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白夜綠洲(二)

宋娜娜和宋珏兩人,繞着玄武宮而動,因爲她們幾乎不做停留,只是實地考察一番後就立即離開,所以只花了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兩人就繞完整個玄武宮的地界一圈,然後又回到了泰迪失蹤的那處區域。

但尚未靠近,宋娜娜的臉色便陡然一變。

黑色的區域並未擴大,依舊和宋娜娜、宋珏兩人離去前的模樣一樣。

可是空氣中那股靈氣卻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天地間的靈氣是中正平和的,只有在沾染到三界五行的氣息時,靈氣也纔會因此而有所變化。

此前因爲這處詭事的轉化,所以在靈氣的世界裡,便等於此處多了一個空洞,是虛無的,所以靈氣不會接近這裡,也無法從這裡流通,看起來就像是一處靈氣絕緣體,更像是虛空外域的所在。

但現在。

奇詭的黑色空間依舊存在,但此處卻不再是虛無的,而是散發出種種不詳的氣息。

邪惡、怪誕、憎惡、驚恐等等,不一而足。

“此處的惡意被人觸發了。”宋珏臉色有些難看,“那幾個歸一宗的人到底幹了什麼?”

“心懷惡意,言及不滿。”

宋娜娜的雙眸呈現出一種特殊的金色光澤。

外界並不知道,宋娜娜在萬界的時候,藉助了王元姬的力量,將自己的法則能力徹底修補完善——此前她的法則能力,是藉助因果律的效應窺視到未來的片段,就如同一尾游魚奮力一躍從溪流中躍起,便能夠短暫的窺視到前方的水流去向;但在萬界那次之後,宋娜娜的法則能力便不再只是短暫的窺視到未來。

她還能夠回溯過去。

雖然同樣只有相當短暫的瞬間,而且還要諸多要求的限制,但這也的確讓她的法則能力得到了提升:按照這條路線繼續發展壯大且完善下去,那麼她最終便可以徹底掌握時間的秘密。

諸天神佛畏因,而凡人懼果。

但宋娜娜,卻可執掌因果——改因竊果,與執掌因果又有何異?

所以縱然相對短暫,但宋娜娜還是窺見了此地的詭異被激活,然後歸一宗四人被其吞噬的瞬間。

宋娜娜雙眸中的金光迅速消退。

她的臉色同樣有些不好看:“難怪乾元皇朝那邊一直解決不了這個詭物。”

“宋師姐,你看到了什麼?”宋珏開口詢問。

“看到的不多,只知道這個詭物的大概觸發方式。”宋娜娜嘆了口氣,“八門流轉不定,但只有心懷惡意之人,恰好在死、驚、傷三凶門的影響範圍內,表露出不滿的言語時,纔會觸發這件詭物的活性,將人納入其中。”

八門,指的是開、休、生、死、驚、傷、杜、景,其中前三者爲吉門,中三者爲凶門,後二者爲中平。

八門學說源自奇門遁甲之術,於道脈裡屬陰陽術範疇,只是隨着正統奇術的流失,在玄界被歸類到旁門左道的行列。

八門不是奇門遁甲的核心內容,但此學說的應用卻非常的廣泛:它可與八卦、五行、九宮、陰陽等諸多道門術法相結合,從而增強或者扭轉、改變各種術法的應用和威力。

“你的意思,歸一宗的人心懷不滿?”

“我們要帶走那個叫瓶塵的小姑娘,而且態度還那麼強勢,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心懷不滿?”宋娜娜翻了個白眼。

宋珏對此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例如,宋娜娜送了一場天譴給他們。

但這種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因爲她還不想英年早逝。

“那現在怎麼辦?”宋珏問道,“我們回去找援助嗎?”

“如此怕是來不及了。”宋娜娜搖頭,“我先去看看情況,你回去找我八師姐過來,我會留下記號,你們到時候遵循記號來找我就好了。”

“那宋師姐你小心點。”宋珏點了點頭,然後便當即離開此地。

宋娜娜看着宋珏遠去之後,她才轉過頭望向這處靈氣流動奇詭的地方。

她處理詭事的經驗不多,在玄界近兩百年的光景裡也就只遇到那麼五、六件而已,不過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還是太差,除了一次是遇到詭物外,其他時候撞上的全部都是詭異。

不過玄界詭事畢竟沒有那麼多,而且很多詭異也都已經被鎮壓封印,正常情況下,玄界修士修煉上萬年都不可能撞上一件詭事,這也是爲什麼一開始泰迪失聯那麼久,但太一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原因,畢竟誰能夠想到,這一個鏡像秘界居然有那麼多的詭事。

宋珏後來針對性的打聽過,光是西漠一域,已知的詭事便有上百件之多,這還是大家口口相傳出來的,至於那些未被人發現,又或者是某些秘而不宣的詭事,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宋娜娜嘆了口氣。

