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耍賴跟我秋後算賬啊。”我小老太似的又唸叨了一句。唸完後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誒?你剛剛答應了?”
要是擱從前,我一定能得到白冥安一個帶着嫌棄的涼涼的眼神。
可這一回,白冥安居然沒白我。
他只是目光沉靜看着我,甚至眼底還帶着一點笑意:“是,你沒聽錯。我答應了。”
我:“……”
長長久久的錯愕,長長久久的無言語對。
大約幾分後,我的臉頰噌一下漲紅,一個錯步越過他身邊率先跑掉:“既然這樣,我要去選一家看起來最貴的店吃!”
跑掉前白冥安的眉頭似乎挑了一下,跑出去後遙遙地聽見一個沉穩的“嗯”。
那一刻,我心跳如麻,渾身細胞都感覺到不對勁來。
不對呀,這不是白冥安,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白冥安。
也許是我幻想過白冥安會有的樣子,但當他真正變成我想象中的樣子,面對他時我反而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就好像面對一個全新的人,所有的認知和相處模式都被人爲推翻,我還得再一次摸索熟悉,才能找到合適熟悉的節奏。
這一跑就是半多小時。
直跑得我心跳如雷,腦海中有咚咚咚的節奏反覆迴響,體溫迅速上升。
達到一條以飲食爲主的街道後,我用手捂着熱燙的臉頰,大喘氣對白冥安說:“我……我不行了……要不隨便找一家吃吧。”
白冥安側目,似笑非笑地看我:“不找最貴的?”
大熱天我實在走不了,找不動了。我像是聽見很可怕的建議,連連搖頭:“不找了,下次。下次還有機會,下次你可以接着請我吃飯。”
熱暈了頭,讓我居然有了跟冷麪王耍無賴的勇氣。
嘿,最暈人的是冷麪王毫不猶豫就應了。
“好。”
白冥安說着,簡單環顧了一下週圍,目光鎖定在其中一家小飯館上:“雞肉堡看着不錯。”
我擡頭看去,看到整潔洋氣的小店鋪,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這種裝修的店鋪裡面肯定有空調。
當即領頭往店鋪走:“好,那我們進去吧。”
白冥安和我走進去,點菜時候我的興趣反而不那麼高,我喝了一大口冷水,想要讓狂跳的心臟和回聲大作的大腦停頓下來。
沒有用。連鎮定體溫的效果都沒有。
我握着玻璃杯,覺得不對勁。
“那個——”我正要跟白冥安彙報身體異樣,忽然聽見廚房裡面傳來明亮的雞叫:“喔喔喔——”
就像是陰雨天雨幕散去,天空放晴。我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站起來道:“那個,我去一下廁所啊。”
白冥安擡眉,問:“你吃什麼。”
“啊,你看着點吧,我什麼都可以。”
那一聲亮雞嗓子縈繞在我心頭,一直揮散不去。導致我特別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廚房的位子上面,隨意敷衍了白冥安。
一般來說,飲食店鋪最忌諱外人進入廚房重地,就怕顧客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傳出對店鋪不好的名聲。
我剛到裡面一點,就被員工注意到,他攔在我面前皺眉打量我:“你是……你不是廚房的吧。誒不好意思,不是廚房的請你出去,不能打擾我們工作。”
我笑得十分圓滑:“呵呵呵,小哥,都是自己人你就通融一下吧。”
員工很有原則,還小小的嫌棄了一下:“誰跟你是自己人,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笑着扯了嬉皮:“啊,我叫寧歡呀,小哥你叫——”我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大牛是吧。唉,大牛哥,你看我們這不就認識了。呵呵。”
大牛從沒見過我這麼無恥的人,還是個年輕的姑娘,頓時臉色一拉,嚴肅地說道:“我警告你,不是廚房的你不能——”
“喔喔喔——喔!”
