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在這一刻摁下了暫停鍵，無比安靜。
秦揚跪在地上，一絲血跡順着額頭緩緩流淌而下，染紅了原本潮水的地面，雙手之中緊緊攥着一把泥土，顯露出他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他不敢擡頭，準確是不敢面對自己的父親。
親手將父親送入了‘地獄’中，就如一把刀子插在了他的心臟裡，哪裡還有臉面去面對爲他忍辱負重，情願犧牲自己的父親。
“你……終究還是來了？”
白帝軒神情多了一絲略帶苦澀的笑容，目光沒有了剛纔的淡漠，涌現出濃濃的暖意。
關於秦揚在仙界的一些事蹟，他其實聽元傑英說過，雖然不多，但也大致猜到了秦揚爲何登上仙界。他內心並沒有喜悅，更多的卻是欣慰與擔憂，同時還有一絲期待與忐忑。
期待秦揚會來看他，卻也忐忑秦揚會來救他。
前者單純的是父親想看看孩子一眼，後者則是父親對孩子衝動的擔心，僅此而已，卻也純粹。
“對不起，我……”
秦揚努力想要擡頭與之對視，卻始終感覺身上壓着一座巨山，無法擡頭，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自責道：“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父親，我誤會你了……我是個混蛋……”
秦揚語無倫次，更顯得緊張與愧疚。
“你的確是個混蛋。”白帝軒淡淡說道，“我努力了那麼多，你卻偏偏自己來送死。”
“我……我是來救你的，我想……”
“擡起頭來跟我說話！”
“我……”秦揚深呼了幾口氣，慢慢的擡起頭，直視着自己的父親，感受到白帝軒慈愛的目光，鼻頭一酸，竟沒有繃住眼淚，哭了出來。
秦揚自問是個男子漢，自長大後從不輕易掉眼淚。
但此時面對白帝軒，卻完全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隱藏堆疊在心靈深處的無數悔恨與愧疚一併宣泄出來。
“還是孩子啊。”
白帝軒嘆了口氣，眼眶也有了一些紅潤。
難過的不僅僅是秦揚，此刻他的心情其實更復雜。
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甚至連孩子還沒多看一眼，便送到了古武界。此後一直活在鬱暗的世界中，人活着，心已凍結。
好不容易看到長大chéng rén的孩子，卻又不得已與之生死決鬥，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當初被抓入仙界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遺憾，反而有些解脫。甚至更多時候他，在期望死亡快點到來。
他活的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死亡纔是他的歸宿，
但此刻兒子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冒着極大的危險來救他，白帝軒從未體會過這般喜悅與感動。雖然口中說着高冷的話語，但他的內心早就沸騰起來。
付出了這麼多，終歸還是值得的！
秦揚擦掉眼淚，望着白帝軒說道：“父親，我這次來是想救你出去，其實我內心還有萬千句道歉的話想跟你說，等回去以後我再跟您謝罪。”
“你我都無罪，何必執念於心。”白帝軒微微嘆道，“揚兒，你能來我已經是很高興了，還是回去吧。”
秦揚搖頭，語氣無比堅定：“今天若不能救你出去，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你救不了我。”
“我能救！”
秦揚站起身來，目光涌現出前所未有的堅毅，說道，“相信我，我能救你出去，只要我們離開這裡，元傑英和長老閣不可能再抓到我們！”
望着兒子倔強的神情，白帝軒心中暖意更濃。
他緩緩擡起手，想要邁步走出牢籠，然而腳下一動，卻似乎想起了什麼，黯然搖頭：“牢籠雖然打開了，但我不能出去。”
“爲什麼？”秦揚急聲問道。
白帝軒脣角浮現出些許笑容，緩緩說道：“揚兒，想必你也知道很快就會有仙界大劫降臨吧。雖然我沒經歷過曾經的那次大劫，但也清楚，這次如果進入不了第九重天，這個仙界就全毀了。”
“所以你要犧牲自己，拯救這個仙界？”
秦揚嗤鼻而笑，嘲諷道，“爹，你不是救世主，你也沒必要當救世主！仙界毀了那便毀了，何必去傻傻的當一個英雄？”
“我是爲你！”白帝軒淡淡道。
秦揚愣住了，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白帝軒嘆息道：“我只想救你，僅此而已，你現在已經是仙者了，或許你的那些女人也進入了仙界，如果大劫到來，那你們就全死了，甚至古武界都沒了。
要麼犧牲我，要麼犧牲你，纔會有一線生機。但你還有家人和孩子需要照顧，而我……”
白帝軒腦海中浮現出柳茹青的身影，喃喃道：“而我，早就該去找她了。”
從父親悲傷的眼神中，秦揚恍然明白了。
白帝軒並非僅僅只是想要救人，而是單純的想要等死。他的心在柳茹青死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枯萎，只不過爲了兒子苦苦支撐着。
如今，他已經看到秦揚成長，所以剩下的便是等待死亡。
他想要解脫，不想再這麼痛苦的活着。
“難怪老媽執意要來，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老爸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是沒法勸的。”此刻秦揚暗暗慶幸把母親帶來了，否則真是難辦。
他咳嗽了一聲，對白帝軒說道：“老爸，今天我還帶了一個人過來，我相信，她能勸你離開這裡。”
還帶了一個人？
白帝軒一愣，環顧四周，發現除了解冰玉外並沒有其他人，不過嘴上還是說道：“無論誰來勸我，也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揚兒，你沒體會過殺死自己最心愛妻子的感受，就好像同時殺死了自己的靈魂，即便過了一萬年，也難以忘記。
我若活着，會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唯有死亡，纔是最好的歸宿。”
秦揚將古畫打開，輕輕放在地上，笑着說道：“如果你死了，那她怎麼辦？難不成讓她重新找個歸宿？我可不想再有個繼父了。”
隨着古畫中一縷光芒閃現，柳茹青的身影憑空出現。
“帝軒！”
看到牢籠內的丈夫，柳茹青俏臉涌上狂喜之色，驚呼一聲，撲入了白帝軒的懷中，嚶嚶的哭了起來。
而白帝軒，徹底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