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見天色還早,左右葉禎公務繁忙,料想一時半會兒也沒他什麼事,這才偷偷摸摸的出了府去。
他也不是刻意要出去玩,只是想着出去給葉禎挑上一把摺扇。走至街的另一頭,挑了個門面最大的古玩店,一扭身就進去了。
那古玩店就是不缺上好的古玩,聽說雙城的來意後,立馬將鎮店之寶——一把玉骨折扇捧了出來。
老闆吹噓道,“公子啊,您真是好眼光,這把摺扇可是靈獸之骨,精雕細琢而成。您看着骨架,看着扇面,天下來尋的好寶貝啊。”
雙城聽不得旁人同他吹牛,伸手摸了摸扇骨,好似是由象牙製成,而扇面則是用了上好的綾絹,質地很是不錯。只是上頭光有一副山水畫,憑白空出了一處,想來是留來提詞用的。
橫豎這扇子質地不錯,雙城掏錢付賬,揣着扇子又偷摸的溜回了院子。坐在書案後一陣苦思冥想,終於提起筆,到不是寫什麼詩,而是畫了一個小狐狸上去。這狐狸小臉圓潤,下巴尖尖,一雙耳朵翹着,顯得十分機靈,到同雙城有幾分相似。
到了晚間,用了晚膳之後,葉禎同往日一般,又問了雙城課業。雙城老老實實答了,又想起明日要入宮當伴讀,一時只將懷裡摺扇掏出來,討好般的笑道,“兄長請笑納。”
葉禎不解,只凝眉淡淡看他,並不伸手去接。
雙城見狀,幾乎是強塞到葉禎手中,舔着臉笑道,“哥哥平日裡辛苦,又勞心勞力悉心教導,雙城沒什麼東西可以送給哥的,這把摺扇只當是感謝哥,這些日子以來對雙城的好。”頓了頓,又接着道,“您看……那個伴讀的事,能不能……”
葉禎早在雙城拿摺扇來賄賂他時,便知他的意思,此時只淡淡道,“不能。”又見摺扇上畫了一團東西,他少不得皺了眉,疑惑道,“這是……狗麼?”
雙城辯解道,“哥,這是狐狸啊,可是我親手所畫,你可不許嫌棄。”
葉禎沒看出來這是隻狐狸,一時也不同雙城爭論,可雙城卻不願作罷,又死皮賴臉的蹭了過來,“哥,哥,哥,雙城素來沒有規矩的,要是伴讀的時候衝撞了貴人,那豈不是要掉腦袋?哥哥,你可就雙城一個弟弟啊!”
葉禎道,“那你就守着規矩,一言一行謹慎些。”
“哥啊~”雙城抱着葉禎的胳膊,搖啊搖。
葉禎無奈,輕斥道,“你不要胡攪蠻纏,這事沒得商量。”
因雙城見這事當真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他少不得又撇嘴,咬牙,一時心裡憤憤,只當這是葉禎又在想法子折騰人。
這時緋色過來了,抱了明日所要帶的書卷。葉禎見了,又吩咐了幾句,這才又折身回了東院。另外,把雙城送的摺扇也帶走了。
即使雙城心裡再不願意,第二天也乖乖的同葉禎入了宮。
一路上雙城都悶悶不樂,他本來性子就跳脫愛玩,尤其不愛那些規規框框,平日裡在葉府,葉禎已經將他管教的極嚴了,入了宮想必宮規更多。
還有一點就是,雙城素來口無遮攔,平日在葉府時,到底葉禎是親長兄,就是他說錯什麼,做錯什麼,也都不打緊,頂多挨兩句訓,挨幾下打,橫豎不會掉塊肉。只是在宮裡卻不行,真要做錯什麼,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如此,雙城坐在馬車裡,欲哭無淚,擡眼見葉禎正閉目養神,很是悠閒,他心裡忿忿不平,可又沒膽子抗議。一時間只目光悠悠的盯着葉禎看,一張俊臉能掐出一汪水來。
這時也不知怎麼的,馬車忽然顛了一下。雙城本來正盤着腿坐着,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向前傾斜過去,隨後撲進了葉禎的懷裡。
葉禎渾身透着股清雋之氣,一身朝服更襯得他面如冠玉。雙城兩手抱着他哥的腰,那股子淡淡的墨香就縈繞在鼻尖,他忍不住想要再親近一番,就聽葉禎清冷的聲音,從頭頂緩緩傳來,“還不起來麼?”
“哥……”
雙城吞了吞口水,擡眼看了看葉禎,見他面上並無不悅,這才起身,小聲問了一句,“哥,那你什麼時候來接雙城啊?”