後頭又傳來雞叫,夾帶着翅膀撲騰的聲響,以及人追趕的腳步聲。
我莫名就興奮起來,興奮地聽不清楚面前的小哥在說什麼,那雞叫像是雷點一一落入我的耳朵,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嗨起來。
“餵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不管你是誰,你不可以——”
“一邊去,我是你大爺!”我伸手推開他,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衝進了後頭。
廚房的清洗處,正有一男一女對付着一隻公雞,邊上有個雞籠裝着四五隻雞,只不過都是母雞,性格溫順許多,甚至都沒怎麼叫喚。
沒意思,我眼睛都不瞅母雞,只衝着那隻被制服的公雞發亮。
男的控制着雞頭,手裡握着一把刀,刀刃煞白鋒利,我腦海中閃過一絲手起刀落,鮮血四濺的畫面。
莫名的,身體裡的血液迅速翻涌滾動。
女的見忽然冒出一個人,繡起來的眉毛皺了皺:“你誰啊?誰讓你進來的?大牛呢?大牛,大牛?”
女人腦袋衝外喊道,外頭的大牛剛纔被我用力一推,好像撞到了腦袋,現在估計昏迷不醒呢。
我激動啊,興奮啊,看着那公雞,看看那男人,了一下嘴脣問道:“你,你不切嗎?”
男的皺眉,覺得我異樣:“大妹子你是顧客吧。這裡是廚房,就算你再心急吃雞也要出去等。”
ωwш● ttkan● C○
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殺了那隻雞,殺了那隻雞。
腦海中不斷迴響着自己狂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我哪裡還聽進去別人的話,等了兩秒鐘,見男人不動作,乾脆心一橫,身體撲了過去。
“嘿,大妹子你——”
“大你大爺!讓開,我來!”
搶到那把刀,搶到那隻雞,那一霎那我心中被巨大的喜悅感填滿,我覺得自己就是上帝,可以主宰世間的生死。
我眼睛緊緊盯着那隻公雞,它似乎感覺到威脅“喔喔”叫了兩聲。
我目光凝結,嘴角裂開到最大弧度:“嘿嘿嘿,你開心嗎?我就要切掉你了,你很開心是不是?”
我拿着刀比劃了幾下,甚至跟它對起話:“先切脖子,然後切頭,再切腿。你覺得怎麼樣?”
公雞的雞冠鮮紅如血,晃着我的眼,它似乎顫抖了一下,躲避着我的視線:“喔喔,喔喔喔——”
我笑得越發詭異:“嘿嘿嘿,你不喜歡呀?嘿嘿嘿。”我以指腹擦過刀刃,瞬間鋒利的刀刃在我手指上劃出血痕,血珠子冒出來。
我嚐了嚐味道,半眯着眼睛讚歎:“嗯不錯,誒,你的血不知道好不好喝,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哦——”
公雞畢竟是家禽,也有動物天生具備的直覺,它一下子察覺到我的企圖,開始瘋狂的撲騰着翅膀,試圖逃離。
邊上的一男一女早就被我嚇得不敢動彈,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躡手躡腳要往外走。
忽熱一把菜刀橫空飛出,直直擦過他們的耳朵,刺入後面的金屬架。
一瞬間,他們的臉色煞白,女的體力不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別急呀,好戲還沒上場呢。這位大哥,你難道不想看大妹子我殺雞嗎?”我眨巴着眼睛,顯得十分無辜單純。
男的強做鎮定,實在雙腿都在打顫。
“當,當然,大妹子你殺……殺雞要是有遇到技術問,問題,我,我很願意指導。”
我眼眸閃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傲氣和不屑:“指導?大哥,只是一隻雞而已,對了,忘了問你,你,殺過人嗎?”
大哥瞳孔放大,幾個踉蹌也軟倒在地,一男一女開始磕頭求饒:“大妹子,不,不,女大師,女菩薩!我們就是做小本生意而已,請女大師手下留情放過我們吧!”
