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妖異

李博有些艱難的睜開雙眼。

他發現自己的呼吸順暢了許多,只是四肢依舊乏力,還伴隨有一些頭昏眼花的症狀。

但李博知道,這就是太二門風毒掌的後遺症。

這門功法非常的歹毒,原本並不是太二門的功法,只是自從他們的宗門牌匾被太一谷的掌門摘牌後,這個宗門就開始墮落了。雖說目前還沒有被打入邪派的行列,但《風毒掌》此類功法卻已經開始不限門人修煉,這也導致了太二門如今的門風在玄界裡非常糟糕,尤其是讓詹孝這等卑鄙小人都當上了大師兄。

但有一說一,詹孝的確擅於經營。

如今太二門的許多發展策略,也都是在詹孝的推行下實施的,也正是因爲詹孝成了太二門的大師兄,纔將太二門重新推上了七十二上門的行列,甚至開始有了向三十六上宗發展的趨勢。

雖說萬事樓固然有一套判斷標準,例如三十六上宗的最低標準是有兩位苦海至尊坐鎮,門下有超過十位以上的地仙境大能,以保證宗門能夠薪火相傳,不至於出現實力層次上的斷檔。但實際上,能夠成爲三十六上宗的門派,哪個宗門裡沒有十位以上的道基境強者?

地仙境?

那起碼都有三、四十位之多。

像仙女宮、天王寺、書劍門、中州四大世家等上十宗行列的宗門世家,道基境強者都有超過三十位,更不用說地仙境了,那起碼是三位數。

太二門當初因爲被太一谷摘了牌匾之事,導致從上十宗的行列被除名,跌到四流門派的行列,但畢竟其傳承並沒有斷絕,再加上當世臨危受命接任掌門一職的弟子非常小心謹慎,當天就遣散大量弟子,只保留最精華的一部分然後舉派遷移,如此東躲西藏了三百年後,才終於重新在玄界再次站穩腳跟。

據說,詹孝就是在這段時期加入太二門。

也正是因爲有他的經營,所以太二門的高層才能夠安心修煉,紛紛打破桎梏。

如今除了掌門已入苦海外,據說還有三位長老在閉生死關,一旦成功出關的話,那麼屆時太二門就會擁有四位苦海至尊。或許在道基境、地仙境的數量上依舊達不到標準,可有了四位苦海至尊的太二門,重回三十六上宗的行列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也是爲什麼如今玄界都知道太二門的大師兄詹孝是個卑鄙小人,但卻沒有人真的跑來招惹太二門的原因。

畢竟,詹孝的手腳實在太乾淨了,他幾乎沒有讓人抓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在玄界,宗門背景實力越強,很多時候你就越需要講規矩:你可以在秘境裡殺了詹孝,只要沒人知道就好;但卻不能在玄界的公開場合下,殺了詹孝——當然,如果詹孝自己取死那沒人會說什麼,可就是因爲詹孝在玄界從不惹事,就算被人當面羞辱,他也能夠唾面自乾。

李博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

他的眼裡,流露出幾分憤恨:“詹孝,你肯定沒想到我還活着吧……這一次,只要我能離開這裡,你們太二門一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看到時候太二門還如何保住你!”

李博想得很清楚。

一直以來,詹孝的確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和把柄。

但這一次不同。

詹孝在遇到危險時不僅沒有救援他的小師妹,甚至還推了司馬婉儀一把,讓她去死,而之後更是想殺了作爲目擊者的自己。如果這一切都按照詹孝所想像的那樣發展,那麼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他的惡行,但可惜的是,他李博沒死,所以只要能夠逃離這裡的話,那麼就該是詹孝的噩夢了。

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的李博,突然想到了自己必須要保留一些證據,所以他急忙望向了司馬婉儀當時死的地方。

