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雙城的錯覺,他總覺得季如臣臨走前打量他的那幾眼,分明就是在懷疑。
——懷疑什麼?懷疑我不是葉禎的弟弟?還是懷疑我是刻意過來偷聽的?
雙城嘴巴還未撇起,就見葉禎迴轉身來,他急忙又低下頭去,做小伏低狀。
葉禎束手站在廊下,盯了他片刻,忽然道,“你找我有事?”
雙城點頭,擡起臉,認認真真的認錯,“哥,雙城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敢再犯,你原諒雙城一次。”
可這話葉禎聽的多了,一時只緩聲道,“那你說說自己錯哪了。”
雙城臉色囧紅,支支吾吾的小聲說了錯處,聲音越往後越小,到了最後幾乎聽不真切了,就連耳朵根都紅透了。頂着一副羞愧難耐的模樣,站立不安,下意識的喚了一聲,
“哥~”
沒人理他。
雙城大着膽子要扯葉禎的衣角,卻被他淡淡的一記眼神,嚇的立馬收回手去。
“哥。”
雙城眼裡起了霧氣,眼眶漸漸紅了,低着頭咬着下脣,使勁的拽了拽衣角。
葉禎見狀,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雙城的腦袋,道,“算了,病了一場,也罰了一場,以後記得教訓就成,做事不要總是毛毛躁躁,能不能長點心?”
雙城聽了,立馬喜笑顏開,連連點頭,“我最能記住教訓了!”
離的近了,雙城才瞧清葉禎眼底的烏青,一時間又暗暗慚愧,覺得自己太孩子氣,也太小題大做了些。若是葉禎當真不把他當親弟弟,早該丟回濱州不管不顧纔是,哪裡還千里迢迢接來京城。
這真是一場小心眼兒引起的風波。
雙城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回,就“啪嗒”一下,凝固在臉上。
葉禎道:“從今天起搬出東院,禁足十日,再抄《戒子書》五遍,你記住了麼?”
“哥!”
“嗯?”
雙城見葉禎臉上一派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時間咬了咬脣,因不能同葉禎討價還價,只好點頭,極爲規矩的應了聲,“是。”
如此,老管家便帶着府裡的一衆下人,浩浩蕩蕩的給雙城挪了窩。
若是換了從前,雙城真是巴不得搬出東院,離葉禎越遠越好,如今卻多了幾分難明的心緒。
因着是葉禎親自吩咐下來的,府裡頭沒一個人敢不盡心,雙城揹着雙手,站在院門口,見許多下人來來往往,卻仍是有條不紊的將屋裡頭一一收拾整潔。
老管家站在門口指揮了一會兒,又轉身上前對雙城道,“二爺,已經收拾妥當了。”
雙城點頭,餘光忽又瞟見院牆邊上,幾株高立的白玉蘭——這是葉禎吩咐下人移植過來的,也是府裡頭長勢最好的幾株。他一時看的入了神,就聽老管家接着道,“二爺,那若是沒有別的事,奴才們便下去了。”
雙城“嗯”了一聲,見老管家對着院裡的幾個下人們擺了擺手,隨後就一齊出了院子,只聽“啪嗒”一聲,從外頭落了鎖。
想必又是葉禎吩咐的,雙城心想。
秋茗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二爺,大人吩咐了,要抄那什麼書的。”
如此,雙城這才擡腿進了屋子,見裡頭器具一應俱全,乾淨整潔之餘,又有淡淡冷香。一張鏤空花紋香案,放置高大的山水屏風之後,上面攤放了一本書卷,正是那本《戒子書》,而書邊是筆墨紙硯,又有一盞香爐。再往邊上看,就是一排櫃子,整整齊齊的又擺放了許多書卷。
雙城覺得很熟悉,一時間揉着額頭想了會兒,這纔想起葉禎的書房差不多也是這般模樣,只是這裡缺了幾抹淡淡墨香。
一連十日的禁足讓雙城叫苦不迭,如今院門都落了鎖,他又沒膽子頂風作案,只好老老實實的窩在房間裡頭抄、書!
好在葉禎並不是毫無人性,還留下了秋茗陪着雙城。
心煩意亂之際,雙城好歹有了個伴。甩了甩狼毫毛筆,雙城有話要說,“我哥也太小氣了些,我不過是說了幾句他的不好,他就這樣罰我。還是朝廷大官呢,就他這樣??”
他心裡又暗暗腹誹,覺得葉禎這人就像是有兩副面孔。人前一絲不苟,中規中矩的,可哪知人後就對弟弟百般苛待、刁難。簡直就是閻羅王!
秋茗本站在桌案前幫着研磨,此時一聽,立馬接口道,“那也不怪大人啊,換了誰,誰也忍不得。二爺您可不光是數落了幾句大人的不是,那當時裡裡外外那麼多下人看着,二爺您喝的醉醺醺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的都說了。難怪大人會動氣,理所應當啊。”
雙城不樂意了,險些將手裡毛筆脫手,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活該?小秋茗啊,如今你膽子大了啊,信不信我把你賣到黑山,給老妖怪當童養媳啊?”
秋茗撇嘴,擡眼忽見毛筆一端的墨汁將落未落,他連連指着道,“二爺,二爺!筆尖,筆尖啊!”
“啊?”
雙城下意識的提了提筆,可筆尖上頭的墨汁好巧不巧的正落了下來,將桌案上攤着的宣紙層層浸潤,原先幾行小字也模糊不清了。
“我的字啊!”雙城慘叫一聲,這些可是他這幾日好容易才抄出來的,如今卻毀了。
秋茗苦着臉道:“二爺,怎麼辦啊?”
雙城一把將毛筆擲了,氣的捶胸頓足,好半天才揚天一指,憤憤道,“怎麼辦?我不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