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這話就跟一個救命稻草一般,我一下子跑過去,拉住了已經往出走的雪筠,雪筠也是一愣,甩開了我的胳膊,轉過去說,怎麼了?
和尚說,我有個猜測,不知道對不對。
他說完這話,倒是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確切點說,那是有點小得意,又十分欠揍的神色。
我對搞藝術的沒有什麼好感,尤其是搞藝術的同時還搞藝術家的,剛剛八戒抓我臀大肌的那兩爪子還讓我心有餘悸,再看到和尚這表情,要不是兩個人此時此刻向着我說話,我真的撲上去跟他同歸於盡了。
反正此時此刻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跟勇氣了。
雪筠抱着雙臂走過來,站在屏幕前,和尚快速地翻動了一下屏幕,然後說,看到了麼?
雪筠說,剛剛不是說了麼,沒有什麼接頭,他說錯了?
和尚說,怎麼可能?我們是專業人士。八戒說的沒錯。只是吧,如果這件事兒真的是一個高手所爲,那麼這麼淺顯的東西人家肯定是注意到了。但,八戒說得對,這東西修修補補,肯定有接頭。你看兩個人說話無論多麼像,無論你修得多麼像,卻肯定是有差別的。兩個有差別的音頻連接在一起,一定是不和諧的。
雪筠說,不是說這個沒有問題麼?
和尚說,對,這個就很和諧。問題是,對方是高手啊,人家肯定也想到這裡。所以,我有一個猜測……說不上能夠證明這小兄弟說得沒錯,他是被陷害的。說真的,這小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眉清目秀的……
我連忙說,什麼猜測?
和尚指了指那個透明的房間,對我說,你進去唱首歌。
我愣了一下說,什麼?
和尚說,你別廢話,你進去唱首歌……你到底想不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我當然想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一頭霧水地往裡面走去,進了房間,聽到揚聲器裡面和尚說,隨便唱一首,要深情點的,越能表達你的感情的越好。
我看了看窗外,雪筠夏瑤站在那裡,透明的玻璃板上有許多的污漬,這些個痕跡在我看來恰好是落在她們的臉上,好似一滴滴的淚痕。我拿起了話筒,猛然之間不知道自己會唱什麼歌,這個房間非常的隔音,一點聲音都沒有。
而人在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地方,卻能夠聽到腦海中的聲音。
我捨不得雪筠出嫁,我愛她,我爲她着迷。
有人說愛情是無私的,說我應該爲了她的幸福而離開她。
有人說愛情是自私的,說我應該不顧一切地跟她在一起。
你問我愛情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我想要離開雪筠,想要讓她得到我無法給她的幸福。可是我又無法離開雪筠。
我不知道離開她,我的生命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自己會面對怎樣的人生。
揚聲器裡面又傳來了催促的聲音,話筒卻似乎有千鈞重,我無力地拿起了話筒,唱出了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句歌詞。
我的思念,
是不可觸摸的網。
我的思念,
是不再決堤的海。
……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後一次想你。
因爲明天你將成爲別人的新娘。
讓我最後一次想你。
……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唱出這首歌,這首歌是那麼的古老,古老到很多年輕人都沒有聽過。可是它又是那麼的鮮活,代表了我此時此刻的千言萬語。
當一首歌,可以與你的心發生共振,那麼它的威力是無窮無盡的。
我唱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麼了,我甚至連拿着話筒的力氣都失去了,我只覺得臉上溼漉漉的,淚水莫名地掉落下來。
我是一個男人,我不想哭泣。
但,我卻抑制不住,這麼多天心裡壓抑的情感,在這個時候爆發出來,我衝了出去,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抱住雪筠,緊緊地抱住雪筠。
我看到了雪筠的臉,在我模糊的目光中,她的臉在閃着光,我好似飛蛾一般撲向了這火光,哪怕這道光會要了我的命,我也要在最後的時候讓它照亮我的靈魂。
我緊緊地摟住雪筠,緊緊地摟着她,一言不發地摟着她。
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想要把她融化在我的身體裡,想要跟她融爲一體,想要與她從此不再分你跟我。
雪筠在我的耳邊輕聲說,你怎麼了?又不是我出嫁,是姐姐好不好。你看你的樣子,別害怕啊,她生你的氣了,我也不會離開你。
我心裡一顫,鬆開了懷抱,發現自己抱住的居然是夏瑤。
我去,剛剛唱忘我了,完全忘記還有一個跟雪筠一模一樣的臉也在這個房間裡。我跑出來,看到那一張臉,在意識模糊之中就以爲是雪筠呢,此時此刻一身冷汗冒了出來。
這也就是夏瑤,這個純情心大的女孩子,她的大腦是直頭的,沒有一點點彎路。所以我唱完歌,跑出來抱住她,她居然一點都沒有生疑。還以爲我……是她的那個男朋友……
雪筠呢?
