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日清晨,我看着鏡子裡紅腫的雙眼懊悔不已,怎麼又讓自己落得這步田地。

自父親將我從山中尋回已過了五年之久,這五年裡我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不去想爲何那日我試圖回家,卻大門緊閉;不去想爲何我回去後爸爸並沒有質疑繼母的說辭,只是一味相信她我是自己走丟了;不去想一貫粘我的弟弟爲何在我回來之後對我態度大變。

這些反常的背後都指向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知道這不公平,但是我還沒有力量反抗,沒有勇氣離開他們爲我提供的富足的生活條件。我別無選擇,我只能收回自己的情緒,把真心隱藏得很深很深,用一種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來面對生活,否則受傷的只能是自己。

而今天,這雙紅腫的眼睛告訴我:林周,你徹底敗了,多年淡漠的外表只是你給自己鑄就的保護殼。如今,這個殼碎了,你又變成了那個脆弱不堪的小姑娘,你的真心讓他一覽無遺。

我擰開水龍頭,捧起一捧水,低頭朝臉上胡亂地抹去,淚水隨着清水一同流走,沒有留下的痕跡。

多年鑄就的防禦機制如此強大,我看着鏡子裡毫無表情的自己,知道自己恢復正常了,嘴角不留痕跡地扯出一抹弧度。也是牽強。

接下來的兩日我都面色如常,不動聲色地穿梭在國外陌生的城市中。

我已經在自己查機票了,不打算等他回來了,或者說我已經沒有這個信心能等到他,如果不想要自己失落,那麼只有,不再等待。

我自己回去了,像從前那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僕人們也都習以爲常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一日夜晚,我在夢中看見他坐在我的窗邊。

仍舊一襲墨紫色衣服,身後一輪圓月高掛,映照着他的臉,然而神色晦暗,神情冷漠如若冰霜,突然眼裡充滿恨意地看向我,彷彿要將我吞噬一般。

我突然驚醒,醒時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我看着那打開的窗戶,窗簾隨風舞動,彷彿妖孽般可以蠱惑人心,還有那輪高掛的圓月,恍惚間懷疑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卻始終沒有答案。

第二日清晨醒來,睜眼卻看見他坐在我的牀邊,眼前突然晃過他昨晚嗜血的模樣,害怕得連連後退:“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怎麼了?”他看我這樣,平靜的臉上閃過一抹擔憂。

“沒事。”我撇過頭去,不願再看他。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待在那裡,我回去時見你已經不在那裡了,我就趕緊回來找你,沒想到嚇到你了。”

“嗯,沒事。”

而後兩人不再言語,他一走那麼多天,卻全然沒想着我會無助會擔心,也沒想着同我解釋一兩句。不過確實,他是神,我是人,他守護着我不過也就是他的職責而已,是我僭越了。

忽然,臉旁滑過一道熱淚。

我以爲我可以像之前一樣裝作什麼都很好,可是他一出現,我什麼都憋不住了。淚水如泉水般涌了出來,止不住似的淌着。

這一刻我只覺得十分丟臉,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到我的這副模樣。

然而他卻突然靠近,他那修長卻指節分明的大手捏住我的臉,將我的臉掰向他,繼而緩緩附身下來,溫熱的氣息噴薄在我的臉龐,我臉都紅到了耳尖了,掙扎着想擺脫他,他卻另一隻手按住了我。

然後,低頭將他的脣瓣覆上了我的脣瓣,柔軟的觸感讓我瞬時間像觸電一般動彈不得。

而後他的脣緩緩離開,雙手的力道卻沒有分毫鬆懈。他定睛看着我,那幽暗的眸子彷彿要將我吞噬了一般:“這樣,會不會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我微皺着眉頭小聲說:“你弄疼我了。”

他雙手的力道鬆弛了,而後收了回去,然而被他捏住的臉上,早就留下了紅色的指印。

兩人都正了正身體,距離保持得恰到好處,就好像剛纔曖昧的情形未曾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