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052 延嗣篇(15)
051竟遭天誅
那人頂着一把油紙傘,素衣輕衫,長髮簡髻。
元琿認得這女人的臉,雖然平凡無華,但他想,他永遠不會忘記。
——這位,便是當年元小四身邊唯一的婢女,當今崇武帝的皇后娘娘。
當年,他似乎還想染指這位來着?
元琿望着眼前的女人一如多年前的淺笑盈盈,可笑容裡似乎看不見溫度。
他心裡沒來由得一寒,強自鎮定道:“你……想做什麼?”
金藍自上而下俯瞰着這位落魄皇子,反問:“你覺得我是來做什麼的?”
元琿突然就狂笑起來:“也好,也好。反正我本來就不該活着……”
金藍點頭:“你有這個覺悟便好。其實,若不是最近又有些人開始不安分了,想借你的手來給小四添亂子,我倒也沒那個心思來理會你。是不是有人來同你見過面了?”
元琿沉默不答,當做默認。
金藍毫不在意,接着道:“其實你也算可憐,一生都在被人左右着。以前是元瑾,如今你父皇死了,你還要被他殘留下的勢力所牽制。我其實倒是不怕你同他們連成一氣,因爲你父皇殘餘下來的人馬已經是強弩之末,成不了什麼氣候,但你們這些舊人,總歸是要給小四心上添堵。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們一個個,都再也不能出現在他面前。”
頓了頓,又道:“另外,我要糾正你話中的錯誤。這天下有哪個生命是不該活着的呢?你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不該’——”
她的聲音越來越冷,彷彿那豆大的雨點直接落到了元琿的心裡。元琿聽到那女人的聲音緩緩道來:“那就是,不該與小四作對。”
元琿仰面躺倒在泥濘裡,望着金藍。
耳旁又“轟隆隆”炸下一個驚雷,前半生往事頓時浮現腦中。
——他終於找到了癥結所在。
原來,他從來就比元小四可憐。
就算這世上人人都認定了元小四是鬼怪,是妖魔,是需要被除之而後快的存在,但總歸有那麼一個人,在背後永遠支持着他,永遠鼓勵着他。
所以,元小四成功了,而他終究成了一灘爛泥。
——呵,不該與元小四作對。
不該啊,不該。
他想,他最不該的應該是同元小四相反,選擇了一條自以爲能夠快捷通往成功的道路,而沒有如同元小四那般踏踏實實得一步一步走。
他最不該的,只是生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皇家啊。
如果他只是生在普通人家,父母在世,兄弟三兩,就算耕田織布、粗茶淡飯,定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過得身不由己、慘淡收場。
若有來生,他哪怕淪爲畜生,也再不願與皇家有任何瓜葛!
元琿扶着樹幹,想要坐起身來。
就算是最後,他也想死得有尊嚴些。
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閃電在空中結成錯綜複雜的恐怖大網,然後,一記驚雷順着樹幹直接劈了下來。
元琿只覺遽痛從腦袋灌頂而入,直達腳底。
只一瞬間的麻痹後,他便再沒知覺,頹然倒地,眼睛還直直瞪着前方。
金藍一愣,半晌才記起蹲下身去探了探元琿的鼻息。
——沒了。
金藍萬沒想到這位皇子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天誅!
她甚至還沒有動手。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樣也好。誰讓元琿是元真真正想要保護的兒子呢,所以,他必須死啊。就算元真原勢力那些人不來找元琿,元琿也不能存活。因爲只要他在元魍跟前走動,元魍定然又會不自覺想起以前的事,於是,又會不快。
在遠處等待着的劉全聽到了這一驚人大雷,頓時慌慌張張得跑了過來,把金藍上上下下得檢查了三遍:“娘娘,你沒事吧?”完全無視了地上那個被雷劈了的人。
金藍安撫:“我沒事,這天雷,再怎麼砸,都打不到我身上的。”頓了頓,又道,“明天叫人來收屍吧……算了,找人守着就好。等別人先來發現,不要把這腥事惹上身。”
劉全應了聲,這才轉眼瞧了一下地上那具焦黑的身體,不帶任何感情。
金藍轉身往回走:“咱們走快點,還能趕上天橋臭豆腐收攤。”
劉全驚訝:“娘娘,咱們還真的去買臭豆腐嗎?”
金藍道:“當然,我們給你主子的留言上面,出宮的目的就在於此呀。”
劉全嘀咕:“我以爲那是藉口,娘娘你是出來找元琿算賬的呢?”
