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
位於倫敦三百多公里之外的利物浦市安菲爾德球場，正進行着英超聯賽的第10輪比賽，利物浦主場對陣朴茨茅斯。
球場內，五萬多個座位上坐滿了身披紅衣戰袍的球迷，一眼望過去，宛若紅色的海洋。
這些球迷彷彿不知疲倦一般，其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助威聲，一浪接着一浪，幾乎就沒怎麼歇口氣，把第一次近距離現場看球的劉小朵給震得目瞪口呆。
她聽着球迷們整齊劃一的高唱着利物浦隊歌“你永遠不會獨行”，喃喃自語道：“確實比電視上看球要震撼多了！”
挨着她旁邊的一個身着黑西裝，繫着紅領帶，栓着一條紅圍巾的銀髮老頭哈哈大笑的說道：“這就是足球的魅力！利物浦是一隻擁有116年光輝歷史的英超豪門……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英超第一球隊，我們獲得的聯賽冠軍和歐冠冠軍次數，是英超所有球隊當中最多的。”
一旁的夏景行聽不下去了，乾咳了一聲，打斷道：“吉列先生，第一球隊應該是上個世紀的歷史了吧！
如今老英甲改英超快二十年了，利物浦一次英超冠軍都還沒有獲得，球迷朋友們等得很着急啊！”
喬治·吉列已經七十歲了，被夏景行這麼一頓譏諷，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很有信心的說道：“我們的球迷是全世界最好的球迷，他們一直對球隊不離不棄。
這個賽季，我們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夏景行注視着球場中不斷跑動的球員，目光在哈維·阿隆索身上凝視了片刻。
在來之前，他找人調查了一下，發現利物浦這個賽季的成績竟然很不錯，有聯賽奪冠之資。
儘管俱樂部的債務壓力挺嚴重的，但只要有成績, 那麼估值就便宜不了。
夏景行笑呵呵說道：“球迷是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夠不夠理智。
當年海瑟爾慘案、希爾斯堡慘案的悲劇，我可不想碰上。
我是一個本分商人，還要在歐洲做生意，可不希望被全歐洲抵制。”
喬治·吉列被夏景行搞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怎麼老是翻舊賬啊！
不過話說回來, 利物浦的球迷的確就像他們身上所穿的紅衣服一樣狂熱和血腥。
1985年爆發的海瑟爾慘案，利物浦和尤文圖斯正在進行歐冠決賽, 意大利與英格蘭球迷發生了嚴重的肢體衝突, 共計造成39人死亡，300多人受傷。
事後英格蘭全部球隊被禁止參加歐洲三大杯賽5年, 導致利物浦被全英國球隊一起敵視。
1989年的希爾斯堡慘案，因爲英國警察的玩忽職守, 球場發生了嚴重踩踏, 共造成96人死亡, 200多人受傷。
這件事過去將近20年了，英國警察一直把事情的真相給瞞着, 把大黑鍋甩在了利物浦球迷身上。
現在外界一直公認是利物浦球迷酗酒, 現場撒酒瘋導致了球場混亂和悲劇的發生。
英國足球流氓本就臭名昭著, 而利物浦球迷更是臭上加臭，所以申冤都沒地方申去。
要等到過幾年英政府公佈了絕密的調查文件, 卡梅倫替政府道歉，纔算還了利物浦球迷一個清白。
因爲這斑斑劣跡, 利物浦上到球隊，下到球迷，都被英國其他球隊和球迷，乃至全歐洲球隊和球迷所看不起。
同時利物浦球隊是美國人創立的, 從血統來說, 也被其他由英國本土貴族成立的球隊看不起。
或許還因爲上個世紀成績太好，一直壓的其他球隊喘不過氣來, 導致被孤立。畢竟當時連曼聯都感慨：什麼時候才能追上利物浦啊！
不過風水輪流轉，如今的利物浦已經遠不如當年，落魄了，也就三年前上演了一場“伊斯坦布爾奇蹟”, 在上半場0比3落後AC米蘭的情況下, 下半場扳平，最後加時賽點球絕殺，捧回了一個歐冠還能勉強維持豪門最後的體面。
比祖上輝煌歷史，它是可以與曼聯一較高下的。