屍體已經不見了。

但血跡卻還是保存着的,旁邊也還有一些類似碎渣一樣的東西。

李博不想知道那些碎渣到底是什麼,所以他取出一塊玉石,臉上有幾分肉痛之色。

玄界如今並不流行以玉石的靈氣作爲修煉根源,主要是因爲玉石如今被開發出來的用途比較多,而且單純將靈石這種原材料當修煉資源的話,實際上在修煉的過程裡會流失大量的靈氣,效果遠不如吞服丹藥,所以纔沒有作爲主要修煉資源。

但相比起丹藥的獲取方式受限,靈石或許是經過一個紀元的休養後,儲藏變得豐富了許多,因此大多數宗門弟子——尤其是七十二上門及以下的宗門,多是以靈丹和靈石兼顧修煉作爲自己的修煉資源。甚至在某些靈氣比較貧乏的絕境裡,以靈石佈置一個小聚靈陣,也勉強能夠維持日常修煉的需求。

李博身上的靈石不多,只有寥寥無幾的數塊,佈置一個小聚靈陣都不夠。

手上這塊顏色已經非常透明,顯然靈氣不多,但如果當作修煉資源的話,還是能夠讓他多修煉個一、兩次。

但現在,爲了當作錄影儀就只能直接犧牲掉了。

對於李博這種資產並不豐富的人而言,會感到肉痛也就在所難免了。

不過正當李博打算將眼前的畫面封存到靈石內時,一道粗氣卻是在他的背後噴薄而出。

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差點就讓李博開始乾嘔了。

對於這股氣味,他實在太熟悉了!

艱難的嚥了一下口水。

李博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然後他就看到了此生最不想被回想起來的噩夢:那頭體型巨大的猛虎正站在他身後,低頭看着自己,它的血盆大口已經張開,惡臭的腥風就是從它的口腔裡噴吐出來,那正不斷滴落的口水,雖不帶有任何腐蝕性,可只是這麼看,李博就已經覺得雙腿發軟,眼前陣陣昏黑。

吾命休矣。

這是李博的最後一個念頭。

……

“你們想幹什麼?”

王元姬怒喝一聲。

同時右手一擡,直接以手臂擋住了一柄斬落的長刀。

一聲金鐵交擊的異響顯得極爲刺耳。

王元姬雖說還沒有正式踏入地仙境,但她的阿修羅體已成,就算是對付尋常的地仙境都有一戰之力。眼前出刀之人不過只是一名凝魂境強者而已,手上的兵器甚至不是絕品,只是上品而已,鋒利度或許有,但還不至於一刀就斬斷王元姬的手臂,最多也就是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連破皮都沒。

當然,吃痛還是有點吃痛的。

畢竟是自己的身體。

所以王元姬眉頭一皺,反手就一拳搗出,直轟對方的面門。

“哈!”

一聲古怪的音波震盪響起,周圍數人的真氣都隱隱有些紊亂。

卻又是一名穿着勁裝短卦的男子出手了。

這是他從一個秘境裡獲得的獨門功法,他甚至還沒有上繳給宗門,就當自己的壓箱底絕技。其效果便是通過音波的傳遞震盪,來干擾周圍的真氣和靈氣波動,產生類似“地磁混亂”的現象,從而讓對手的武技或術法威力下降、乃至失效。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門功法有點不分敵我,只要在聲音產生震盪的範圍圈內,都會受到波及。

這名黑衣勁裝男子的出手,顯然是爲了救援此時被王元姬列爲攻擊目標的人。

旁人或許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這名黑衣勁裝者卻很清楚,對方是天刀門一位弟子的弟弟,雖沒有加入天刀門,但一身功法都或多或少和天刀門有點關聯。他此時出手救援對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打算,畢竟天刀門怎麼說也是十九宗之一,如果能夠和對方搭上關係的話,就算得罪了太一谷又有什麼關係?

