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之中,突然有一道完全不在自己之下的氣勢爆發而出,蘇安然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
懸浮於空的他,轉頭望着自己的身後。
一名相貌豔麗的年輕女子,迅速掠空而至,身上的氣勢熾熱且猛烈。
但蘇安然此時在意的並不是這人身上的氣勢有多強,而是她體內那股旺盛到極其驚人的生命力氣息。
很快,這名女子就逼近到蘇安然的百米之內,與此前被蘇安然一劍擊退的裂魂魔山蛛形成了犄角夾擊之勢——此時操縱蘇安然身體的是蘇失智,其劍技之強絕不在唐信安之下,甚至還很有可能在其之上,再加上炎陽所提供的增幅能力,裂魂魔山蛛在剛纔的那輪交鋒中已經被傷到了,這也是這名女子此時會立即過來支援裂魂魔山蛛的原因。
她不似譚星那般對裂魂魔山蛛有着毫無理智的狂熱支持。
雖說如果裂魂魔山蛛死了她也得死,可相比起第二聖使譚星被昇華了“戰鬥智慧”和第三聖使羅一言擁有“生育能力”而言,作爲第一聖使的她所具有的“特殊性”則是保留了更多的“自我”,因此她才能夠替裂魂魔山蛛挑選人才,同時也擁有僅次於裂魂魔山蛛的權限地位。
所以,她此前纔會對譚星說,讓他做好撤退的準備。
“吼——”裂魂魔山蛛的咆哮聲依舊。
不過很快,卻又開始漸漸安靜下來。
但蘇安然卻能夠感受到,自身的氣機依舊被裂魂魔山蛛鎖定了,它顯然還是很想和自己死戰到底的,只是卻被某種奇異的力量給壓制安撫住了,所以纔會變得“安靜”起來。
“你是誰?”蘇安然轉頭望向那名年輕女子。
“我姓夏,夏長歌。”年輕女子緩緩說道,“不過如今,這個名字於我而言也不過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蘇安然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名女子如今成爲了寄生體,是裂魂魔山蛛的奴隸,所以此前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麼,她的名字又具備了什麼樣的含義,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徹底失去所有意義了。現在這個名字,就像她所說的那般,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徵,一個……
“你的自我保存得非常完善……”蘇安然緩緩說道,“若不是你自己暴露,我也不會發現你的身份。”
所有被裂魂魔山蛛感染的初代寄生體,就算能夠保留自我意識和智慧,但“自我”也無法完全保持住,反而會隨着歲月的流逝而逐漸癲狂。尤其是那些年紀越小的初代寄生體,它們癲狂發瘋的速度就會越快,甚至到了最後,能夠維持和擁有理智的時間只會越來越短。
但夏長歌不同,從她出現到現在雖然只是說了幾句,但她的理智卻非常的清晰,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癲狂氣息,甚至就連她的眼眸深處,蘇安然也沒有看到絲毫的瘋狂。
像這樣的人,只要她不自己暴露身份的話,那麼就絕不會有人會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你就是裂魂魔山蛛的第一聖使吧?”
“是。”夏長歌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凝視着夏長歌好一會,蘇安然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恍然之色,“第一聖使代表的是理智,第二聖使代表的是掌控,第三聖使代表的是族羣……裂魂魔山蛛的裂魂,原來並不僅僅只是感染寄生體那麼簡單,而是它會將自己的慾望不斷分裂出來,從而讓自己從兇獸蛻變成另一種生命。”
一直面無表情的夏長歌,臉色陡然一變。
“六百年誕生了三位聖使,按照規律來看,應該是每兩百年就能夠分裂出一個特殊個體……但實際上卻是每三百年誕生一位,一共有四位。”蘇安然看到夏長歌的臉色微變,就已經知道此時從自己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來的這些知識都是真實的,“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說裂魂魔山蛛每一隻就是一個族羣了,以前我一直以爲這是因爲它會不斷的感染並製造寄生體,所以纔會站在了世上所有生物的對立面,如今看來,這不過只是它的一種進化本能而已。”
不管是玄界還是天元秘境,所有的生物都是在追求一種進化。
妖獸、兇獸按照本能獵食、吸收天地精華,也只是爲了讓自己能夠繼續變得強大,而這種強大說白了也是一種進化。
裂魂魔山蛛,會製造出這些特殊個體,自然也是爲了自己的進化。
只不過,它要製造這些特殊個體,便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和生命精華,所以爲了補充這些生命精華,它才需要不斷的捕獵和進食。至於製造初代寄生體的這種行爲,就如同蟻后要生育出工蟻和兵蟻的原因一樣,都只是爲了保護自己並且爲自己尋找食物罷了。
唯有像夏長歌、譚星、羅一言這樣的特殊個體,纔是裂魂魔山蛛真正看重的。
而且裂魂魔山蛛的這種進化行爲,實際上也並不難猜測原因。
世間萬物,妖族甚至一些靈獸、聖獸都能夠踏入彼岸境,可爲什麼妖獸、兇獸卻始終不行?便是因爲此類生物殺性過重,幾乎不可能渡過苦海一關,所以它們的資質都是有上限的,這也是很多妖獸都會想方設法的擺脫獸身轉化成妖族的原因。
那麼只剩本能而毫無理性可言的兇獸呢?
