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光,從天劈落。
雷光如柱,直徑竟是超過數十米,其聲勢威力甚至比神雷道君的雷霆之威還要更強幾分。
但蘇安然卻是一眼便看出,這些雷柱看似聲勢浩大,但實際上卻遠沒有神雷道君的雷法那般凝練,或許在威力上可能要比神雷道君的雷法更強幾分,但在針對神魂的殺傷性方面卻是要遠遠不如。
蘇安然瞬間就明白,爲什麼此前針對裂魂魔山蛛的行動中,沒有見到南風燚的出手了。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難理解。
南風燚是保持了自我的合道修士,並未真正的將自身徹底融入到天道之中,所以他雖是前路可行,但也就僅僅只是能夠藉助天道的力量,並無法真正的掌控天道雷劫的力量。
要知道,天道雷劫的恐怖,可不僅僅只是在於其強大無比的破壞力,其針對神魂的殺傷力纔是雷劫真正可怕之處。
南風燚如今借到的,便只有雷劫的破壞力,但卻並未領悟到雷劫的真正殺傷特性——當然,他或許並非沒有領悟,只是無法掌握而已,畢竟一旦南風燚真的能夠借用雷劫之威,那麼他也不可能會因爲唐信安的事而前來阻攔蘇安然了,畢竟那個狀態下的南風燚早就已經沒有了私心。
蘇安然揚手一斬。
一道劍光沖天而起。
劍氣森冷。
殺機凌厲。
劍光與雷光相互一撞,卻見劍光當即湮滅消散,而雷光卻只是有所減弱,卻並未徹底消散。
蘇安然眉頭一挑,心中有些感慨。
雷法果然不愧是號稱天下一等一的道門殺伐手段,單純在威力方面比之劍法確實還要更強幾分:畢竟武道殺伐手段主要是以“凝煞”爲主,而道門雷法又被稱爲天地正法,卻是能夠“破煞誅邪”,因此在立意上本就被剋制住。
只是正常情況下,修道界裡卻很少有人能夠真正的做到這一步,因爲術法的高低很大程度上也要取決於修士自身的修爲水準。若是換成神雷道君在這裡,蘇安然早就一劍斬破她的雷法,甚至還能讓她受創;可換了將自身賣給天道的南風燚,蘇安然的劍氣手段就無法做到那麼幹脆利落了。
但一道劍氣不行,那就兩道、三道唄。
換了一個人,說不定還會因爲真氣的緣故而陷於苦戰,甚至是被南風燚的雷法威力所嚇到。
可蘇安然是誰?
太一谷門人!
且不說最不怕的就是打消耗戰了,他自身體內所蘊藏着的真氣量就遠非一般修士所能夠想像的,甚至於他的劍氣威力也絕非一般的劍道修士能夠比擬——君不見就連唐信安在劍氣一途上都要向蘇安然請教學習嗎?
很快,伴隨着蘇安然再度揮劍。
第二道、第三道劍氣相繼破空而出。
兩道劍氣,一如既往的凝練,並沒有出現劍氣散溢的現象。
南風燚看着這後續的兩道劍氣一前一後的又於自己擡手招來的雷霆相互碰撞到一起,只不過這一次劍氣卻是成功的撕裂了雷霆光柱,甚至還猶有幾分餘威的散落開來,化作了在半空中暴虐的氣流。
“就這?”蘇安然凝視着南風燚。
蘇安然和南風燚彼此都很清楚,第一道雷霆的轟擊只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
雖說這道雷霆的威力的確不俗,讓他要以兩道半的核彈劍氣才能夠徹底摧毀,可對於蘇安然而言,這雷霆的威力也就如此了,還無法真正的威脅到自己。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你可沒資格成爲我的對手。”
南風燚聲音清冷的說道:“這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和蘇安然一樣,南風燚同樣有着絕對的自信心。
很早以前,他的實力就幾乎不在唐信安之下了,只是因爲“尊師重道”的理念,所以南風燚向來也沒有打算在北唐皇朝乃至整個北嶺、亦或者是天元大陸過多的表現自己——很多人都認爲,北唐皇朝護國將軍的名頭是北唐皇朝爲了彰顯自己南風家的特殊性因此才封賜給自己,但實際上這個名頭卻是唐信安封賜給自己的,而並非是北唐皇朝。
所以,對於南風燚而言,是先有唐信安然後纔有南風燚,也纔有了護國將軍,有了如今的南風家。
他在北唐皇朝的唯一價值,便是接替唐信安成爲北唐皇朝新的護道者。
因此,蘇安然三道劍氣能夠撕碎自己的雷霆,這的確有些值得南風燚高看一眼,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手段,那還是請你將我師父交還出來吧。”南風燚再度擡手,聲音越發的冷漠,“你或許認爲擊敗了我師父之後,此界便再無敵手,但我想告訴你,永遠不要小覷任何一名修士。”
隨着南風燚高舉自己的右手,他的整隻手掌很快就散發出一股非常強大的靈力氣息。
天空中,雷聲轟鳴。
起先只是第一聲,但緊接着便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到了後來,整片烏雲上便已經響徹起連綿不絕的雷鳴聲,就連烏雲也便成了電光閃耀不停的藍白色。
似驚懼於雷霆的怒吼,天上地下一片死寂,唯獨剩下雷音不停,以至於到了後面,彷彿就連雷音也都消失了,天地間就只有一片白芒和響徹於耳邊的爲嗡鳴。
“萬雷!”