金藍回頭笑眯眯看了一眼:“那一定是你在做夢。記住,我今天出來,只是爲了給你主子買臭豆腐。”
劉全渾身皮子頓時一緊,立刻向黨組織保證:“是的,娘娘,您今天沒見過三皇子。我們也不知道他被雷劈死了。”
金藍滿意得點頭:“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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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木偶人像
第二天,朱昌禮進宮來,獻給了金藍一套人像木偶。
木偶像所刻的模樣,正是元魍跟金藍兩個,從兒時相識,到少時相伴,再往後,兩人的奔波、生離、死別,最後和樂圓滿。
——不是金藍兩個的生活寫照麼?
那相貌,那故事,當真栩栩如生。
金藍笑問朱昌禮:“你父親來了京都?怎麼不請他到宮裡來?”
這精巧的心思,這精湛的技術,除了當年朱佑帝如今了空大師,還有誰能擁有?
朱昌禮答:“父親……不,了空師父只是來祭拜姐姐,順便回京都看看,圓最後的故國夢。今早,已經又踏上了旅途。這組木偶羣,是了空師父送給皇后娘娘腹中小皇子的禮物。另外,了空師父還着臣給娘娘與陛下帶一句話。”
金藍問:“他說了什麼?”
朱昌禮道:“他說,他心裡惦記着你們,即使不再相見,那份思念,也不會被切斷。”
金藍感嘆:“他的意思我懂了。他是爲了小四,打算再也不來京都,再也不見我們了。”
頓了頓,又問:“昌禮,你會不會怪我們?因爲我們,你纔會與你父親分開。”
朱昌禮搖搖頭:“雖然臣也掛念他,但自從臣昨日見過了了空師父後,臣也算是放心了。以前,雖然住的是皇宮內苑,吃的是山參海味,但臣知道,他很不開心。可如今,他很輕鬆,很自由。娘娘不必爲臣擔心,臣的父親早就不在了,現在,活在世上的,只有無拘無束的了空大師。”
金藍摸摸朱昌禮的腦袋,心想,如果腹裡這雙也能如這孩子這般乖巧,倒也是不錯的。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來:“說起來,連紫也及笄了。你覺得,是過幾年,等你再大些,娶她進門好,還是現在就讓她先到府裡住着,多聯絡感情?”
話題轉變如此之快,讓朱昌禮不由得愣了一下。
金藍見他不答話,以爲這孩子不喜歡連紫,心裡頓時有點後悔那麼輕率得替他做主定下了終生大事——雖然出發點也是爲他好,但如果孩子自己不喜歡,那也是強逼不得的。
於是,金藍連忙補充:“當然,你如果不喜歡連家的那位小姐,咱們不娶便是。反正皇帝是我們家的人在做,取消個聖旨一如反掌。只是,你如果有喜歡其他哪家的小姐,得先告訴我,我得給你早早把人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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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老成的朱昌禮臉頓時就紅透了,跟煮熟的番薯似的,躬了躬身:“但憑娘娘做主,臣先告退。”
然後就火急火燎得跑了,跟有妖怪在後頭追一樣。
金藍一臉莫名其妙:“他是什麼意思?”
雪萊嘆氣:“娘娘真是不懂少年心事。小郡王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您這樣直白得與他說這娶親之事,他自然是害羞了。”
金藍汗了一把:“這孩子,一直老成乖巧得過分,我都快把他當成同齡人來看待了。原來,他還是有如此稚嫩一面的呀。”
雪萊道:“關於小郡王的婚事,娘娘不必操心。據奴婢所知,郡王與連二小姐一向很聊得來,感情也一直很融洽。連二小姐也是個早熟懂事的,定不會欺負小郡王年紀小的。郡王一直尊敬娘娘,既然他說讓娘娘做主了,那還是娘娘替他看着辦吧。”
金藍點點頭:“那就這樣吧。什麼時候叫長寧進宮來商量商量,畢竟也得聽聽他們的意見。”
主僕兩個正說着話,劉全就急匆匆得跑進來了。
神色焦急,倒是極其反常。
——日子平穩下來後,應該再沒有什麼事能引得劉全這般心焦纔是。
不等金藍開口詢問,劉全先道了:“娘娘,元琿的屍首不見了。”
金藍頓時神經反射般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難不成也死而復活了?
金藍突然後悔起來,昨天沒在他心上補上一刀。
聽說,被雷劈中的人可能會處於假死狀態,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呼吸。
別是那麼巧,這種事都讓元琿給碰上了?
劉全也很着急:“據探子回報,清晨的時候,有一羣西域的和尚經過城郊。因是出家人,探子也就沒多留意。而且當時大雨如注,探子在遠處觀望,也瞧不清具體情況。等到雨停的時候,元琿屍身就不見了。”
金藍皺了皺眉:清晨?西域的和尚?
劉全又道:“那些和尚一定還沒走遠。娘娘,咱們現在派人追趕,還來得及給他們全都滅口。”說着,眸子裡閃過了與當初金藍如出一轍的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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