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九月, 空氣中夾雜着深秋特有的舒爽涼意。入眼處青磚碧瓦連綿不絕,丹青色的屋檐四角翹伸,形如飛鳥展翅般輕盈。下方還掛着銅製鈴鐺, 微風輕輕一吹, 隨風搖擺。遠處樓閣、廟宇皆隱匿在碧空如洗的藍天下。
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中, 檀香爐燃起淡淡的青煙。一臺雕花鏤空書案上, 擺了一架古琴。邊上文房四寶一字排開, 端溪石,澄心紙。只見一位玄衣男子立在書案後面,他身形頎長, 五官端正,通身一股子威懾力, 有如松柏之蒼勁。
門“呲呀”一聲被人推開, 一位面容冷峻的少年走了進來。他快步走上前, 單膝跪地,將手裡的密函遞了過去, 恭敬道:“王爺,這是從京城傳來的消息,還請王爺過目!”
這位玄衣男子正是當今聖上胞弟,清樂郡主之父,封地靖安的瑜親王李殷。
李殷放下手中的小號狼毫毛筆, 將密函打開, 隨意看了幾眼, 心裡便有了幾分思量。他脣角略勾, 語氣嘲諷道:“哦?葉禎到是好大的本事, 居然查到本王頭上來了。”
片刻,他將手裡的信件攥成一團, 對着跪在下方的少年道:“魏津,三七現在在哪兒?”
被稱爲魏津的少年,微微擡首,語氣冰冷的抱拳道:“回王爺,三七跟常淙正在菡萏別院,是否讓屬下叫他們過來?”
聞言,李殷眉梢略揚,他略一思忖,便揮袖大步往外走。魏津見狀,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遠遠的,就見一位少年斜躺在屋檐上,一條腿弓着,一條腿隨意的翹起來,露出半寸白色襦褲。他兩隻手都墊在腦袋後面,眯着眼睛曬太陽,嘴裡還叼着根狗尾巴草,十分的閒適安逸。
魏津見狀,濃眉一皺,厲聲斥道:“三七!你好大的膽子!身爲暗衛竟敢擅離職守!你前面才犯了錯,竟然還不知悔改!來人啊!將他拉去刑堂!”
三七嚇的一個激靈,險些沒被這平地一聲雷嚇的從房檐上滾下來。他兩隻手扒在房檐上,往院子裡眺望。就見魏津,也就是他們暗衛的統領,黑沉着一張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還李殷正束手站在一旁,半點沒有插手的意思。
如此,三七翻身下了房檐,先是規規矩矩的給李殷行了一禮,這才笑呵呵道:“三七見過師父!您老人家今天怎麼出來了?”
魏津見三七如此無視他,當即怒氣上涌,他抱拳對着李殷道:“王爺,三七近日十分頑劣,交代他做的事,一樣也沒完成。就在昨日,他還惡意放火,蓄意燒了清涼殿。屬下不過訓斥他兩句,他竟敢同屬下動手,還將下面的人打傷,還請王爺發落!”
聞言,李殷眉心一跳,他瞥了三七兩眼,見他一副“我最委屈”的模樣,便道:“怎麼?你可是有什麼想說的?”
三七一聽,立馬點頭,他手指着魏津道:“師父,我冤枉!我真的非常冤枉!魏津他公報私仇,非要讓我一個人出去做任務!這就算了,他還讓我去追殺窮兇極惡的逃犯卓凡!師父,卓凡那麼厲害,別說讓我一個人去,就是再加上常淙,我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啊!”
“你!”魏津臉色頓時難看下來,他道:“王爺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任務都是隨機的,是他自己運氣不好,跟屬下有何關係?他分明就是惡意中傷屬下,還請王爺做主!”
李殷神色自若,他略一思忖,問道:“那放火燒清涼殿,你又作何解釋?”
三七道:“那我更冤枉!昨日我隨意遛到那裡,是魏津告訴我,那裡是清涼殿,閒雜人等不能入內。我就想我可是師父的徒弟,不是什麼閒雜人等,我就進去了。他就讓人過來抓我,我自然不願意,這纔跟他們打了起來!”
李殷皺眉,“所以,你就放了火?”
三七搖頭,“自然不是!是他們抓我的時候,不小心推翻了火燭,這才險些燒了起來!”
他邊說邊擼袖子,將胳膊肘上的一小片淤青展示給李殷看,“師父,你看!就是他們打我!我不是擅離職守,我是疼的走不動了,這纔沒去守門!”
此話一出,李殷的臉色立馬沉了下去。魏津見狀,心知不妙,立馬跪了下去,道:“王爺恕罪!屬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逾矩半分!那清心殿是先王妃的故居,王府上下除了王爺和小郡主誰都不可以進去!”
三七一聽,這才知道清心殿爲何那般死氣沉沉了,敢情是先王妃的故居。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啊!
如此,三七愁容滿面的對李殷道:“師父,我腦子好像真的壞掉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要不然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冒犯。”
李殷暗暗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三七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此,他也不生氣,只對着左右吩咐,“日後,三七無論去哪兒,都不許多加阻攔。”
他又盯了魏津幾眼,沉聲道:“至於卓凡,另派人去追殺。昨日進了清心殿的,通通拉下去,砍斷雙腿!”
魏津聽的冷汗潸潸,他早便知王爺喜怒無常,可從來未曾見過他對哪個人如此縱容。縱是小郡主私下裡偷偷進了清涼殿,也少不了挨一頓訓斥。可如今卻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如此偏袒。這着實令人費解。
三七聽了大驚失色,他沒想到私進清涼殿的罪過會那麼大,竟然要砍斷人的雙腿。他手裡驀然出了一層冷汗,乾巴巴的張了張嘴。
李殷似乎早就料到三七會說什麼,他略擡了擡手,神色不耐道:“你不必替他們求情,若有一日你犯了錯,他們也不會爲你求情。”
三七結結巴巴道:“不……不……不是啊,師父,我是想說……那個……他們就是罪有應得……可是……能不能換個別的刑法……”
李殷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緩聲道:“哦?那讓你替他們受罰可好?”
三七一聽,連連擺手。他頭皮一陣發麻,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十指攥緊,蜷縮在衣袖裡,就聽李殷冷聲道:“還不下去!”
三七以爲這是在說他的,連忙低着頭打算開溜。哪知李殷將他的後領一扯,又扯了回來。
如此這就是在說魏津的了。
魏津這才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下去了。
他走後,偌大的庭院裡就只剩三七和李殷。
李殷斂眸細細盯了三七片刻,末了,略嘲諷的搖了搖頭,心道:果真不是親兄弟麼?半點也不相象。
三七低着頭,絞着十指正不知所措時,常淙打外面回來了。他一手提着壇酒,一手提着燒雞,一進門就嚎道:“三七!你爹回來了!他給你帶了你最愛的酒和燒……燒雞……”
常淙的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下去,他手不受控制的一鬆,酒罈子和燒雞滾落一地。他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屬下……屬下見過王爺……”
李殷的目光一點點的從常淙的臉上收回來,他瞥向縮着腦袋正要開溜的三七,似笑非笑道:“這就是你說的,受傷了,動都動不了了,可是還能喝酒吃肉?”
三七脊背一僵,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腳尖蔓延到頭頂。他欲哭無淚,索性一下一撲倒在地,抱着李殷的大腿,開始哭,“師父!我錯啦!我就是身上疼,纔想喝酒吃肉的!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都是常淙說要給我買的,不關我事啊!你去打斷他的狗腿,放過可憐的我吧!”
常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