但就在這時,終於有一道響徹天地間的聲音響起。
那是南風燚的聲音。
冷漠。
淡然。
卻又殺機四溢。
“天引!”
不是“轟”的一聲巨響。
倒更像是蟲鳴鳥叫般的雜亂鳴叫聲。
天空之中,成百上千道和此前轟向蘇安然的雷霆一般的雷柱,紛紛落下。
這些雷霆的打擊目標非常明確。
下落至半空中的時候,就齊齊轉變了方向,然後朝着蘇安然劈了過來,甚至在臨近到蘇安然的前方時,這萬千雷柱更是匯聚融合成了一道,化作了一道彷彿要撕裂天地般的巨大的雷霆。
這一次,蘇安然終於在上面感受到了真正的天劫氣息。
那種狂暴的,彷彿要毀滅一切,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誅殺威勢。
蘇安然頓時有所明悟。
或許南風燚也明白,自己一道雷霆的威力恐怕是沒辦法和龍虎山的神雷道君相比,畢竟他的雷霆在神魂誅殺方面並不顯著。可如果他將十道、百道、千道,甚至是萬道雷霆全部都聚集到一起時,那麼其威力不就夠了嗎?
別說毀滅肉身、誅殺神魂了,以這成千上萬道雷霆匯聚於一體的力量,已經足以將任何一名修士從此方天地徹底抹除了。
這纔是天劫!
“蘇安然,你太一魔門不僅重創和抓走了我的師父,甚至還禍亂此方天地,我將在此代天行罰!”
南風燚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的聲音蓋過了雷霆的響聲,於此浩浩蕩蕩的迴盪着、響徹着,徹底化作了這片區域內唯一的聲響。
一遍又一遍。
聲音又與雷鳴融合,然後向着蘇安然的神海撞了進去,震盪得蘇安然的小世界神海浪潮翻涌。
上有如天劫般的雷威。
中有震盪心神的音殺。
於下……
在誰也沒看到的白芒裡,南風燚擡手,以掌中凝聚着的雷威化作了一柄紫藍色的飛劍。
飛劍不過兩寸長,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氣息,猶如凡兵。
但實際上,這柄小小的飛劍,纔是南風燚真正的殺招。
他以天地大道法則之力所塑形,凝聚成了飛劍的外殼,將一道無上雷劫之威封存於飛劍內部。
南風燚擡手將劍懸浮於空,然後一指輕點劍柄末端。
飛劍瞬間消失。
它的身形隱藏於雷霆裡。
其破空聲隱藏在雷音裡。
一如它的名字。
天罰。
沒有人能夠看到它,也沒有人能夠聽到它。
所以它不存在於任何人的感知中。
只有在被它命中之時,所有人才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也纔會明悟,原來自己已遭受天罰!