自古以來,詭事皆非小事。

她緩緩伸起右手。

彷彿重若千鈞。

然後輕輕的朝前一點。

方圓百米之內,光線好似受到了干擾,開始變得明滅不定。

周圍的空間也似乎變得有些不穩,有幾道微不可見的裂痕正浮現於半空中,隱約間似乎還有可怖的雷鳴聲響徹着。

“唔?!”宋娜娜的眉頭一挑,面露古怪之色。

在她的視野裡,那處如同密封鐵盒般的黑色區域空間,似乎正在坍縮。

也不能說是坍縮。

倒不如說正在不斷的加固着,區域內的光漸漸由黯淡變得明亮,好似黑暗正在被驅逐。

“居然在拒絕我的進入?”宋娜娜有些愕然。

這是她從未遇到過的現象。

至少,在玄界她所遭遇到的詭事裡,都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宋娜娜想了想,眼珠子轉動了一圈,然後突然說道:“你抓了我五個門人,只要把他們還給我,那麼我就此離去。”

在宋娜娜的視野裡,黑色的區域並沒有進行任何迴應。

“你想裝死?”宋娜娜冷笑一聲,“不交人,那就別怪我了。”

她猛然踏足。

一聲炸雷猛然響起。

但詭異的是這聲轟鳴般的炸雷聲,卻並沒有影響到外界,或者說如果沒有進入這片受到特殊影響的空間,根本就不可能聽到這個聲音。

而在這聲雷鳴後,空氣裡陡然多出了數道近乎刺眼的裂痕。

“噗——”

一聲非常奇怪的異聲響起。

就好像有人放屁一樣。

然後一名道人被吐了出來。

緊接着,又是兩聲“噗噗”的聲音,便見又是兩名道人出現在黑色區域的附近。

他們都是被吐出來的。

這三人,赫然便是歸一宗的弟子。

兩名玉字輩的中年道士,一名淨字輩的道士。

這三人,不僅臉色烏黑,甚至就連膚色也泛起一種如屍僵般的鐵青色,若非還有極其微弱的呼吸聲,說這是三具屍體都毫不爲過。但看這三人的樣子,顯然他們距離成爲屍體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但除了這三人外,那名被宋娜娜看中的瓶塵小道姑卻並沒有被吐出來。

“噗噗——”

又是兩聲放屁聲。

兩名穿着勁裝,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武脈弟子的修士也被吐了出來。

這兩人的情況和這三名歸一宗的門人差不多,但氣息明顯要微弱得多,幾乎可以說是處於瀕死的邊緣。

但這五人身上卻不見任何明顯的傷痕。

宋娜娜鼻翼翕動,然後她就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只是這股味道非常的淡,幾近於無,但對於修爲境界相當高的宋娜娜而言,這股氣味她就不可能忽略,因爲她知道這是什麼味道。

神魂被侵蝕的腐爛臭味。

神魂腐爛的的氣味只有兩名武脈修士有,歸一宗的三名道士並沒有出現這種跡象,但也有可能是因爲歸一宗的道士纔剛陷入這處詭事不久,所以纔沒有出現神魂被腐蝕的情況。

神魂腐爛和神魂受創可不一樣。

後者就像是肉體受傷一樣,只要休養得好,還是能夠恢復的。

但前者,則更像是截肢,除非有特殊的丹藥能夠起到類似於“肉白骨”的功效,否則的話是不可能痊癒的。而且這種腐蝕,是徹底深入到神魂的深處,哪怕分裂、奪舍都無法擺脫。

只一眼,宋娜娜就已經看出來了。

這處詭物是神魂爲食——詭事禍害的可不僅僅只是修士,凡人乃至牲畜也是其目標。

這兩名武脈修士之所以還沒有徹底死去,純粹是因爲他們的神魂還沒有被吃完,一旦他們的神魂被徹底腐蝕乾淨,那麼他們也就真的死亡了。

毫無疑問,這兩名武脈修士就是玄武宮的失蹤門人,也是此前追殺泰迪的人之一。

他們和泰迪一樣,都在八個月前陷入了白夜綠洲的詭事裡。

如今這兩名玄武宮門人都遭遇如此險境,已經深陷其中的泰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是這五個。”宋娜娜低喝一聲。

聽到宋娜娜的聲音,這五名剛纔被吐出來的修士當即就又消失了。

不過這一次,宋娜娜卻是看得非常清楚。

那個黑色的區域有了一瞬間的膨脹——雖然非常短暫,而且膨脹的區域也並不大,只是沒過了這五人後便立即坍縮回去,但還是被宋娜娜清楚的捕捉到。

“歸一宗這裡只有三個,那個小女孩呢?”宋娜娜冷聲問道,“她算是其中之一。”

“噗噗噗——”