我急忙尋找,看到一旁的雪筠兩眼淚痕地看着我,距離我卻有點遠。
雪筠肯定明白我剛剛是抱錯了,我走過去,想要補一個擁抱,也藉此向夏瑤表達我的深意。
結果手臂沒等張開,一股嘻哈風席捲而來,重重地抱住了我,然後一雙寬厚的手掌在我的臀大肌上惡狠狠地抓了一大把。
再然後我聽到他趴在我的耳邊說,太感人了,太真情了,你出道不?我認識幾個編導,海選肯定是沒問題。真的,多少年沒有聽到這麼震撼的歌了,感覺就是在你的骨髓中流淌出來的,真情演繹。哥們,你有沒有什麼不幸的故事?說出來大家高興一下,不是,說出來大家參謀一下,將來肯定能打動萬千觀衆。沒有沒關係,我們可以現編。太感人了,今後我就是你的粉絲了。兄弟,你睡粉不?
我把懷裡面的八戒推開,看着他一副隨時隨地獻身的躍躍欲試的小模樣,真的是讓我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八戒擋在我跟雪筠之間,好似一堵我永遠都跨不過去的牆。
而我猛然覺得有點泄氣。
我跟雪筠之間,似乎永遠都存在着一堵牆,這似乎是老天爺可以安排好的,每當我們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這堵牆總是會以各種各樣的面孔豎立在我們之間,讓我們無法逾越。
這難道就是命運麼?我們註定了無法在一起麼?
雪筠看着我,我看着她,兩個人目光對視着,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我的倒影,在她的淚光裡看到了我們的未來。
我們終究還是無法在一起的,或許這真的是我們的命運。
有緣無分,說的便是此時此刻麼?
我的胳膊被人挽住了,然後我看到雪筠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我轉過了頭,夏瑤一臉幸福地靠在我的胳膊上,聲音嬌滴滴的,她說,你回頭再給我唱一次好麼?真的很好聽啊。
我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再然後聽到了和尚喊道,你們過來吧,我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我們趕快圍了過去,和尚指了指屏幕說,這個屏幕是剛剛你唱歌的聲線,那個屏幕是之前錄音的聲線,你們現在看一看,我把兩個和在一起。
我看到那些個雜亂的線一點點地靠攏在了一起,在程序的調整下,這些個線慢慢地聚攏,最終絕大部分重合,可也有許多個峰值上並沒有重合,上上下下的差了不少。
八戒一看,一拍腦袋說,高手啊,高手。
和尚得意洋洋地說,看到了吧。
八戒說,我沒有說你,我說的是對方是高手。我怎麼沒有想到這種方法?
這是關係到我生死的東西,我當然是最急迫那個,我急忙問,到底怎麼了?能證明是假的麼?
和尚說,百分之八十吧,這年頭也沒有過於肯定的事兒。不過現在聲線的確是對不上。
雪筠說,可是不是說沒有接頭麼?
一旁的八戒說,所以我說是高手啊。的確,兩個不同的聲音拼湊在一起,是有接頭的。可這從頭到尾都是重新錄製的呢?找一個聲音跟這個兄弟相近的人,從頭到尾錄製了一次,然後靠修音軟件修理一下。由於本來就是一個人從頭到尾說的話,所以根本沒有所謂的拼湊的接頭。懂了麼?
我點了點頭連忙說懂了,現在有人可以證明我的清白,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就算是聽不懂那也算是聽懂了。
雪筠追問道,你們確定麼?
八戒說,你看,這麼多個對不上的地方,基本上已經能夠確定不是一個人說的了。你要知道,人有指紋,也有聲紋,人的聲音其實也是獨一無二的。耳朵聽不出來,儀器卻可以檢測出來。我們都是專業的,放心吧。
我鬆了一口氣,看了看雪筠,她愣了半天,又看了看我,臉上可沒有任何的輕鬆愉悅,反倒有說不出來的痛苦。
我猛然發現,似乎對於雪筠來說,懷疑父親要比懷疑我更加的痛苦。而我,此時此刻也似乎成了一個殘忍的施虐者,我的步步緊逼,其實已經讓雪筠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我似乎一直都在逼着她做二選一的選擇題。
而在這種選擇之下,我居然忘記了,身在其中的她有多麼的痛苦,多麼的艱難。愛情是自私的,而我在這自私的愛情之中,似乎變成了一頭自私的怪獸,我正在傷害我最愛的人。
自私矇蔽了我的雙眼,我卻一直都沒有發現,我只是沉浸在我的世界中,認爲我多麼的愛她,多麼的想要得到她,卻忘記了,在她的世界裡不光有我一個男人,還有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