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質問：“爲什麼？我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
美國未婚先孕、未婚生子、單親媽媽、不婚主義都很流行，但那是在下層社會。
在上流階層，這些行爲就是非主流了。
夏景行不敢想象，沃爾什老頭要是知道了他們未婚生子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拿槍崩了他都算是輕的。
作爲虔誠的天主教徒，不能有婚前性/行爲，而洋妞不僅有了，現在還要未婚生子，一次次踐踏教規。
說出了這件事情，洋妞臉上好像釋然了許多，像是卸下了什麼大包袱一樣。
她淡淡回道：“私生子就私生子吧，他/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其他孩子都一樣。”
夏景行猛搖頭，“絕對不行，我可不是喬布斯那種不負責任的父親。”
洋妞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心意就行了，但我們倆真的不能結婚。”
“爲什麼？”夏景行的思維進入了一種誤區，他很不理解洋妞的這種怪異行爲。
洋妞長嘆了一口氣，索性挑破：“結了婚，而你又不願意入美國國籍，那不是又回到了去年以前的那種局面。”
這句話猶如洪鐘大呂一般震盪在夏景行腦海中。
因爲美國人要通過臉書實現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被迫離開了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
雖然他還持有臉書的大量股份，但控制權全部落在了美國人手上。
如果他和洋妞結了婚，那麼新的問題又產生了，作爲最高管理人員的洋妞，會不會淪爲兔子的間/諜？
“不至於吧，你國籍又不變，大不了我把股份全部變賣了。”
即使以前資金鍊再緊張，或者出現很好的變現機會，夏景行都沒說過變賣臉書股份這種話，甚至還勸洋妞和小犬不要變賣公司股份。
洋妞也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把臉書股權攥得有多緊，現在他能說出爲了孩子放棄臉書股權的話，令洋妞心中很感動。
洋妞眼眶紅紅的，強忍着纔沒落淚，她吸了吸鼻子，說：“如果不結婚，我們就是事業合作伙伴，結了婚，我們就是家人。
對於外界，對於用戶來說，都是這樣的一個認知印象，更不要說上層了。”
“隨便他們怎麼想，也隨便他們如何傳播陰謀論，這婚都結定了。”
夏景行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同時他心中感到十分憤慨，爲了保住財富，他一步步退讓，現在這種退讓已經蔓延到家庭上面了，這已經觸碰到他的底線了。
他的確很愛錢，可不想爲了錢失去那些用錢也買不到的珍貴東西。
“你冷靜一點，不要意氣用事。”
洋妞輕輕的拉住夏景行的手，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已經找公共關係部門甚至是白宮顧問諮詢過了，他們都不建議我們結婚，這注定會給臉書帶來一場災難性的後果。”
擡頭注視着夏景行，洋妞勸道：“你想看到臉書被毀滅嗎？”
“在商業競爭層面，他們無法毀滅臉書。”
洋妞馬上就補充道：“但政治層面可以。”
夏景行搖頭，“如果連最後一層臉皮都不要，以後沒有外資還敢來美國投資。”
“他們自然不會直接讓我們關門大吉，但他們有更多的手段。”
洋妞眼神直直的盯着夏景行，說：“比如指控臉書煽動種族歧視、暴力，侵犯兒童隱私權，危害國家安全……
無數的官司和訴訟，會讓臉書成爲中文裡那種“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天價賠款會將臉書賬上所有的儲備現金消耗一空。
到時候，將沒有一家投資機構、銀行願意出手相助，等待臉書的結局，將是流動性破產。
這個時候，股東和債權人組成的委員會將出來收拾殘局。
官司、訴訟一一和解，新的投資機構入場，股權結構改變，選舉新的管理層，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即使臉書用戶大量流失，他們得到的剩餘價值，一樣不會低。
而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股權被廉價稀釋，淪爲小股東，同時還不能再擔任臉書的任何職務。”
夏景行沉默了片刻，然後挨着洋妞坐在牀邊，輕輕的攬着後者柔軟的腰肢，耳語道：“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局面不一定會有那麼糟糕。”
“但你也說了，是“不一定”，那就是有可能了。”
洋妞扭頭看着夏景行，說：“臉書被我們辛辛苦苦才撫養到四歲，你願意看到它夭折嗎？”
夏景行搖頭，“臉書沒了也就沒了，我在中國的投資，足以讓我們過上一生都衣食無憂的生活。”
“你確定？”
洋妞苦笑一聲，隨即搖頭道：“你在高盛和摩根士丹利那裡貸款了多少，我很清楚。
