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如虹。
沖霄而動。
因蘇安然的這股劍氣風暴肆虐所造成的破壞，幽冥森林這靠近邊緣地帶的一大片區域直接就被淨空了。
對於一衆修士們而言，也就只是驚駭於蘇安然這道劍氣的破壞力之強，望向蘇安然的目光多了幾分畏懼——蘇安然的修爲在他們眼裡並不算強，畢竟他連第二神魂都沒有凝聚，所以嚴格算起來甚至不能說他是凝魂境強者。
不過玄界對此也有一個比較尊重人的稱呼方式。
半步凝魂。
或者說，準凝魂強者。
正常情況下，本命境巔峰修士，甚至是準凝魂強者，與真正的凝魂強者還是有很大的差距——這種差距，並非指的是修爲的層次上，而是對力量與規則的利用上。
簡單點說，就是雙方的實力不成正比。
凝魂境強者有的是手段能夠輕鬆擊殺本命境修士，但是反過來卻並不一定能夠成立。甚至哪怕是名門大派的本命境弟子，若非實戰經驗極爲豐富又擁有諸多底牌護身，都幾乎不存在越一個大境界擊殺凝魂境強者的可能性——注意，這裡強調的是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以及足夠強的底牌，而並非只是單純的看天資。
要知道，在玄界，天資可並不等同於實戰經驗。
但蘇安然呢？
這道劍氣的破壞力之強，僅從這片森林那些被波及範圍內的樹木都被完全絞碎，大地也同樣滿是縱橫交錯的溝壑的破敗景象來看，就可見一斑——在場的幾名凝魂境修士都不敢停留其中，完全就是一副恨不得爹媽多生幾條腿的模樣，這些修士哪還會不知道蘇安然的殺傷力有多強？
這別說是足以威脅凝魂境，恐怕就算是地仙境大能也討不了好。
這就是太一谷的妖孽嗎？
一衆修士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蘇安然並不知道這些修士此時對自己的評價爲何。
他望着眼前這片在自己的劍氣肆虐下演變成如今這片荒蕪之境的場地，神色卻是顯得相當的凝重：“你感受到了嗎？”
“感受到了。”
來自神海的石樂志，同樣傳來了凝重的情緒反饋。
“幽冥古戰場的氣息，開始入侵了。”
其他修士沒有如此敏銳的感知，但蘇安然和石樂志兩人卻並不一樣。
蘇安然從一開始打基礎的功法就是以淬鍊神識爲主，所以他的神識不僅要比其他人更加堅韌和強大，敏銳度也絕非其他人可以比擬。同理，石樂志自身的真實境界可不低，雖說如今只剩一縷殘魂，比起藥神的狀態還要不如，但潛藏於蘇安然的神海之中，她的感知能力比起蘇安然那是隻高不低。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蘇安然其實算是石樂志的增幅工具。
所以蘇安然能夠感知到的，石樂志自然也能夠感知到。
“平衡……被打破了。”
……
人皮骷髏擡起頭，凝視了一眼遠方。
它明明看不出任何神色表情，可不知道爲何，諸葛夫和李青蓮兩人卻是能夠感受到，此刻這隻人皮骷髏的身上，流露出一股極爲凝重的氣勢。
此時此刻，李青蓮和諸葛夫兩人，身體都出現了些微的變化。
他們的肌膚開始脫水，已經出現了較爲明顯的皺痕紋理，隱隱間看起來彷彿他們的血肉都被消融了一般。
只不過目前這種變化程度還不算明顯，而且這種變化程度非常的細微，若非諸葛夫和李青蓮這裡有兩人，能夠直觀的看到彼此之間的變化，只怕他們自身完全都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出現。
當然，一開始的時候，這兩人的確有些心驚。
但在人皮骷髏的解釋下，他們倒也明白這就是幽冥古戰場的特性。
由生轉死。
隨着他們繼續呆在這裡，他們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如果無法守住本心的話，那麼唯一的下場也就是變成他們之前所見的那些畸形怪物一般，不僅徹底迷失了自我，甚至就連神魂都不復存在。