如同連環屁般的聲音接連放出。

這詭物又一次丟出了五個人。

姑且,算是人吧。

因爲這五人散發出來的臭味,比之那兩名玄武宮門人更盛。

但宋娜娜卻是認出其中兩人的身份。

這兩人,赫然便是此前被泰迪帶出去的大荒城弟子。

這兩名大荒城弟子的修爲只有凝魂境,在此方秘境中不算強大,但起碼也有了下山行走的實力保證,只可惜卻是陷入了詭事之中——剛纔白夜綠洲吐出的兩名玄武宮門人,按照玄界的說法都可以算是地仙境修士,可他們都遭遇如此不測,就更不用說這兩名不過只是凝魂境的修士了。

這五人的神魂,已經只剩一點點殘留了——稱之爲渣滓都不爲過。

就算能夠將他們治好,他們也永遠都不可能甦醒,跟植物人沒什麼區別。

“我再說一遍,將你當初吞下的和這兩個人在一起的另外三個人,還有你剛剛吞下去的那個小道姑給我吐出來,我立即就走。”宋娜娜指着地上兩名大荒城的弟子沉聲說道。

就算泰迪和他的同門都死了,那也要把屍體帶回去。

另外三具植物人被詭物吞了回去,但這一次,它卻只是又吐出了兩具大荒城弟子的身體,然後便再也沒有了其他動作。

“呵。”宋娜娜笑了。

但她的笑容卻是變得相當的冰冷,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她眼裡的怒火。

周圍的雷鳴聲,更加嘹亮了。

“你還挺貪心的嘛。”宋娜娜再度開口,“不把食物吃乾淨,都不願意吐出來,真當我傻的嗎?”

黑色區域陡然膨脹開來。

周圍的景象,有了幾分虛幻:景物還是那些景物,只是原本晴明的光線卻是變成了黑夜,看起來多了幾分恐怖。

“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生氣?”宋娜娜冷冷的望着眼前的黑色夜景,“既然你不打算交還給我,那麼我就自己進去取。”

宋娜娜往前踏了一步。

但這片擴展開的黑色區域卻是猛然開始回縮。

“天罡正法!定!”

宋娜娜暴喝一聲。

周圍的空間,陡然傳來了玻璃破裂的聲音,那是空間屏障都被打裂的聲音。

而於破碎的空間背後,卻是無盡的黑暗。

那是比眼前詭事所透露出來的黑暗更加深邃的漆黑,更加強烈的恐怖氣息從這片黑暗中散發出來。

天空中,有烏雲開始匯聚。

那是此方天地的天道開始將“目光”投射過來。

隱約間,雷劫的氣息也開始變得清晰可聞。

不管是詭物還是詭異,雷霆的氣息始終能夠剋制它們。

白夜綠洲此前之所以願意和宋娜娜妥協,便是因爲它感受到周圍空間那股恐怖的雷霆氣息,只是它並不知道,那並非是宋娜娜發出的雷霆氣息,而是因爲空間的不穩定所引起的虛空雷鳴。

而宋娜娜,也是震驚於詭物居然能夠誕生出靈智,這是她在玄界從未遇見過的事情。

在面對此等未知的事情時,就算是她也不願意輕易涉險,所以她也纔會嘗試着跟白夜綠洲交涉。

但很可惜。

雙方的交涉破裂。

因爲宋娜娜知道,泰迪也好,瓶塵也好,這兩人必然還沒有死去,或者說還沒有徹底死去。因爲

對於白夜綠洲而言,這是兩份非常難得的奢華大餐,它還沒有享用完,怎麼可能當垃圾拋棄?

一個邁步,宋娜娜便直接闖入到了白夜綠洲的那片黑暗區域。

“轟——”

失去了宋娜娜的鎮壓,這片空間再也困不住白夜綠洲的發威。

破碎的虛空很快又被天道意志所填補。

此方地界又一次恢復了正常。

沒有破碎的屏障,沒有可視的虛空,也沒有恐怖的雷鳴。

就連天劫的氣息也正在漸漸消散。

但此地,終究還是展現出了一抹不同。

明明是明亮的天色,但方圓百米的區域內,卻是宛如最深邃的黑夜。

伸手不見五指。

恐怖的氣息,正在這片黑夜中彌散着。

隱隱約約間似乎有無數道身影在晃動。

可不管這些身影如何晃動,卻始終無法走出黑夜的籠罩範圍。

當然,不管任何人怎麼看,目光也同樣無法看穿這片黑夜,自然也就看不到這些仿若身影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仿若宣泄一般,恐怖的氣息不斷的膨脹着,甚至有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響徹着。

可最終,這一切卻始終無法脫離這片黑夜的籠罩區域。

於是,身影漸漸消散,令人心悸的恐怖聲音也漸漸消弭。

最後,黑暗褪去。

一切又恢復成了最初的模樣。

只是,宋娜娜的身影卻也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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