更何況,這一次是太一谷咎由自取,也怨不得他們。

只是。

拳風剛猛如初。

這名黑衣勁裝男子的臉色猛然一變,他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壓箱底絕活居然會無效。

“轟——”

音爆聲響起。

那名出刀的修士腦袋當場就被轟碎了。

“這……”黑衣勁裝男子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但下一刻,又是一道拳風呼嘯而至。

“王元姬,你瘋……”

話未說完,拳風襲面。

剎時間,這名黑衣勁裝男子只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灌入自己的頭顱裡,震得自己的頭顱嗡嗡作響,疼痛異常。

不過很快。

這名勁裝男子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因爲他的意識已經徹底陷入了黑暗——整個腦袋都被轟爆了,哪還會感覺到痛呢?

算上這名黑衣勁裝男子,場內已有超過十具屍體。

這些屍體不管是男是女、年齡幾何、師承何處,其下場都是一個:腦袋破碎。

而始作俑者,王元姬,卻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只是神色已然冷漠了不少,隱隱之間,似有黑色的紋理在她的白皙肌膚上遍佈着,看起來顯得格外的妖異。

“五師姐。”林依依低呼了一聲。

“呼。”王元姬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血紅色的雙眸漸漸恢復清明,已從頸脖處延伸而出,幾乎遍佈了她半張面容的如蛛網般的黑色紋理也開始收縮,很快就徹底消失在王元姬的身上,這讓她身上那股妖異的感覺瞬間消失。

不過剛纔那一幕,終究見到的人太多了,所以此時哪怕王元姬身上沒有那股邪異的氣息,但在很多人的眼中,卻也和妖邪沒什麼區別了。所以原本不少只是旁觀的修士,此時也開始漸漸聚攏過來,他們望着王元姬的目光都充滿了憤怒和憎恨,場中的氛圍已經變得相當不同了。

“王元姬,你已被妖氣操縱了!”

一名修士排衆而出,站在了衆人的面前,沉聲喝道:“你若是束手就擒,我們念在太一谷黃谷主的份上,暫且不會殺你,只會將你帶往百家院,交由大先生髮落。若你還繼續冥頑不靈的話,就休怪我們不講情面了,到時候你的下場就會和你身後的妖族一樣!”

“你是誰?”王元姬挑眉。

“在下書劍門方立。”

排衆而出的年輕修士再度開口。

他揹負一柄長劍,穿着一身白袍,長得有幾分眉清目秀,當然更重要的是,此人眉宇間有一股金芒,那是天地浩然正氣束身的標記,代表着這是一名儒家弟子,而且還萬事以天地正氣之準則來要求自己,從未做過任何一件有失偏頗或傷天害理之事,如這樣的人,就算去了百家院或者諸子學宮,也都可以算是天驕。

在書劍門這樣一個只是位列三十六上宗的宗門,實在有點屈才了。

但在儒家弟子裡算是天驕,卻並不見得在玄界就很受歡迎。

這種一身正氣的儒家弟子對於魍魎魑魅那是有先天優勢,但也正因爲太有先天優勢,所以他們也就變成玄界修士眼中那些迂腐先生,很是讓相當一部分厭惡。

例如,王元姬。

本來和蘇安然突然失散,她就已經一肚子火了,尤其是在詢問了周圍的情況後,居然沒有人清楚發生什麼事,就更讓王元姬惱火。但畢竟大家都是自己人,她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因此自然不會胡亂發泄和遷怒於人,只想着儘快前往百家院找到大先生,詢問下他們南州這邊的本地宗門是否知道什麼。

但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帶着自己的師妹和空靈出發,就遇到空靈的身份被書劍門給識破了。

當時只有林依依一人,她自然不會是書劍門的對手。

別看書劍門是儒家弟子,但書劍門是根據諸子學宮的理念發展出來的,講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流派,因此諸子學宮也兼修了武道方面的手段,甚至還出過幾位劍仙。

而林依依是什麼人?