但如果能夠守住本心的話，據說倒也能夠獲得不少好處。
至於好處到底是什麼，李青蓮和諸葛夫兩人並不清楚，因爲他們還沒有感受到。
不過眼下，兩人自然也沒心思去深究這所謂的“好處”是什麼。
在感受到人皮骷髏前輩的氣勢變化後，李青蓮和諸葛夫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前……前輩，出什麼事了？”
“平衡被打破了。”人皮骷髏吐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
“平衡？”
“世間萬物自有一套運轉的規律，而想要維持這套規律最重要的自然便是平衡。”人皮骷髏沉聲說道，“正所謂孤陰不長、獨陽不生，只有陰陽平衡才能夠維持住一方的穩定。……就好比幽冥古戰場，這裡已經死地絕地，充斥着濃郁的死氣與煞氣，尋常人入內自然承受不了這等壓迫，哪怕就算是你們也是如此。”
略微停頓了一下，人皮骷髏繼續說道：“或者說……生機越是強大者，所要承受的排斥也就越大。但我們作爲逆天而行的修道者，自然不可能因此止步，只要堅守心神，維持住本心神魂，抵抗得了這種排斥，那麼我們的身體自然而然也就會做出對應的調整。”
“所以我們纔會由生轉死？”
“是。”人皮骷髏點頭，“這是一種適應變化。但只要你心神如一，不受影響的話，自然不會真的死去。”
說到這裡，人皮骷髏揮手一指前方，道：“這個古戰場，就是一片死地，屬陰。但正所謂孤陰不長，陰氣過於濃烈強盛，自然會誕生一抹真陽。所以在幽冥古戰場裡，有一座生者可入內的地域，那就是幽冥森林。只不過因爲幽冥古戰場的特殊性，在那片森林的活物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活物，而是帶有非常強烈且明顯的異化現象，因此幽冥森林又被稱爲幽冥鬼森。”
“那前輩你所說的平衡被打破，難道是……幽冥鬼森出事了？”
人皮骷髏一副凝重模樣的點了點頭：“一直以來，幽冥古戰場的異物與幽冥鬼森的生物互不相犯，異物不入鬼森，鬼物不入荒地。……但就在剛纔，我感受到幽冥鬼森那邊出了問題，這片古戰場的所剩不多的陽氣正在飛快流泄，而死陰之氣卻是開始瘋狂壯大了。”
李青蓮和諸葛夫兩人一臉驚容。
他們雖然不太清楚人皮骷髏此言的嚴重性在哪，但既然人皮骷髏此時所說的話都流露出幾分凝重與驚懼的意味，他們兩人自然也明白，眼下的情況恐怕是相當的嚴重了。
“如果……幽冥鬼森的陽氣都消失的話，會怎麼樣？”
“呵。”人皮骷髏突然一笑，笑聲陰冷得讓人感到一陣心顫，“那幽冥古戰場就會與玄界接壤，不分彼此。屆時……你們就會成爲真正的死物、鬼物，而不是什麼由生轉死，還尚存一口真陽之氣了。”
“什麼？！”李青蓮發出一聲驚呼。
“你們成死物鬼物，還可以轉鬼修之法嘛，大不了捨棄這副身軀就是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皮骷髏瞥了一眼李青蓮，語氣不屑，“幽冥古戰場突破縫隙的封鎖真正現世之後，域外天魔就有了一條能夠穩定進入玄界的通道，這纔是真正最可怕，也最麻煩的地方。”
“妖族的人瘋了嗎！”諸葛夫怒吼一聲，“將域外天魔放入玄界，對他們而言有什麼好處嗎？”
“雖說沒有好處，但也沒有什麼壞處。”人皮骷髏搖頭，“但對人族而言，卻不亞於一場滅頂之災。……所以對於妖族而言，這便是最大的好處了。一旦天魔能夠穩定進入玄界，玄界的人族修士想要成功晉升修爲境界乃至渡劫，難度就要大大提高，屆時人族的修煉速度自然就要放慢了。”
“那妖族……”
“妖族渡劫又不需要經歷天魔干擾，他們自然是無所謂了。”人皮骷髏冷笑一聲，“這就是妖族想要開啓幽冥古戰場的真正原因了。……這是釜底抽薪的陽謀。我大概知道妖族那邊在打什麼主意了。……嘿，只要把控好節奏，在關鍵時刻將計劃公開出來，屆時人族就不得不全力出手干預南州之亂。”