比現狀, 這個賽季應該是最後的餘暉了，之後爭前四拿歐冠資格都困難。
差不多要等到十年後，纔會重新起勢，俱樂部估值也重新漲了回來。
見合夥人被夏景行懟的無話可說，利物浦的另外一位持股50%的股東湯姆·希克斯思考了一番，還是決定站出來幫腔：“夏先生，這些全都是上個世紀的陳年往事了，現在的英超聯賽已經很有秩序了，是全世界商業價值最高的足球聯賽。
利物浦的成績雖說比不上輝煌時期，但近幾年我們的聯賽成績全部保持在前四，三年前還獲得了歐冠冠軍。
這樣的成績，放在整個英超，也就曼聯可堪與我們一戰。
俄羅斯人控制的切爾西、中東石油土豪控制的曼城、每年只爭奪前四的阿森納，相比我們和曼聯，還是差了點底蘊。”
夏景行笑了笑，把自己誇這麼好，不愧是有名的體育商人。
湯姆·希克斯和喬治·吉列兩人在美國都有自己的冰球隊、棒球隊，在業內也算小有名氣，不過算不上什麼真正的大亨，就身價一兩億美元的小老闆。
當初他們兩人收購利物浦，還是舉債進行的收購，這也導致利物浦後續沒足夠資金進行發展，最後淪落到把當家球星阿隆索賣給皇馬的地步。
夏景行瞟了兩人一眼，發現兩人皆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他收到的情報，兩人在半年前就已經徹底鬧掰了。
吉列不想玩了，於是便找來了石油土豪——阿聯酋迪拜國際資本公司DIC。
但他的合夥人希克斯拒絕了迪拜國際資本公司對利物浦高達4億英鎊的報價。
之後吉列又表示可以將自己的股權出售給希克斯，但後者拿不出錢來。
於是兩人就這麼僵持着，一邊尋找買家，一邊互相撕逼。
現在兩人看似和睦，但實際情況應該是在他這個潛在買家面前裝出來的。
夏景行覺得自己的時間十分寶貴，也不打算跟這兩個人玩太極了，直接挑明說道：“今年一月份的時候，你們從蘇格蘭皇家銀行借貸了3.5億英鎊來償還以前的債務。
現在利物浦賬上不僅沒有足夠充裕的發展資金，每一天還需要償還10萬英鎊的利息。
再這麼拖下去，等這個賽季結束，利物浦恐怕要淪爲魚腩球隊，別說奪冠了，前四都保不住。”
見夏景行這麼清楚利物浦內部的情況，兩人多少收起了一些小覷之心。
不是說中國人不踢足球嗎？怎麼這麼瞭解？
帶着滿肚子疑問，喬治·吉列說道：“夏先生，你願意給利物浦多少報價？低於4億英鎊就不要提了，迪拜國際資本開出了這個報價，但是被我們拒絕了。”
“我們承擔利物浦現有的一切債務，再各支付你們1000萬英鎊。”
夏景行的話讓兩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愣了足足半天，然後他們齊齊大笑。
喬治·吉列笑着說道：“夏先生，今天可不是愚人節，要知道一年半以前，我們是支付了4.35億英鎊纔拿下的利物浦俱樂部。”
夏景行嗤笑道：“4.35億英鎊中，有一半是你們承諾建新球場，實際上你們只支付了一半的收購款，也就2億英鎊出頭。
就這筆錢，還是你們找蘇格蘭皇家銀行借的。
後面投入轉會的錢、支付前面收購借款的利息，全都來自於你們找蘇格蘭皇家銀行借貸的第二筆3.5億英鎊的借款。”
兩個老頭對視了一眼，然後由湯姆·希克斯代表發言：“但是我們在這一年多時間內，也爲球隊帶來了很多積極的改變，引進了好幾個球星。”
夏景行笑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們沒有爲利物浦投入一分真正屬於你們自己的錢，收購球隊、買球員全部來自借款，而這些債務全部體現在了利物浦的財務報表上面。
光是借款的利息，就壓的球隊喘不過氣來，沒辦法引援，球隊成績自然就沒法好轉起來。
等到球隊成績一崩潰，到時候就會債務壓頂，你們一分錢都得不到。
我現在各給你們1000萬英鎊，起碼在這一年時間，你們的薪水足以比肩大多數世界五百強CEO了。”
兩個老頭默默思考了起來，喬治·吉列對夏景行的方案有些動心，拍拍屁股脫離利物浦這個負債累累的大泥潭不說，還能帶走1000萬英鎊。
但仔細一想，還是有些不甘心。
爲什麼格雷澤家族槓桿收購了曼聯，不僅沒背上什麼大包袱，發展反而蒸蒸日上？
