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一般老人家死了,壽終正寢的會把棺材放在自己家的堂屋裡,一直到起殯的時候再擡出去,埋到地裡。
而那些壯年死的,或者客死異鄉,把屍骨運回來的,或者慘死的,棺木就只能放在院子裡,不能入正房。
表哥的棺材旁只坐着幾個不親的侄子侄女,沒有多少親情,自然也不會悲傷,所以都無所實事地低頭玩手機。
除了管事的,不時在院子裡招待一下來的客人,倒顯的特別安靜。
我們進到裡屋去看了姑姑和姑父,他們也出奇的安靜,甚至都沒有看我們一眼。
石誠我們兩個屬於那些常年不在家的人,也只是禮貌的跟親戚們打過招呼,就被我媽帶到以前表嫂住的那個房間。
現在人都到外面去了,裡面倒是很清靜,上次我們來時看到的東西依然都在,已經死去的兩個孩子的照片也都擺在桌子上,牀上的被褥凌亂,而且有些髒。
我媽看了一圈說:“這都是亂事,也沒個好的地方,你們就先在這兒呆着,沒什麼事就不要出去,反正外面都有罩事的人管,需要什麼我再叫你們。”
我懷着一肚子的擔心,到現在才稍微放下一些。
等我媽出去以後,石誠才說:“其實這樣死對他來說也算一件好事。”
我往外面看了一眼說:“這事咱們知道就行了,你可不要出去說,農村最忌諱這樣的話,不管多壞的人死了,人們還是悲痛,畢竟是生命。”
石誠沒再說話,往窗口處走去。
我跟着他一起走到窗前,從我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表嫂木然坐在靈棚前的身影。
她瘦了很多,頭髮幾乎全白了,身子微微斜着,眼皮垂下來,誰也不看,就那麼坐着,很長時間都不變一個姿勢。
我們看了她大概五分鐘的時間,石誠突然指着她說:“盈盈,你看。”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院子裡除表嫂和靈棚,只有少數幾個人站在院子裡,似乎在覈對葬禮的事宜,並沒有什麼不妥
可是石誠卻已經轉身快速往門外走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忙着跟他出來,卻已經看到他幾步就跑到了表嫂的面前,並且神色怪異地看着她的臉,那種表情竟然跟之前看着三月桃花時類似。
“石誠,你怎麼了?”我拉着他問。
沒等到他說話,卻看到表嫂緩緩把頭擡了起來,削瘦的臉上突然扯出一點笑,嘴脣一動叫了聲:“石總。”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像三月桃花的,又不太像,反正我覺得我在哪裡聽過,但具體是哪裡現在又想不起來。
最讓我驚愕的是石誠,他竟然伸手去摸表嫂的臉。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開,而且一直走到院子裡的水缸前,伸手往剛開冰的水裡沾了一下,隨即一把拍到他的臉上。
他像受到極度驚嚇似的,身上哆嗦了一下,然後才突然回神看着我問:“怎麼了,盈盈?”
“怎麼了?我問你怎麼了?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在幹什麼?院子裡那麼多人,你特麼的想摸我表嫂,石誠,你是不是瘋了?”我急乎乎地說,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歪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又往表嫂那邊看過去。
我怕他再出事,忙着擋住他說:“別看了,現在這裡也沒我們什麼事,不過是親戚間走個程序,我們出去走走。”
他怪怪地說:“不跟爸媽說一聲?”
“路上我打電話,快走。”我扯着他就往外面的車裡去。
車子出了村莊很久,我越想這事越覺得古怪,如果說石誠跟三月桃花真的有什麼,他們再見面是情難自禁,可是表嫂,幾乎跟他毫無交際,而且以前石誠正眼都沒看過她,怎麼現在會做出這麼反常的舉動呢?
“石誠,你剛纔在我表嫂身上看到了什麼?”我問他。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把車子直接停到路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因爲用力,骨關節的地方泛着白色,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我看到了你,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我在別人身上總是會看到你。”
這特麼肯定是有病了,三月桃花的時候,我還相信可能是有陰靈,但陰靈不可能會出現我們所到的任何地方吧,他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看到是我,而是在個別的女人身上能看到有我,這樣下去肯定要出事。
突然就開始心急,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想來想去還是給爸媽打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不舒服去趟醫院,然後讓石誠直接開車去紫石山。
那老和尚一看石誠的情況,就把我拉了出去,並且開口問:“秋施主是不是又念靜心咒了?”
我點頭,茫然看着他問:“這個,跟他有關係嗎?”
老和尚長長地念了一聲法號才說:“秋施主,你爲什麼不聽老納的勸呢,這個真的不能再念了,再這樣下去,就算是你沒事,也會把他給害死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我念靜心咒,現在又跟石誠扯上關係了,以前不都是我出問題嗎?
老和尚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上次他來就是因爲身體裡吸入太多邪氣,你還記得那枚平安扣嗎?那上面有從你身上吸附的邪氣,後來又戴到了石公子身上,本來如果慢慢化解也許不出什麼問題,但偏偏遇到他跟惡鬼打鬥,把邪氣全部激了出來。”
一聽這話,我才真正着急了,抓着老和尚說:“可是石誠他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老和尚語重心長地又唸了一聲佛號才說:“石公子是爲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這種事情如果他告訴你,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你更加着急,他又怎麼會說?”
“可是,可是那個平安扣我們可以不要了呀,他爲什麼非要戴在自己身上。”我急聲說道,此時覺得石誠傻透了。
老和尚說:“他不是把玉扣還給你了嗎?上面早已經被他做過法術,只要你念咒,產生的邪氣都會通過他與玉扣之間的靈氣,而轉嫁到他身上去,這就是爲什麼你念過以後,自己反而沒有以前那麼糟糕,而他卻開始起了變化。”
這種結果我幾乎不敢相信,怎麼整來整去,又到了石誠的身上?而且他明明在我面前裝的好像什麼事也不知道?
那個時候,他還跟我一起分析是雪地裡出現的那個女人在做怪,他還檢查過我的身體,說那個女人茶水確實可以化解靜心咒帶來負能量,怎麼突然之間就成這個樣子?
原來一切都是他騙我的,那些女人身上關於我的影像也許根本不存在子,只是石誠出現的幻覺。
時間容不得我多想,拉着老和尚問:“那現在怎麼辦?石誠會一直這麼下去嗎?”
他沉默好久都沒說話,我自己等的心急火燎,又跑過去看石誠。
他茫然坐在憚房的牀上,眼睛盯着屋子裡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到我進去忙着起身說:“盈盈,怎麼回事?老和尚跟你說什麼了,別聽他胡說,沒有那麼嚴重,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我一下子覺得特別生氣,從脖子裡把平安扣拿出來扔到他面前說:“石誠,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
他的眼神很古怪地看着我,然後又把平安扣撿起來說:“別鬧,快戴上,這個是你的護身符。”
“我去你大爺的,這確實是我的護身符,卻是你身上的刀,你丫是真的不怕死,爲什麼不特麼的跟我說實話,我看着像貪生怕死的人嗎?”我又急又氣,語無倫次,不知道是在怪石誠還是自己。
他卻不爲所動,一邊試圖把玉扣重新給我戴上,一邊說:“死沒什麼可怕的,所以我們都不怕,事情沒你想的那麼恐怖,我正在想辦法,乖,戴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