一搖,“不怨您,是您孫女呀長的太快了。”
“混說什麼……”老人被逗笑了,嗔怪的打了一下蘇靜的胳膊,突然像是記起來什麼,臉色就這麼慎重下來,“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說。”
蘇靜疑惑,在她旁邊坐下之後,被老人牽起了手,“前幾天我看新聞,現在政策鬆動了,以前是不讓生,現在改了,說是號召大家多生、早生,你看,你和晨晨都還年輕,趁着這樣的好時候再要一個……你說咋樣?哎呀,都當媽的人了,臊什麼臊……我是過來人,真的是爲你們好,丫頭再好,將來長大了也要出嫁,等你們到了我這樣的歲數,家裡冷冷清清的……”
“好哇,奶奶,你重男輕女!”
蘇靜驚喜的扭頭一看,吳熙穿着潔白的連衣裙,頭上扎着一朵粉紅色可愛的蝴蝶結,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在沙發前,扔下後背上的書包,抄起一瓶酸奶,擰開,大大的喝了一口,纔不滿的繼續喊道:“都什麼時代了,還抱着以前的老皇曆……”
這時,吳晨洗手出來,吳熙就勢不滿的扭頭,瞪着他喊道:“我反對,你們只准要我一個。”
“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去洗手,準備吃飯!”吳晨放下衣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見自己的母親表情訕訕的,蘇靜的臉上還殘留着一絲驚喜和紅潤,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剛纔在說什麼,什麼再要一個?”
老人極快的瞥了眼吳熙的背影,支支吾吾的小聲道:“先吃飯,吃完飯了再說。”
“什麼時候都沒得商量……”吳熙從洗手間裡探出頭來,嬌蠻的喊着。
“來咯,湯來了,正宗的雪魚湯,特供的,尼亞出產,一般人可是吃不到……”
吳晨的父親在這段時間裡,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和心情,也樂呵呵的端着一盆奶白色的魚湯走了出來,在飯桌的最中央放下,摘下棉手套,搓着手,喜氣洋洋的道:“都別愣着,吃飯,菜齊了。”
“等着我,等着我……”
等吳熙洗手出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坐好,吳熙拿着筷子,叮叮噹噹的敲着自己的飯碗,催促蘇靜趕緊給自己盛飯,卻不想蘇靜將她排在了最後,於是小嘴一撅,正要發怒,坐在一旁無聲無息的楠楠將自己的推到她面前,小聲的道:“殿……”
一個單詞還未完全出口,整個飯桌的氣氛就驟然一變,好在楠楠及時的改口,一時差點咬到了舌頭,“妹妹你先來。”
話音一落,宛如春回大地,氣氛正常了,光線明亮了,吳晨母親的嘮叨又繼續往下說了,吳熙對楠楠笑了一笑,嚇的他全身一個機靈,頭馬上低了下去,幾乎扎進了飯碗裡。
這一頓晚餐,可謂意義非凡。
當吳晨甦醒,出現在這棟仿真的大樓裡時,樓上樓下住着的“仿真住戶”,簡直被嚇的心臟驟停,遠在千里之外的地球聯邦總部,被最高突發狀態之下的應急機制喚醒,剎那間,整個星球都被驚動,無數人得到了這一消息,無數人爲之呆滯和窒息。
緊急會議召開,不計其數的大人物通過傳送門,從全球的各地趕來,所有的工作停止,所有的事務都爲這一事件讓路。
意義非凡的晚餐進行到一半,吳晨的母親先是給吳晨夾了一筷子菜,前一秒還沒什麼異常,後一秒就眼睛一紅,涌出的淚水,順着臉上的溝渠滑落,頓時,溫馨氣氛爲之一變。
蘇靜暗叫一聲不好,連忙放下碗筷,正要從口袋裡拿藥……
“一家人就差那麼一個不爭氣的……”
蘇靜鬆了口氣,連忙起身準備安慰……
“你別說,我都知道,路是她自己選的,怪不得旁人,可是,晨晨……”
吳晨也放下筷子,“媽!”
“我知道你姐從小就愛慕虛榮,又是個不服輸、認死理的性子,你們姐弟從前也吵過鬧過,可她再不好,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倆也是一奶同胞,你現在出息了,能拉她一把就拉她一把,她年歲不小了,三十多人,帶着個有病的拖油瓶……”
“是啊,爸爸,你就幫幫姑姑唄……”吳熙眼中閃爍着惡作劇的光,吳晨苦笑,看着老母親混濁的淚眼,突然感覺心臟被輕輕的扯動了一下,於是點了點頭。
頓時,凝滯的空氣又重新流動了,無限歡喜的笑容從每個人臉上煥發出來,唯有極其特殊的一對父女彼此對視了一瞬,然後女兒像是受到了什麼警告,憤憤的地下頭來,用筷子戳着自己碗裡的米飯,嘟嘟啷啷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