正是因爲看到了格雷澤家族的巨大成功，他們兩人還有一些美國對衝基金、私募基金才大舉殺向歐洲五大聯賽，都想成爲下一個格雷澤家族。
夏景行也不出聲催促，讓兩個老頭自己慢慢想。
他覺得自己夠大方了，不僅幫助兩個老頭解套，還給了兩人一筆養老金，晚年足夠活的舒舒服服了。
足球這潭水很渾，兩個老頭是把握不住的。
真以爲誰都能複製格雷澤家族的成功嗎？
格雷澤家族成功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收購的俱樂部叫做曼聯，換做是別的商業價值低的俱樂部，一樣要被債務給拖死。
因爲曼聯商業化太過成功，每年的大筆收入不僅能幫助格雷澤家族歸還槓桿收購的借款利息和本金，甚至還有餘錢買球員，球隊成績完全不受債務拖累，甚至變得越來越好，這場遊戲自然就可以一直玩下去。
當時間一久，借款還完，格雷澤家族從負資產變成了淨資產，圓滿完成空手套白狼，成功上岸。
這是一個相當經典的PE槓桿收購案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成功標準就是，標的每年產生現金流能不能覆蓋每年的債務敞口。
很顯然，利物浦是蓋不住債務的，債務反而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一年多時間，就從兩人收購時的兩億多英鎊債務滾成了三億多英鎊。
然後兩老頭玩起了很多龐氏騙局常用的“借新還舊”，拿新的貸款不斷去償還、填補舊的貸款。
除非利物浦成績馬上原地起飛，連續拿三年冠軍，商業價值翻幾倍，不然債務漩渦是擺脫不了了，遲早要暴雷。
湯姆·希克斯突然說道：“夏先生，我們前段時間跟一位叫黃建華的先生接觸過，他是NBA聯賽休斯頓火箭隊的合夥人，跟你還是同胞。
我們給他開出了6億英鎊的報價方案，他和他的合夥人最近正在籌措資金，很快就會答覆我們。”
夏景行微笑不語，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想到這，他也沒心情去搭理兩個貪得無厭的老頭了，讓他們自己去死好了。
夏景行開始專心致志的觀看比賽。
兩個老頭見夏景行不搭理自己了，也沒繼續往前湊。
他們自認爲已經看穿了夏景行的那點小把戲，不就是以退爲進熬價格嘛，他們有足夠的耐心。
場下，上半場的比賽已經結束了，沒人進球，0比0。
下半場開始後，雙方易邊再戰，控球權爭搶的十分激烈，都想拿下這場比賽的勝利。
當比賽進行到第75分鐘的時候，朴茨茅斯的一名隊員、也是塞內加爾的國腳在本方禁區內手球犯規，利物浦獲得了一個點球。
距離比賽結束只有十幾分鍾了，這種決定勝負的關鍵球，利物浦自然派出了己方大將——史蒂文·傑拉德主罰點球。
這位利物浦現任隊長、英格蘭國足隊長沒有辜負球迷的希望，先是一個假動作騙對方守門員動了一下身，然後輕鬆一腳把球踢入了另一側的球門死角。
當足球入網後，現場五萬多球迷全都站了起來，高聲鼓掌歡呼，叫着隊長傑拉德的名字。
十幾分鍾後，裁判吹響哨聲，比賽正式結束，利物浦1比0戰勝朴茨茅斯，取得三個聯賽積分。
湯姆·希克斯笑呵呵的看着夏景行，有些得意的說道：“夏先生，這場比賽還入眼吧？本賽季利物浦十戰不敗，積分排名聯賽第一，領先第二名切爾西3分！”
夏景行笑了一下，完全不想理會老頭的裝逼行爲。
如果不考慮債務問題，現在利物浦的陣容和打法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曼聯、切爾西、皇馬，都被利物浦在這個賽季打得哇哇叫。
但這是王朝最後的餘暉了，接下來要沉淪十年之久。
當然了，如果有他伸手拉一把，利物浦未來至少不會比阿布和曼蘇爾財力加持的切爾西和曼城差吧。
正當兩位利物浦老闆爲比賽勝利而洋洋得意的時候，旁邊看臺的席位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隱隱能聽見一些叫罵聲。
夏景行心中一驚，別是利物浦球迷又暴動了吧？
他趕緊朝吵鬧的方向定睛一看，結果還真是！