葉禎心裡嘆了口氣,他又何嘗想讓雙城進宮當伴讀,遂無奈的伸手摸了摸雙城的側臉,溫聲道,“你老實些,爲兄下了早朝便去找你。”
雙城點頭,一時無言。
馬車行到宮門口,就進不去了。早有幾個小黃門在宮門口等候,雙城蹦跳着下了馬車,忽見旁邊停了好幾輛,好似都是達官貴人家的馬車。
一時又下來幾個差不多年歲的世家公子,就見聶尚書府上的公子也來了。雙城“咦”了一聲,歪頭見葉禎坐在馬車內輕揮了揮手,雙城會意,就見馬車徐徐離去。
另一頭幾個小黃門很是恭敬有禮的在前頭領路,雙城這是第一次入宮,見什麼都稀奇,忍不住擡眼四下打量幾遭。一行人穿過星玄門時,正巧遇見了貴人。
雙城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烏泱泱的一羣人跪了下來,他亦隨衆人跪了下來,單能瞧見一抹暗黃的衣角。
雙城原本還以爲是聖上,哪知一旁的小黃門高聲念道,“參見太子殿下。”
如此,衆位世家公子,極其規矩的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微微頜首,道,“都起來吧。”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在一圈人中逡巡一遭,又道,“哪個是葉雙城?”
雙城冷不丁的被提了名,眉頭猛一皺,因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舉了手。
太子殿下身旁的小黃門立馬上前斥道,“大膽!太子殿下問話,怎能如此失禮?”
雙城心想:這就是失禮了,那平日他失禮的地方多了去了。
因他餘光又掃見聶尚書府的公子,似乎在偷笑,雙城少不得暗暗翻了翻白眼,剛想回個話,就聽太子殿下道,“算了,沒什麼要緊的,既然衆位世家公子是同皇子們伴讀,那就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
這句話儼然是同幾個小黃門說的,就聽一衆小黃門連連稱是。
不知是不是雙城的錯覺,他總覺得太子殿下在打量他。
雙城忍不住也擡眼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就這一眼他便想起來了。那次葉禎出現在青樓,身邊跟着的正是太子。
雙城這才後知後覺,細細想來,也許葉禎當初是同太子私下有事相商,這纔不得不避人耳目。那從前自己對葉禎的那般誤解,當真是無中生有。
這邊雙城一路上思索,覺得自己對不起葉禎,自己是個白眼狼,他哥對他那樣好,他還處處頂嘴,真是個畜生。
雙城一路胡思亂想,再回過神時,人已經到了一處殿前。這處宮殿十分寬敞,周遭好些宮女、侍衛候着。
就聽小黃門恭敬道,“此處就是弘文殿了,請諸位公子隨奴才進去。”
如此,雙城微微擡眼,就見殿前掛着一塊金光燦燦的牌匾,“弘文殿”三個大字落在其上,當真十分精緻大氣。
一衆世家公子這才陸陸續續的進了殿內,又按着小黃門的指引尋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雙城見大家旁邊都空着位置,心想約是留給皇子們坐的,一時間無所事事,四下打量,不多一會兒,幾位皇子們就到了,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時坐於雙城旁邊的一個公子嬉笑兩聲,微微側過頭來,小聲道,“喂,你是哪家的公子?從前怎麼沒見過你?”
雙城心道:廢話,自己從前一直待在濱州,哪裡在京城露過臉?
面上只隨意道,“內閣首輔葉禎他弟!”
那公子似乎大吃了一驚,連連看了雙城好幾眼,最好才抿了抿脣,坐的離雙城遠了些。
今日來給皇子們授課的是馬太傅,雙城一見他是個老頭子,立馬又聯想起從前在濱州,那些迂腐刻板的教書先生。果如雙城所料,這馬太傅一出聲,下面一衆人興致缺缺,又過了一會兒各個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雙城素來對上課沒興趣,若不是爲了應付葉禎,他就連點書都不會看的。
可雙城向來是會給自己找樂子的主,他見太傅在前面眯着眼睛,自我陶醉,便微微斜過身子,同方才那個公子搭話,“哎,這宮裡的太傅都是這個樣子麼?”
那公子本也沒認真聽課,此時見雙城問話,忍不住面露疑色,“你真的是葉大人的弟弟?”
雙城正色道,“那自然得是,如假包換!”
“………………”
這公子啞然,又連連看了幾眼葉雙城,這才伸手掩嘴小聲道,“葉二公子,你可能不認得我,我是中書令季如臣之弟,季明淮。那個……家兄同葉首輔共事……”
雙城眼睛一睜,心想怪不得覺得眼熟,感情是季如臣的弟弟。
待馬太傅又講了半堂課,許是覺得課堂氣氛太萎靡,於是便將書往桌上一拍,冷笑道,“諸位可是對在下不滿?”
下面的一片人立馬回神了,挺直了腰板正視前方。
馬太傅環顧一圈,忽點了個人起來回答問題,好巧不巧,點的正是聶尚書府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