一旦臉書出現大的波動，這些禿鷲不用上面授意，就會主動抽貸，要求你追加抵押物。
到時候，你在中國的資產能保住多少？”
夏景行沉默，如果真出現洋妞所說的那種極端情況，臉書估值狂降，債權人要求他立刻償還幾十億美金貸款的話，估計把所有資產變賣了都還不夠。
因爲快速甩賣資產，本就會被人宰一刀，這是其一。
其二，幾乎所有的投資都纔剛剛發芽，現在就收割，一粒糧食都收不到，種子錢都收不回來。
比如：投資次貸的幾十億美金，現在都還是浮虧；
手機還沒正式發佈；
汽車還沒正式量產；
……
臉書就是他所有投資組合的地基，如果地基被挖空，在這基礎上搭建的整棟大廈都要倒塌。
“如果真出現你猜測的這種情況，蓋茨他們這些股東不會眼睜睜看着手裡的資產貶值吧？”
洋妞笑了笑，“如果真的出事，你信不信他們第一個背叛？
你別忘了，蓋茨手裡還有個MSN呢！
如果MSN和臉書組合，那微軟在操作系統之外開闢的互聯網第二帝國就成型了。
只要背叛獲得的利潤遠高於成本，股東們可以立馬倒戈，你不能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
我們和小犬持有的大量股份，纔是真正最誘人的獵物。”
夏景行還是搖頭，“你太悲觀了。”
“如果不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都考慮進去，一昧的樂觀，那等最壞的結果出現了，才真的追悔莫及。”
洋妞摸了摸肚子，“等他/她長大了，應該會理解我們今天所做的決定。”
“什麼決定？做兩個超級富豪的私生子，還是一個窮光蛋父母的婚生子？”
洋妞聽出了夏景行語氣中的諷刺，她不由皺了皺眉，“現在不是矯情這些的時候，我們都不是普通人，獲得的和揹負的都遠超平常人。
這麼多年，我們得罪過的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你和我要是真的落魄了，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估計想找份工作都難。”
夏景行心中無比煩躁，本以爲自己無所不能，但還是要向現實低頭。
當他冷靜下來後，心中不得不承認，洋妞說的有那麼一丟丟道理。
現在的他，看似風光無限，其實暗地裡加了無數槓桿，也是他最爲虛弱的時候。
等度過了這一關，他的商業帝國發展步入新臺階後，即使臉書全部垮掉，也最多讓他傷筋動骨，不至於說產業大廈全部崩塌。
“那能不能結了婚，等孩子生下來後，再離婚呢？”夏景行腦洞大開的說道。
洋妞先是認真的想了想，隨即搖頭，“不行，你不能把別人都當作傻子。”
“那你給我生了一個孩子，在上層眼裡，你就值得信任嗎？”
洋妞淡淡道：“那是年輕時候不懂事，後來我就幡然醒悟了。”
夏景行愕然，“你的意思是，等孩子出生後，還要和我分手，斷絕一切往來？”
洋妞點頭，“是的，同時還要隱瞞這個消息，如果隱瞞不住，就以此來試探一下外界反應。”
“如果外界反應糟糕呢？”夏景行追問。
“那就正式公佈我們的分手消息。”洋妞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以後呢？”夏景行皺眉。
“我也不知道。”
洋妞搖頭，“或許等你不再需要臉書，又或者說還完了所有貸款後，我們或許可以試着再續前緣？”
夏景行現在沒空和洋妞幽默互動，表情嚴肅的說道：“你是怕臉書出問題連累我？”
“是連累我們一家人。”
洋妞把頭輕輕倚靠在夏景行肩膀上，淚水打溼了面頰，“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們不能去賭，也不敢賭。”
夏景行心中像是被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先前因爲孩子帶來的喜悅全部一掃而空。
即使不考慮孩子的事，他和洋妞的婚姻也是個大難題。
即使度過了眼下這一關，未來中美產生爭端，他們作爲最知名的跨國夫妻，也要被架在火上面烤。
尤其是，中美搞的還是科技對抗。
臉書未來少不了反壟斷訴訟以及各種指控，嫁給中國人的洋妞肯定沒娶了華裔的小麻子那麼容易過關。
“嫁”和“娶”是有本質區別的，只有自媒體上面的NC外嫁女才嚷嚷着要平等，還讓大家不要罵她們怎麼一嫁到國外就突然變賢惠了。
現在之所以還沒人找他們麻煩，一是虧損的臉書還沒上市，也還不曾擁有30億月活用戶，控制半個地球，重要性和價值還沒完全體現出來；
二是缺乏契機，美國佬搞華爲也還羅織了一個罪名，要講究“程序正義”。
他和洋妞要是結婚了，未來他使勁兒往國內搬運半導體產業和技術，成爲美國人的頭號眼中釘，這會不會連累洋妞，幾乎是一定的。
夏景行嘆了口氣，又幫洋妞擦了擦眼淚，“你讓我再想想。”
“婚姻也並不能代表什麼，只要我們兩個人心在一起就行了。”洋妞微笑，她並不是看得開，而是經過了幾個月的思考，已經理性的做出了選擇。
夏景行不一樣，洋妞今天給他講的事，給他造成的衝擊有點大。
不結婚也就算了，甚至還可能要分手一段時間。
夏景行看着強顏歡笑的洋妞，對方的理性，突然有些令他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