音波先至。
蘇安然的神海中,浪涌翻滾。
蘇失智立於浪嘯前方,面目猙獰,它張嘴咆哮着什麼,身上光輝陣陣。
窮極無數的劍氣從它身上爆發而出。
在它身後,是劍氣乖巧如蛇,纏繞在周身的蘇劍涌;是劍氣凝練一體,排列在身旁的蘇搗蛋;是劍氣明滅如星,密佈在頭上的蘇劍陣;是劍氣漲縮無形,環繞在身邊的蘇詩韻。
而在這四人之後,則是一名與世間一切生靈皆有不同的女子。
她懸浮於空,皺眉凝視着眼前的沖天海浪。
然後並指一點,本不應存在於此的氣息,迅速從她的身上冒出,然後又紛紛流向了前方的五隻幻魔,讓它們的氣息在這一瞬間膨脹而起,化作了比海浪更加恐怖的氣機。
氣機與劍氣糾纏,然後又融入了誰也認不出的獨特氣息,最終化作了一柄劍。
劍被蘇失智握於手中。
便見它揮劍橫掃。
下一刻,海浪便被斬斷了。
整片神海,瞬間恢復寧靜。
女子,幻魔,皆是擡頭而視。
它們的視線,穿過了神海、穿過了小世界,最終落入了蘇安然的眼瞳,見到了外界。
雷霆已至。
小屠夫氣息暴漲。
她並未顯化人形,但此時此刻,於天地間卻是又有一道小屠夫的身影出現。
然後在蘇安然的身旁,蘇失智、蘇劍涌、蘇劍陣、蘇搗蛋、蘇詩韻,五個擁有着蘇安然的相貌卻又與蘇安然截然不同的身影,也一一浮現而出。
然後它們一個接一個的走向小屠夫的虛影,融入其中。
每一道身影的融入,小屠夫的氣息便再度暴漲一分。
五道身影融入後,天地間彷彿被染上了一層紅光。
紅光鋪展開來,煞氣便隨着瀰漫而出。
無窮無盡的兇獸虛影、惡人虛影,甚至是世間千百萬種生靈虛影,凡被小屠夫所殺之生靈,終於齊齊在這片血煞之中一一出現。它們嘶吼着,咆哮着,然後便一道接一道的朝着雷霆衝殺過去,頃刻間便匯聚成了百萬血紅色的生靈虛影,然後又匯聚成了一道血紅色的煞氣。
這道煞氣,無論是聲勢、規模、威力,完全不在那萬千雷光匯聚而成的雷霆之下。
天之雷,地之煞。
本不應輕易現世的兩種力量,於此間驟然出現,然後又彼此碰撞。
沒有強烈的光芒。
更沒有恐怖的氣浪。
當一紅一藍兩股能量彼此碰撞到一起的瞬間,蘇安然和南風燚只感到天地在這一刻彷彿凝滯住了。
但僅有一瞬,短暫到幾乎讓人以爲只是錯覺。
可不管是南風燚還是蘇安然,如他們二人這般的修爲境界,卻是明白,這並非錯覺,而是此方天地真在那一瞬間凝滯住了。只是因爲他們二人的實力尚且不足,所以天雷地煞的碰撞最終沒能摧毀此方天地的穩固,但卻也讓天元秘境短暫的產生了一種世界毀滅的危機。
一抹劍光浮現。
當天雷地煞的力量彼此碰撞而徹底無聲消散之時,南風燚的殺招終至。
飛劍刺向了蘇安然的眉心。
以天地大道法則所凝聚的外殼,徹底迸裂,恐怖的毀滅氣息,于飛劍上散發而出。
大道鑄劍,劍斬肉身!
雷劫聚靈,靈滅神魂!
天罰!
我代天殺敵,是爲代天行罰!
劍殼崩碎,雷劫終出。
一聲嗡鳴輕響。
可卻沒有巨大的雷音,也沒有恐怖的氣息。
只聽得一聲“噗”的微響,然後便是輕煙渺渺。
一隻手掌,握住了那抹恐怖的雷劫氣息。
爾後這雷劫,便在手掌中響了個寂寞,也炸了個寂寞。
絲絲縷縷的煙氣,從手掌的縫隙中擠了出來。
然後蘇安然攤開手掌,只見掌心有一抹黑跡,除此以外就別無他物了。
“怎麼可能?!”南風燚終於無法維持住自己的高人形象,一臉驚駭出聲。
“此界已無前路,所以你們自然看不到隱於雲霧後的精彩。”蘇安然語氣淡然,“半步苦海,也是苦海啊。我已入了苦海,沉淪其中,時時刻刻都要受苦海紅塵煙火氣侵蝕之痛,苦海無涯,苦海已經那麼苦了,你這雷劫又算得了什麼?”
“你……”
“橫渡苦海,登臨彼岸,便不再受天道影響了。”蘇安然輕蔑一笑,“代天行罰?你也配?”
擡手。
揮劍。
劍光撕裂了整片烏雲。
雷鳴聲,戛然而止。
甚至隱隱約約間,宛如有一聲哀鳴聲響起。
仿若蒼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