以前蘇安然不知道,但現在他卻是知道了。
裂魂魔山蛛的這種分裂特殊個體的行爲,就是爲了洗去“束縛於身的枷鎖因果”,從而讓它能夠完成一場生命蛻變,徹底擺脫兇獸的身份——裂魂魔山蛛將自己沾染的因果不斷的削弱,然後分裂,如此一來它就能夠做到孑然一身,不再有任何負擔和壓力束縛,那麼自然也就可以像更高的生命層次發起邁進。
原本,這隻裂魂魔山蛛是斷然不可能有這種“成長”機會的,但因爲二十多年前的那場試煉,他無意間和這隻裂魂魔山蛛的復甦扯上了關係,所以才讓雙方的因果糾纏到一起。
裂魂魔山蛛要成長,勢必就要造成世界的混亂和毀滅,而這些惡果也算是蘇安然間接導致的,因此他也同樣需要揹負。那麼爲了避免在苦海沉淪,失去登臨彼岸的機會,蘇安然自然是要糾正自己的過錯,因此也就要將裂魂魔山蛛斬殺,徹底斷了對方的進化可能性。
從根本上來看,他跟裂魂魔山蛛是完全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性。
這些事情,都是在此刻見到這位夏長歌之後便猛然頓悟——此前,蘇安然便已心有所感,所以算是踏入了半步苦海,但很多東西卻始終如同霧裡看花,似乎有一層幕布擋在了他的眼前,讓他無法看得透徹。一直到現在,這層幕布被徹底揭開後,蘇安然便真正的醒悟了。
甚至,很多本來他都不應該知道的秘密,也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例如裂魂魔山蛛每三百年就要分裂出一位特殊個體。
這些特殊個體,分別是理智、族羣、力量、掌控,正好象徵和代表着一個種族文明的發展:理智引領族羣前進的方向,力量是掌控族羣的保障。
不過,這種特殊個體的誕生順序卻並不是絕對的,而是需要找到合適的人選。
所以爲了能夠找到所謂的“合適人選”,裂魂魔山蛛往往第一個誕生的特殊個體,都會是代表“理智”的存在,之後再由這位算是執掌“理智”的特殊個體去尋找和發掘剩下的合適人選。
雖然蘇安然不知道夏長歌到底是如何被裂魂魔山蛛捕獲的,但她的確是裂魂魔山蛛的“理智”最佳人選。而此後,夏長歌便抓住了譚星和羅一言,爲裂魂魔山蛛帶來了“掌控”和“族羣”的最佳人選。
至於“力量”的人選,蘇安然也已經猜到夏長歌的目標是誰了。
唐信安。
此界最強。
沒有人比唐信安更適合當裂魂魔山蛛的“力量”人選了——至少,在蘇安然出現之前,夏長歌的目標便是唐信安。只是,她和譚星都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抓住唐信安,所以在第三個三百年來臨時,它纔會製造羅一言這位“族羣”的代表,其目的自然就是爲了更好的繁衍和發展,爲第四個三百年做好準備。
甚至,此前不斷的進攻也只是爲了消磨北唐皇朝的有生力量罷了。
一直到羅一言的死亡——這位“族羣”的死亡所造成的影響可不小:他的死亡,不僅直接導致了譚星的諸多後續佈局計劃宣告破產,更是影響到夏長歌爲裂魂魔山蛛準備的接下來兩個三百年休養生息計劃的破產。
幸運的是,羅一言有了子嗣,只要找回這個子嗣,他們便可以繼續此前的計劃。
不幸的是,羅一言的這位子嗣顯然並不想再和裂魂魔山蛛有任何聯繫了,所以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都要把這位羅一言的子嗣給找回來。
因爲裂魂魔山蛛製造的特殊個體,都是一次性的。
所以它已經無法再製造一位“族羣”的特殊個體了。
畢竟,裂魂魔山蛛在完成了四次特殊個體的製造之後,只要再積蓄三百年的力量,便可以讓它完成最後的蛻變——從兇獸徹底轉化爲靈獸,從而獲得登臨彼岸的機會。
蘇安然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睥睨起來,顯露出來的是對裂魂魔山蛛和夏長歌的不屑。
“吼——”
在蘇安然再一次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蘇失智時,裂魂魔山蛛當即就感受到了蘇安然身上散發出來的威脅,所以它完全無視了夏長歌的安撫,直接就朝蘇安然發起來進攻。