一羣穿着紅衣的球迷高高舉起各種橫幅和標語，上面寫着“美國人滾出利物浦”、“俱樂部的寄生蟲”、“騙子”、“小偷”等等詞句。
還有人踩在椅子上，拿着喇叭高聲大罵兩位俱樂部的老闆。
周圍人紛紛大笑着響應，也跟在後面一起叫罵，場面非常的熱鬧。
看見這幅景象後，吉列和希克斯的臉色一片鐵青。
他們很想叫保安過去趕人，又怕驅趕不走這羣足球流氓，反而引起騷亂。
夏景行淡淡地問道：“這是“香克利之魂”的人？”
吉列和希克斯沒想到夏景行連這個極端球迷組織的名字都知道，兩人的眼神在空中快速交匯了一下，更加堅定了彼此心中的看法。
爆賺百億歐元的金融大亨肯定是看上利物浦了！不然不會花這麼多心思！
想到這，兩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心裡也沒那麼着急了。
兩個老頭把夏景行送出了球場，並一直目送他上了車後才轉身離去，顯得非常的有禮貌。
坐在副駕駛的劉小朵扭頭問坐在後排的夏景行，“夏總，我看那兩個老頭一副吃定你的樣子。”
“吃定我了？”夏景行故作不解的樣子。
“對啊！我看喬治·吉列對你提出的收購方案本來都有些動心了，結果他後面好像又不着急了。
他不會覺得你非買利物浦不可了吧？把你當成了死忠球迷？”
夏景行笑了笑，“你說的沒錯，倆老頭擺明是吃定我了。
他們本來就沒多少身家的，趕上了金融危機，又陷入了利物浦的債務大泥潭，不撈筆大的，他們是不會收手的。”
夏景行想起了兩人剛剛談到的阿聯酋迪拜國際資本公司DIC和黃建華，報價從四億英鎊漲到六億英鎊。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兩人中湯姆·希克斯胃口較大，喬治·吉列只要賣到4億英鎊就心滿意足了，而前者想要6億英鎊。
這也就意味着在刨除利物浦俱樂部本身3億多英鎊債務後，還要再支付2億多英鎊的交易對價。
他並不差這麼點錢，但堂堂一個金融大亨被人當凱子宰了，那就徹底成笑話了，搞不好連LP都要重新考慮一下與遠景資本的合作。
英國的足球並不是玩的足球，而是玩的金融。
收拾兩隻臭魚爛蝦，自然還得迴歸金融的手段。
“馬上打電話給李耀祖，讓他安排一下時間，我要跟蘇格蘭皇家銀行的CEO見一面。”
劉小朵剛剛旁聽了三人的對話，加上跟在夏景行身邊也這麼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商業知識積累了不少，立馬就領會到了老闆的深意。
她瞪大眼睛看着老闆，這是又要白嫖嗎？
不過話說回來，老闆最喜歡白嫖了！
用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說，不會白嫖的經濟學家不是一頭好狼……鹹平。
花小錢辦大事不算什麼，不花錢幹大事，纔是真正的產學研深度融合。
她之前一直不懂這番話的終極奧義，現在她悟了。
看着劉小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夏景行笑着打趣道：“想什麼呢？女孩子家家的，別整天想着那個字！
中銀的股份不是還像個遊子一樣流落在海外嗎？我們去找蘇格蘭皇家銀行的人談談，爭取便宜點給弄回來。
同時我們也投桃報李，幫助蘇格蘭皇家銀行處置一下不良資產。
大家互幫互助，共建和諧金融社會！”
劉小朵“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他算是看清楚老闆的爲人了，嘴上永遠說着最偉光正的話，手上卻永遠幹着最坑人的事情。
但這些手段，僅僅只針對壞人啊！
依她看，那倆老頭明顯不是什麼好人，坑蒙拐騙的把利物浦搞到了手，結果沒實力去經營好俱樂部，打起了忽悠接盤俠的主意。
連球迷都認清這兩人的真實面目了，迫不及待的想讓兩個人趕緊滾蛋。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接收起來沒什麼太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