沒有提前佈置好陣法,她就是個戰五渣。

所以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林依依和空靈都受傷了。

原本看林依依是太一谷弟子,空靈又是太一谷帶在身邊的人,那些小宗門自然不敢找她們的麻煩。可有了書劍門“除魔衛道”的帶頭,再加上另外還有幾個三十六上宗和七十二上門的加入,那些小宗門爲了爭取表現,自然也是開始紛紛痛打落水狗。

只憑一個沒什麼實戰能力的林依依,如何保得住空靈。

而且這種情況下,林依依想要強行保住空靈,自然難免也會受傷。於是,爲了保護林依依,空靈就這麼被打成重傷了,就連林依依丟出來的陣盤都被毀了四個,而就在林依依幾乎絕望的時候,王元姬也終於回來了。

後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一目瞭然。

王元姬當場打傷了十數人。

如此爆烈的手段,自然是止住了很大一部分人,但始終還是有一些不信邪的人嘗試着出手。而這一次,王元姬終於不再留情了,當即就開了殺戒,直接殺了十來個人。

其中,就包括了書劍門方立的一名師弟,也正是那位識破了空靈的身份,引起這場爭端的人。

再之後,就是眼前這位方立也探聽完情報回來了。

雙方,就這麼展開了對峙。

只不過其中一方只有三個人,另一方卻有着數百上千人。

“哈。”王元姬怒笑一聲,“你說,要我束手就擒?”

“是。”方立一臉正氣凌然的說道,全然沒有因爲王元姬的兇名赫赫就有所顧忌,“這次南州之禍,就是妖族作亂,你身邊居然還帶着一名妖族,其意如何我不想猜測,但你們與妖族勾結已是事實。所以你若是願意束手就擒,我們可以留你和你師妹一命,交由百家院大先生髮落。”

“你可知道。”王元姬突然不笑了,聲音漸冷。

“什麼?”

“我們來時遇到了龍虎山的弟子。”

方立眉頭一皺,不過還是開口說道:“龍虎山既然不願降妖除魔,那我們書劍門就代勞了,還這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呵。”王元姬深吸了一口氣,“所以說,我很討厭你們這些腐儒,讀書讀得腦子都壞掉了。難怪你們書劍門始終只能呆在三十六上宗,無法成爲和龍虎山並列的十九宗。”

“十九宗和三十六宗並無區別。”方立也不怒,聲音依舊淡然,“只要能夠除魔衛道,護得這方天地太平,就算我們書劍門不是三十六上宗,又有何關係?”

“是沒關係。”王元姬點了點頭,“但你們書劍門的弟子,今天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了。”

“放肆!”方立勃然大怒,“我們書劍門除魔衛道,以還天地乾坤爲己任。你身爲太一谷弟子,五帝弟子,不庇佑我們人族也就罷了,居然還和妖族勾結,如今還想對我們自己人動手,豈有此理!”

“師姐……”林依依張口說了一聲。

王元姬望了一眼林依依,她知道自己這位八師妹的意思,於是回頭望着方立,冷聲說道:“今日,我王元姬就要大開殺戒了。如果你們現在離開,我不會對你們動手,但倘若你們要站在書劍門那邊,那就休怪我出手無情了。”

“爲了一個妖族,值得嗎?”

“王元姬,你只有一個人,難道還想和我們這裡上千人爲敵?”

“王元姬,你的所作所爲已是天理難容,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將那妖族交出來,然後和你師妹束手就擒吧。”方立的身上也開始泛起金色的光芒,那是他已經勾連天地正氣的表現,“切莫自誤!”

“既然你們都不想走,那就留着和書劍門一起陪葬吧。”

王元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往前踏了一步:“阿修羅……”

下一刻,黑色的紋理瞬間從王元姬的身上蔓延而出,沾染了她半個身子,而她黑色的長髮也在這一瞬間徹底化白,雙眸赤紅如血,黑色的魔氣更是沖天而起,極爲強勢的壓住了方立身上的金色光芒。

邪焰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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