而夏長歌,也顯然意識到了蘇安然氣勢改變的原因和目的,所以同樣也沒有絲毫的遲疑,立即配合着裂魂魔山蛛對蘇安然展開了攻擊,形成了一成合擊。
控制着蘇安然身體的蘇失智,面對一左一右的夾擊進攻,臉上的睥睨之色很快就化作了一絲輕蔑。
“御。”
輕聲吐字。
卻是雷音滾滾。
渾厚的劍氣從蘇安然的體內散發而出,然後化作了猩紅色的炙熱劍氣。
這道炙熱的劍氣所散發出來的高溫,彷彿就連空氣都被蒸發得扭曲了一般,所以誰也沒有察覺到,空氣裡有着一抹異樣的猩紅光芒一閃即逝。
夏長歌的攻擊,比裂魂魔山蛛的攻擊後發先至——事實上,距離蘇安然更近的是裂魂魔山蛛,由其發其的進攻自然也會更快抵達,再加上裂魂魔山蛛的威脅性和攻擊能力,不管怎麼說都是它更具威脅性,所以正常人必然會將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裂魂魔山蛛身上,如此一來也就給了夏長歌機會。
理智,代表的可不僅僅只是冷靜和理性的思維。
其核心是判斷力。
對自身形勢、對當前局勢更加有利的一種判斷能力。
所以夏長歌的攻擊後發先至,而且威力更甚裂魂魔山蛛即將到來的襲擊。
“叮——”
清脆到有些悅耳的碰撞聲,驟然響起。
夏長歌的瞳孔猛然一縮。
她的眼神有些驚詫,似乎很想問出“爲什麼”這三個字。
但最終她並沒有開口說出任何話語,而是在清脆的碰撞聲發出的那一瞬間,她持槍的右手就爆發出更強的力量。
一抹紫色的光輝,從她的身上爆發而出,然後化作了紫色的火焰,在她手中的長槍燃燒而起。
就彷彿夏長歌此時手中握着的,並不是一杆長槍,而是一道紫色的雷火。
雷火爆耀而出,瞬間驅散了蘇安然環繞在右側的劍氣,也讓扭曲的空氣恢復了平靜。
也是在這一刻,被劍氣和扭曲的空氣所隱藏的一道劍氣陣,也終於徹底暴露在夏長歌的眼前——正是這道劍氣陣所凝聚而成的防禦屏障,擋下了夏長歌這志在必得的全力一擊。
不過隨着夏長歌加大了真氣的灌入,這道劍氣陣所凝聚形成的劍氣屏障,也開始產生了絲絲縷縷的裂痕,眼見即將破碎。只是夏長歌也並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所以她自然清楚,這個“即將”沒有三五個呼吸的功夫,是絕不可能徹底破開的。
而在她破開這道劍氣屏障之前,蘇安然卻已經持劍迎向了裂魂魔山蛛。
這是他在這場戰鬥中第二次和裂魂魔山蛛的正面交鋒了——只要殺了裂魂魔山蛛,管他什麼第一聖使、第二聖使,統統都要當場暴斃,所以蘇安然自然知道自己真正的核心目標是什麼,怎麼可能還會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浪費在夏長歌身上。
炎陽劍的劍鋒與裂魂魔山蛛的螯肢再度碰撞到一起,只是這一次蘇安然並沒有傾盡全力爆發而出,而是以一種更加靈巧的方式來應對裂魂魔山蛛的狂暴力量。
劍鋒一讓,便帶出了一溜的花火。
蘇安然的身形也側身避開了正面衝來的裂魂魔山蛛,然後揮劍出手斬向了裂魂魔山蛛的一隻左足。
“叮——”
同樣是金屬交擊的碰撞聲。
蘇安然雖然沒能斬下這隻蜘蛛腿,但一股極其古怪的震盪力也瞬間透體而入,竟是破壞了裂魂魔山蛛的平衡——不過僅僅只是一足,裂魂魔山蛛顯然還是能夠接受,只是一時半會間它的這隻右前足恐怕暫時無法行動了,這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無疑是減緩了裂魂魔山蛛的速度,以及削減了它那可怕的衝撞威勢。
“鏘——”
破碎聲終於響起。
受困於劍氣屏障牽制的夏長歌,也終於破開了屏障,衝了出來。
只是,她想要和裂魂魔山蛛配合擊敗蘇安然的謀算,卻是徹底落空了。畢竟裂魂魔山蛛此時已經有一條腿受傷了,這對它的影響雖不算大,但也同樣不小,起碼那種迅疾和威猛的戰鬥能力便是實打實的削弱,再也不復此前那般強大的威脅力。
蘇安然一甩長劍,身形一閃便再度發起進攻。
只是這一次,他的攻擊的目標就不再是裂魂魔山蛛了,而是夏長歌。
“我倒是要看看,你這種激發大量生命力強行提升上來的臨時巔峰狀態,到底能夠維持多久!”蘇安然暴喝一聲,手中的長劍已經揮向了夏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