人皮骷髏已經從李青蓮和諸葛夫這裡知曉了北海羣島的情況，所以稍一推測便知曉了妖族大體想幹什麼。
“一旦人族全力開始全力阻止南州之亂，那麼你們猜，妖族的下一步目標是哪？”
“所以從一開始，妖族的目標就不是南州？”
“我猜不是。”人皮骷髏聳了聳肩。
李青蓮和諸葛夫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念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妖族那邊應該也是很困擾了。”
“爲什麼？”
人皮骷髏斜了一眼李青蓮，覺得對方實在有點蠢。
“因爲我們到現在進入幽冥古戰場才兩天不到，妖族如果從一開始就將南州之亂當作誘餌的話，那麼斷然不可能在現在就讓幽冥古戰場的陰陽失衡。”諸葛夫開口說道，“因爲這不符合他們的計劃。最起碼，也要等到北海羣島那邊的情況徹底白熱化後，再放任幽冥古戰場的壯大，屆時我們人族就會陷入首鼠兩端的境況……”
“當然，最大的概率是放棄北海羣島，全力阻止幽冥古戰場的入世，到時候妖族就能夠輕鬆拿下北海羣島這個橋頭堡，徹底威脅到我們人族的中州腹地。而如果我們不管南州的幽冥古戰場，等幽冥古戰場徹底入世穩定後，未來我們人族的修煉境況就會越發艱難，而妖族那邊只要跟我們繼續耗着，最終吃虧的還是我們。”
李青蓮還是不明白：“那爲什麼現在就反而沒事？”
“因爲妖族還沒準備好大亂。”諸葛夫沉聲說道，“他們必然是將大量的有生力量都放到南州，所以現在北海羣島那邊的情況反而是安全的。此時幽冥古戰場突然失控，妖族那邊肯定還沒做好將力量從南州撤離的準備，因此這個時候我們人族全力支援南州的話，反而是等於打了妖族一個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不至於。”人皮骷髏緩緩說道，但它這句話開口，卻也是肯定了諸葛夫的推測判斷，“但起碼是破壞了妖族的計劃，等於是人族決定了主戰場的所在，而非妖族。……如果能夠把握住時機的話，倒是能夠讓妖族吃個大虧。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我們現在受困於幽冥古戰場，無法將情報傳遞出去，所以南州這邊的修士，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即將錯過一個巨大的機遇。”諸葛夫臉色難看的說道，語氣裡有着無盡的不甘，“可恨！”
“的確可惜。”人皮骷髏搖了搖頭，“不過……若是如你們之前所言的那樣，太一谷來人了的話，倒是有幾分可能。”
“有幾分可能？什麼意思？”
“就看有沒有人捨得放權了。”人皮骷髏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但就我所知，南州的南宮世家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呢。……當然，還有你們背後的宗門，想要徹底放權聽命於他人，恐怕不太實際吶。”
李青蓮和諸葛夫都沉默了。
因爲他們很清楚，這種事的確不太可能。
畢竟都是十九宗這等霸主，哪有可能隨意聽從其他人指揮。甚至因爲他們不知道幽冥古戰場的危害性，恐怕到現在各大宗門的情況依舊是各掃門前雪，不可能出現一個能夠統合一切的聲音。
“而且除此之外，妖族恐怕還在密切留意人族的一切動向。”人皮骷髏又道，“就算人族五帝知曉幽冥古戰場的情況，妖族三聖也不太可能放任五帝如此輕易的出手支援吧。”
諸葛夫嘆了口氣。
氣運，似乎並不在人族這一邊呢。
“走吧。”
“前輩，去哪？”
“去幽冥鬼森看看，看看妖族的佈局爲何會出了紕漏。”人皮骷髏桀桀怪笑一聲，“我實在是相當的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