“放過我們吧,嗚嗚嗚——”
啜泣聲惹人心煩,我不耐煩地皺眉冷道:“吵死了。你把我的雞都嚇跑了。”
那隻公雞很拼命,一路竄着人不好走的空地,直接就撲騰到了外頭。
男女被我嚇得立刻噤聲。
我也沒空搭理他們,只專心地跟出外頭,找雞。
我手裡握着早己摘下來的桃木劍,看着被我逼到盡頭無路可退的那隻公雞,它縮在角落地拼命撲騰吃飯,拼命地叫着。
“喔喔喔喔喔——”
它一隻腳受了傷,無法動作很快。
我耍弄着桃木劍,笑出一種邪魅和殘忍:“跑啊,你再跑啊。嗯?你不跑了啊?哦,我聽說運動過後的雞肉更鮮嫩,更有嚼勁。嘿嘿嘿,今天就拿你做實驗吧。”
我舉起桃木劍,一個飛投就對着雞的脖頸處攻擊而去。
桃木劍發出幽幽冷光,那光芒藍中帶一點紅,鮮豔無比,就在劍身要抵上雞的霎那,一道冰凌從中途殺出,擋在雞的面前。
咣噹。
一聲響。
桃木劍被反彈回來,落入我的手中。
那隻雞在冰凌後面死裡逃生,不由激動的“喔喔”叫起來。
這叫聲激發着我的興奮,讓我無法抑制地雙眼放光,殺掉它,殺掉它,就這樣拆骨剝皮,喝光它的血……殺掉它,殺掉它。
我被巨大的蠱惑推動着,以至於到後來我失去理智,手中的桃木劍不好用隨即丟開,我壓低身體飛躍而去,騰飛到半空的距離,雙手雙腳在那一瞬間就好像死動物的四肢,蓄勢待發,準備朝着獵物攻擊過去。
殺了它,殺了它。
我落地,抓雞,捏着它細細長長的脖子,感受着手指間它無力而恐懼的掙扎反抗,這讓我越發興奮,簡直要從心裡吶喊。
“寧寧?”
一個熟悉的帶着桃花氣息的聲音響起,我聽到了,但是我選擇忽視。
喀嚓,雞脖子被我扭斷。雞頭垂落在一側,長長的雞喙裡流出鮮血。
我雙目放光,就像是一匹來自地獄的惡狼,揪着雞的斷脖子,對着嘴巴就往裡塞。啃下去,一嘴,咬下去,有皮肉有骨頭,還有汁液鮮美的鮮血。
用力吸食一口,那血液進了嘴巴還來不及嚥下去。
忽然一道勁風帶着烈火,面朝着我招呼過來。
我睜大眼,火焰擦過我的頭髮,燒焦了髮絲,然後我感覺手裡一燙,手一鬆,低頭看見那隻毛都沒拔的剛剛死去的公雞瞬間被火焰烤熟,成了一隻黑乎乎的新鮮出爐的烤雞。
我目光裡還有殘留的火熱興奮,看着烤雞,心裡不由涌出一種怒氣,這怒氣無法控制的發芽長大,我瞪着眼睛就要發作。
潑啪。
一道勁風帶着冷水,劈頭蓋地地澆了我一身,從頭到腳,冰涼到底。
又火又水,又熱又冷,我一時間被弄蒙圈了。
一個粉色的身影跑過來,雙手摟住我的肩膀,妖嬈的眉眼中露出焦急和關切:“寧寧?你還好吧?寧寧?”
我失散的目光慢慢凝聚,看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來他是誰。
我哆嗦着嘴脣,慢慢道:“宋,宋……理。”
話語剛落,一扭頭暈了過去。
宋理隨手一攬,把我擁入懷中。
“你回來了。”一道清冷聲音出現廚房的入口,白冥安一身白色站在那裡,居高臨下,表情沉靜。
宋理把我打橫抱起,路過白冥安是隱忍着極大的怒氣:“回去再說。我們,好好說。”
後頭的周式薇收起手勢,頓時冰凌化成水,落在地面。她看了白冥安一眼,一言不發跟着出去。
白冥安站了一會兒,經過哆嗦不停的男女跟前時,微微彎腰,留下一個信封。
“不好意思,這裡是所有損失的補償。”
這一覺,我直接睡到了下午,醒過來後看見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宋理!”我直起身,一把摟住他:“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傻丫頭。”宋理摸了摸我的腦袋,聲音溫柔,帶着熟悉的寵溺,“我回來了,對不起寧寧,我回來的太晚了。”
鼻頭髮酸,不知道是因爲久別重逢難忍激動,還是因爲這段時期發生太多事情,我心裡感覺委屈。
只是我的淚眼朦朧纔剛發作,就看見面前又冒出兩個人,一個是白冥安,另一個面癱不輸白冥安的年輕女人是天才陰陽師周式薇。
他們兩個的表情都很嚴肅。
我眨巴眼睛,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候宋理鬆開了懷抱,他理了一下我的碎髮,用一種同樣正經帶一點嚴肅的表情看着我:“寧寧,有些事情你想要知道。”
我頓時感到一絲緊張,嘴巴乾澀,喉嚨艱澀:“什麼?你們……要跟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